清晨很快来临,房子里的人是起得一个比一个早。
众人担心鱼浅的状态,晚上本就没睡好,一大早起来也是想去看看鱼浅。就连雨霖婞这样惯常晚起的都定了个闹铃,闹铃一响就爬起来,结果发现鱼浅早就在客厅忙活开了。
鱼浅不怎么擅长家务,行动慢吞吞的,却很全神贯注,仿佛这些琐碎的清扫与擦拭能够帮她度过这段难熬的等待时间。
看见众人相继下来,她还不忘向她们打招呼。
只是表情复杂,有些黯淡消沉,却又有些激动与期盼,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都汇聚在她身上,再加上她一直在忙于打扫,有的时候手甚至会下意识地发抖,停一会,再继续。
这样的神色与情景落在雨霖婞她们的眼中,自然就变成了一种不对劲。
她们越发担心,却又不方便上前去开解,一旦要开解,必然会牵涉到濯川,到时候肯定会刺激到鱼浅,目前来看最好的选择就是由着鱼浅。
理智让她们不好去说什么,可心中却又放不下担忧,于是纷纷走进了厨房。
洛神正在剥青菜,师清漪则在将姜片切丝,这下只得停下来,回头看向堵在厨房里的一行人。
师清漪一看她们的脸色,就知道她们的意思,嘴上却问:「怎么了?」
「阿瑾。」长生立刻道:「鱼浅现下那般,可如何是好。」
「对啊。」雨霖婞也急了:「你说遇到这种事情,像她昨天晚上那样大声哭喊出来,或者闷不吭声地不说话,其实都是正常反应。但今天早上她这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就很反常,情绪看上去也很矛盾,再这样下去,得看心理医生了。」
千芊一向稳得住,这回也面露忧色:「如果时间长了,这不是办法。」
「没关系。」师清漪轻声说:「她今天早上这样,反倒是正常的,别担心,是因为之前我和洛神跟她说了些和濯川有关的事,她现在对此抱有一定的希望在等待,才会有点亢奋,你们给她一些时间。」
「抱有希望?」千芊一点就透:「难道你们跟她说了濯川在梦场中身为半主,却全然不似半主的一些猜测?」
师清漪摇头:「我不敢猜测这种。我只是告诉她,让夜今天过来看看濯川的情况,她在等夜,心里难免会紧张的。」
长生眸中亮了些:「夜今日来么?」
洛神道:「我们打算吃完早饭去安排,已与鱼浅说好了。」
「等等。」雨霖婞虽然和夜不熟,却从师清漪她们那得知了些许相关细节,她想到什么,也下意识紧张了,说:「那位夜小姐医术格外高超吧,就是传说中那种药白骨的水平?你们让这样的一个人过来特地看看濯川的遗体,难道是……难道是……濯川还有能活的机会?」
她说完,连自己都不敢置信。
但是濯川在梦场里的表现实在太不像一个半主了,这是最大的疑窦,她们和鱼浅一样,在听到师清漪这个邀请夜过来的打算后,会往这方面想,也是难免的。
「人死了,就不可能复活。」师清漪声音压低,说得决然:「绝不可能。」
厨房里一片寂静。
「我知道人死当然不能复生。」过了一会,雨霖婞冷不丁地说:「但如果一个人本身就没有死,别人却以为她已经死去,再采用什么办法进行治疗,这就不算复活,只能说是被救了?」
雨霖婞的话仿佛是在厨房里引爆了火.药,轰隆作响,直炸得人心尖一抖。
众人目光缓缓移过去,都看向雨霖婞。
「看***嘛?」雨霖婞说:「我这话没说错啊。一个人从古墓棺材里被挖出来,别
人以为这人肯定死了,但这人可能是因为一些原因,敛去了呼吸,我老爸以前就跟我说过,有的人会那种非常离奇的龟息术,看上去像个死人一样,实际上还活着。要是这种类型的「死人」从棺材里爬出来,也不算复活的,只是醒转罢了。」
「你的确没说错。」半晌,师清漪沉声说:「如果没死,就不属于「复活」的范畴了,毕竟本就是活着的。」
雨霖婞后退一步:「你这意思,不会吧?」
她脸色完全绷不住:「难道你们觉得真的……没死?」
师清漪面容有些严肃:「关于濯川在梦场里的表现,这可以作为一个符合逻辑的猜测,但是我不敢往这方面想,更不能告诉鱼浅。一旦她有了这个希望,最终却还是要落空,对她的打击只会比这次更大,她再也经不起再一次的折磨了。」
「我肯定不会对她说。」雨霖婞越想越有些呼吸发颤,只能低声问:「那你们是怎么想的?」
师清漪看了眼关上的厨房门,用极轻微的声音说:「濯川当年陨阵的时候,身上有两枚白鲛的初鳞。之前我以为只有鱼浅给她的那枚,没想到濯川在梦场和我们说起当年的事情,是说姆娘临死之前也给了她一枚初鳞。而初鳞,是白鲛最重要的护命根本,有极强的护持作用,且白鲛的修为越强,其初鳞的作用也就越强,鱼浅和姆娘都是族中佼佼者,她们两的初鳞威力自然非同凡响,两者相加,更是不敢想象。」
她顿了顿,条理清晰地接下去:「而还有一个疑点,姆娘临死前,曾告诉濯川不要让敌人得到自己的尸体,濯川见两人只有绝路一条,就决定祭出陨身阵,与敌人同归于尽,这样就算有敌人继续增援过来,摄于残阵威力,以后也无法靠近。她打算用这种方式保护姆娘的尸体,而为了让姆娘能够瞑目,她在祭阵之前就和姆娘说了这个想法,姆娘在明知两人将死的情况下,还是将自己的初鳞融进濯川的身体,你们觉得姆娘这个选择,对姆娘来说有什么意义?」
长生道:「姆娘觉得……这可能有用么,她想在临死之前孤注一掷?」
