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584 终结
    鱼浅也觉出夜这句转折让她十分心慌,跪在湖水中,抬头紧紧地盯着夜,哆嗦道:「但是……什么?」

    夜道:「她没有真正死去,但是也不算我们通常理解中的那种活着。」

    鱼浅的情绪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悲喜交杂,她整个人似来不及再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凝固在了湖风血色之中,垂头望着濯川,半晌都没有吭声。

    「是……类似植物人么?」师清漪压抑住内心的冲击,低声问:「可是她在梦场的三线显示,并不是植物人。」

    在梦场里,有一种介乎梦主和半主之间的存在,他们在外界没有死,却也不算自主地活着。

    这种存在在进入梦场以后,手腕上显示的线既不似梦主那样完整,又不如半主那样过于残缺,是另一种特别的形式。

    这意味着他们的本相要么是植物人,要么就是如同兆珏那样被人炼化,身体的部分与别人融合在一起以后,丧失了自主的身体控制权,总而言之,就是不死不活。

    可濯川手腕上的线,明明是半主,与这种存在有着很大的区别。

    「不是植物人。」夜道:「是比植物人还要严重许多的状态,世上罕有。」

    她低声接了句:「这种状态,叫做留息。」

    「……留息。」师清漪将它含在唇舌上咂摸了下。

    洛神凝眉不语。

    鱼浅则痴痴地看着濯川。

    夜的表情毫无起伏:「「息」,自成一个概念,虚无缥缈。它不是常人理解中的气息,也不是呼吸,通过探鼻息,听心跳,摸脉搏等方式,都是感觉不到的,必须要在血湖中,引它而出,才能看见。」

    血湖的红映衬着她耳下的红色坠带,她接道:「「息」是死亡的最后一道门户。当人的呼吸和心跳正式停止后,人们就会误认为此人已经死去,实际上这个时候,「息」还会留存一段时间,只要「息」还在,其实就不算真的死去。只是人死以后,「息」的留存时间非常短暂,大概是三分钟左右,所以表象死亡一般和正式死亡没有区别,间隔不过几分钟,等这最后的息离开了躯体,就是彻底死亡,魂魄离体,立即灭去,再也不可能复活。」

    洛神沉吟道:「魂魄的灭去,便是真正的死亡。如此说来,「息」便是阻止魂魄离去的最后壁垒。」

    「对。」夜点头:「血湖的标准,是死亡的真正标准,就是看是否还有最后的「息」。如果能看见「息」,就表示魂魄没有离开,还留在身体里,并非真正的死去。」

    夜说着,眸子缓缓瞥向濯川:「白鲛的初鳞是护持至宝,她当时身上有两片初鳞,得以保全她的「息」。她现在的魂魄是完整的,还有最后的意识,只是非常微弱。而身体里留存的这片姆娘的初鳞,又保证了她的身体不会随时间而腐朽。」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姆娘临死之前,算是赌对了。

    留息是极其罕见的状态,机缘巧合之下才能有那么一两个。基本上身体死亡以后,息都会很快消散,多亏了双重初鳞的护持,才能让濯川不至于魂灭。

    鱼浅梦呓般喃喃:「阿川的息和魂魄……还在。」

    师清漪问夜:「濯川在梦场里的反应,也是因为留息的原因?留息的状态,在梦场的判定中,算是……死去了?」

    最后那几个字的声音,非常之低。

    夜道:「虽同为小世界,但梦场的规则与血湖不同,梦场会默认为留息状态就是死亡状态,因身体没有任何活人特征,于是会将其定为半主,给予半主才有的三线。实际上在血湖看来,这不算死,却也不算活。」

    师

    清漪这下完全明白了:「梦场是意识和记忆的往昔再现,它更看重的是精神态。留息的时候,虽然身体不能动,但魂魄还在,就意味着拥有以前完整的意识和记忆,到了梦场以后,意识深处会被梦场唤醒,于是在梦场里和活人一样?」

    现在她仔细想想,她们在梦场中身为梦主,兆珏介乎梦主和半主之间,而濯川则是半主,三线都不一样,却有着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对梦场而言,魂魄与意识都是完整的。

    濯川才会那么鲜活,她完全是依照意识深处的自己在梦场里行动。

    「是。」夜道。

    「既然不算死去,那还能……救么?」师清漪一口气提在嗓子眼,不敢下去,轻轻问出了这句让她紧张无比的话。

    鱼浅立刻抬头,看着夜。

    夜摇头:「现在只有意识活着。救不了的。」

    鱼浅浑身剧烈地发着抖,手抚到濯川的脸颊上,指尖带起被血湖水浸润过的潮湿。

    她抱着微小的希望而来。

    眼看着希望在眼前燃起了火焰,却又很快浇灭殆尽。

    夜道:「至少,我救不了。」

    师清漪和洛神眸中黯然。

    夜都说救不了,还有谁能救?

    这难以想象。

    夜手里握着漆黑的笛子,对鱼浅道:「你如果不介意她变成活傀儡,我可以暂时满足你的心愿,给你看一眼她「活着」的模样。」

    「……活傀儡。」鱼浅似乎知道活傀儡是个什么模样,愕然地看向夜。

    夜将笛子再度贴在唇边。

    这一次,她吹了另外一首曲子。

    这曲子比起刚才,来得更为诡异。

    犹如夜色中的鬼魅从血水中探出了头,水滴沿着发丝低坠落,滴答滴答,在水面发出空灵的轻响。

    过了片刻,眼尖的师清漪发现濯川放在水中的手指,似乎隐约颤抖了下。

    夜依然继续保持吹奏。

    濯川的手指又动了好几下。

    鱼浅也看见了濯川身体的异变,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濯川的脸。她不敢伸手过去,生怕影响到了什么。

    夜的曲调骤然拔高。

    师清漪在这幽然瘆人的曲调中,目睹濯川的身体缓缓地从血湖中坐了起来。

    濯川的动作很僵硬,如同棺材中刚刚起尸,凝滞了半晌,这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鱼浅下意识要去扶着,等手触碰到濯川的身体,只感觉那里一片彻骨的冰冷。

    而濯川全程闭着眼睛,睫毛沾着血湖的血水,长发更是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几缕凌乱的发丝遮着眉眼。

    「……阿川。」鱼浅的目光都快失去焦点,满目朦胧。

    她的双手捧着濯川的脸颊,可濯川却没有半点反应。

    夜吹奏着这支曲调,赤足在血水中走动起来。

    于是濯川也闭着眼,脚步虚浮地跟着夜一起动。夜似乎可以对她发号施令,看向哪个方向,濯川就往哪个方向走,如同一具没有自我的躯壳。

    明明动起来了,师清漪却只看得浑身发冷。

    这和那种空洞的壳的唯一区别,就是这具壳里拥有濯川完整的魂魄。可是她也醒不过来,只能这样半人半傀地行动。

    鱼浅双眸睁大,怔怔地看着濯川以这种形式跟着夜行动。

    她此生的挚爱,无法再和以前一样温柔地与她说话,无法再用那双眸子看着她,更无法再伸手轻抚她。

    只是像是一个牵线的傀儡,僵硬地在她面前动着。

    「不要……不要了。」鱼浅快步跑过去,紧紧抱着濯川。

    夜立刻停下吹奏,收起了笛子。

    濯川的身体委顿下去,鱼浅慌忙抱住她,让她依在自己怀中。

    鱼浅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要她变成活傀,她那般自尊的一个人,倘若晓得自个没有任何自我,任由人差遣,她定然是不愿的。」