「是。」师清漪点点头:「姆娘这个选择,其实仔细想想,有一种赌的意思在里面。当时要准备祭阵了,怎么都是死路一条,姆娘也清楚交代了自己尸体的后事,初鳞放在姆娘身上,又或者不放,对姆娘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不同,她知道自己会死,为什么还要在走之前去动自己的初鳞?除非是……姆娘自己觉得,濯川身上已经有鱼浅的初鳞了,如果再加上她的,两者加起来,或许能够在残阵中护住濯川的命,但是她也可能……并不确定,所以她赌了一把。」
洛神颔首:「不管此举是否成功,至少在姆娘心中,她觉得两份初鳞护持,许会抵过一部分陨身阵的无上威力,濯川能有一丝生机。」
「这……这还真有可能。」雨霖婞分析了下:「不然当时两个眼看着都要死了,她为什么要给?」
师清漪不敢把话说得太绝对:「这只是一种猜测,符合逻辑,不是无稽之谈,所以我们在想濯川在梦场里的蹊跷表现时,必须要把这个可能考量进去。但这不意味着这就是结果,也有别的可能。」
洛神道:「比如,只是初鳞的作用,让濯川在梦场中能似梦主一般鲜活,实际上濯川已……不在。」
千芊想了想,说:「这些推测都有道理。不过一切还是要等夜小姐来了,看过以后,才能真的定下来。」
「嗯。」师清漪忙说:「你们先出去,别都在这待久了,会让鱼浅胡思乱想的。」
一行人赶紧离开厨房。
等吃早饭的时候,大家在餐桌上商量了让夜过来看濯川的详细计划,分工合作。等安排妥当之后,师清漪,洛神,鱼浅三人离开了房子。
夜那支队伍所在的房子离她们不远,很快就走到了。
灰白毛他们那群弟兄待在村子里,整天闲得没事干,本就烦得不行,没事就爱在前坪摆上桌子,要么晒着太阳打打牌,要么抽烟。
现在他们前坪里就摆了两张桌子,灰白毛和刺头都在。
刺头打出一张牌,烦躁地说:「这把让我赢赢呗,哥几个给点面子。」
「输不起啊?」兄弟们笑他。
「我这穷得还真输不起了。」刺头说:「咱再不捞点油水,都要饿死了,这鬼地方一待就是这么久,到现在还一个影都没得手。」
灰白毛胆子相对比他们小些:「其实……我们也不一定非要去这个底下捞一把,底下太凶了,上回进去探底,差点没把我交代在那。」
里面有人呸一声:「又给我怂。荼姐那么大笔尾款还没结呢,得完成任务才会给,你也不看看那是多少钱,再说了,不但荼姐那边给得多,底下有多少宝贝在等着咱,就算是刀山火海,老子也要去闯一闯,你还嫌钱烫手啊?赶紧再开工吧,老子等不及了。」
灰白毛撇撇嘴:「我觉得命比钱重要点。」
「喂。」刺头却突然用胳膊捅了下灰白毛:「你看,那个女的是不是在向我招手?」
灰白毛原本在低头摸牌,抬起脸一看,就见师清漪,洛神和鱼浅三人站在前坪附近,师清漪面带微笑,手正招了招。
「哪是向你招手,你眼睛瘸了。」灰白毛激动不已:「师小姐这肯定是在叫我啊。」
天呐,这吹的什么风。
他说着,用手指了下自己的鼻子,向师清漪确认。
师清漪点头。
灰白毛二话不说把牌撂下了,说声「你们先打」,快步跑了过去。
「你好。」师清漪从夜那里知道灰白毛的名字叫周商,不过她也不说出来,只是笑着打声招呼。
「你们好。」灰白毛摸了摸后脑勺:「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之前在村子里的时候,他就偷偷拍过师清漪的一些照片,而且他对房子里那些女人们的印象不错。不过在地底下的时候,手机掉了,那些照片都被一个「小心眼」删掉了,他还以为是那个神秘的「雨衣怪」做的,吓得半死,之后也没机会悄悄拍照了,遗憾了好一阵。
现在师清漪过来找他,他心里其实挺高兴的。
「有钱赚,你赚不赚?」师清漪脸上的笑意似春风。
「什么钱?」灰白毛到底是在堂口混的,还是比较谨慎。
「你们之前不是在打我朋友古董箱子的主意吗?」师清漪指了指旁边的鱼浅。
鱼浅看着灰白毛,没有吭声。
灰白毛顿时大惊失色,哪敢承认:「没有,没有,真的没有!那都是误会!」
「那你们是不要古董箱子了?」师清漪说:「我朋友有些困难,现在想把箱子低价卖了,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门路。」
灰白毛一愣,看向鱼浅。
鱼浅点头:「我很穷。」
灰白毛:「……」
师清漪本就是个生意人,擅长与人谈判,更会蛊惑人心:「她家里突然遇到一些麻烦事,急需要很大一笔救命钱,我知道你们头儿想要这个古董箱,你们原本想要什么途径得到,都过去了,如果你们还感兴趣,我们可以和你们做个生意。低价卖给你们,你们给钱救个急,这么好的成色,你们再找个大买主不成问题,到时候赚多少不难想吧?」
「这……」灰白毛这种下地的,能看出那个箱子是个顶级古货,自然是受不住这种利益诱惑,但他又十分为难:「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的。」
「那你能不能帮个忙,去问下你们头儿愿不愿意做这个生意?要是这事能成,我们可以让你一点。」
师清漪说着,余光瞥向楼上。
楼上的窗帘拉开了些许缝隙,夜站在窗户处,看下来。
很快,她就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