    「她这般……太可怜了。」鱼浅将脸埋在濯川肩头,哽咽道:「她应要平静地歇息。」

    洛神垂下眸去。

    师清漪完全能理解鱼浅此刻的心情。她也是这样,看见濯川如同牵线木偶似的,再不复往昔,心里只觉得比看见她沉睡时还要刺痛。

    夜似乎也只是想给鱼浅做一个示范,一切还看鱼浅自己的选择。

    现在她看见了鱼浅的真正想法,道:「好。」

    鱼浅将濯川僵冷的身子抱起来,吻在她的脸颊上,声音虽然抖着,却无比温柔:「阿川,该睡觉了。我们回去睡。」

    说着,抱着濯川往岸上走。

    虽然夜没有办法救濯川,但她知道濯川并没有真正死去,内心深处似乎有了些许慰藉。

    尤其是刚才夜驱使濯川以活傀的姿态行动,这给鱼浅带来了极大的刺激,比起活傀,鱼浅现在更希望濯川能归于安宁。

    「回罢。」洛神看向夜。

    夜点了点头。

    她们离开了血湖,回到鱼浅的房间。

    濯川在血湖中浸得浑身透湿,没办法直接躺下,鱼浅抱着濯川去浴室沐浴。师清漪给她们两留下一个独处的空间,站在浴室外和鱼浅说了几句话,这才与洛神,夜一起离开。

    路上洛神见夜一直看着自己,就没让夜下楼,三人转而去了师清漪和洛神的房间。

    洛神这才对夜道:「但说无妨。」

    夜道:「魂堕对你身子的压迫日益明显,你应要多歇息。」

    师清漪的心骤然咯噔了下。她站在洛神边上,轻轻握着洛神的手,感觉到洛神的手几乎是刺骨的冷,连忙暗自揉了揉。

    洛神轻瞥她一眼,向夜道:「我会歇息的。」

    「那你之前还在楼上……打扫房间?」师清漪犹疑:「这叫休息么?」

    可她扫了一眼房间,的确十分干净,洛神没有骗她。以洛神那么缜密的心思,既然说了在打扫,就一定是胸有成竹,不会让人看出任何破绽。

    洛神轻笑道:「打扫不费多少工夫,总不能整日里不动。」

    师清漪心里有话,面上无奈。

    夜看着她们,道:「往后要格外小心濯川的身体。」

    两人大概也猜到了什么,眸中微变。

    夜道:「世上可供驭者驱使的大致有三种,分为活人,无魂之尸,留息之体。活人太多变数,虽然可以操控,但很难稳定,所以通常以无魂之尸为主,就像是赶尸,这些尸体会无条件服从驭者的意志。」

    「最受驭者喜欢的,只有留息之体。留息之体因为身体失去自主行动能力,只有魂魄留存,会比活人更为听话,更为稳定,而又因为留息之体留着过往的记忆与意识,她在处于操控后,能完整地记得生前所擅长的一切绝学,对敌时与活人没有区别。濯川这种留息之体世间罕有,又擅捉妖箱与高深道法,一旦被驭者操控,将会成为对方极大的助力,很容易就被人盯上。」

    「明白了。」师清漪面色沉了沉。

    夜属于驭者,她可以吹笛操控留息之体的濯川。

    但夜现在警告的,明显就是蛰伏在暗处的另外一个驭者,也就是那个监视者,控制宁凝,暗中推波助澜的那个隐秘存在。

    三人商量完,洛神对夜道:「你先行下楼,我与清漪还有几句话说,很快便来。」

    夜应了声,离开房间。

    「你想说什么?」师清漪幽幽地觑着洛神:「现在知道老实交待了么?并不是因为打扫卫生而出汗,而是因为魂堕出了太多冷汗,才去沐浴。」

    她的手没有松开,说到后面,声音越发低了,双肩颤着。

    心疼到极点,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洛神受苦。还要看着她怕自己担心,在那想尽办法不表现出魂堕的痛苦来。

    究竟有多难受,师清漪根本想象不到。

    「我当真打扫了房间。」洛神无辜道:「你仔细瞧,没有灰尘。」

    「我没说你没有打扫。」师清漪轻叹一声,有些哭笑不得。

    洛神凝望着她的双眸,道:「我答允过你,我会在回到村子里时,告知你我当时是如何捉住阿槑的。我会践行我的诺言。」

    师清漪的心跳快了起来。

    她大概能猜到些许,但现在洛神要在她面前清楚地展露当时的真相,她仍有些压不住的紧张。

    洛神抬起手来,掌心朝上,放在她的面前。

    「看。」洛神轻声道。

    师清漪屏住呼吸,盯着洛神白皙的掌心。

    很快,从洛神的手中,缓缓地散逸一丝一丝极细的红色丝线,它们如同最为诡谲无情的梦,缠绕在洛神的掌心。

    丝丝缕缕,细到几乎看不见。

    师清漪下意识哆嗦了下。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晃过了当时神之海的最后一幕。

    当时洛神就是被这些红线所控,对她拔剑相向。而在之后的医院里,她曾亲眼目睹这些红线穿过洛神的肌肤,生生地缝合洛神的肌肤伤口,不容拒绝,不等麻醉,一旦有了伤口,就会立即自发地缝合洛神。

    师清漪光是想象那种疼痛,浑身都要战栗起来。

    洛神看了一眼那些红线,那些红线悬浮在她掌心之上,不动了,似乎在遵从洛神的心意。

    「清漪,莫要担心。」洛神站在原地,柔声道:「它们不会伤我。」

    师清漪再度往前走了两步,靠洛神更近了,开口就问:「……疼不疼?」

    「不疼。」洛神轻轻一笑:「它们已为我所用。我已学会了操控它们。」

    「当时你就是用这些红线寻找阿槑的位置,并将它们聚集起来,堵住阿槑的嘴巴,耳朵,捆住她的手么?」师清漪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大概也有了一个印象。

    「正是。」洛神说着,在师清漪面前演示了一次。

    空中的红线越聚越多,最终凝结成一块细密的类似丝线编织而成的布,完全可以捂住别人的嘴。

    再一动,又凝结成细小的一团。

    一扯一散,似铺开了天罗地网。

    它们千变万幻,似乎可以随意变形,组合。

    再加上这些红线像是活着,有自己的意识,一旦接触,肯定不会像是寻常的捂嘴塞耳那样,而是能彻底让人在那段时间丧失语言能力和听力。

    在用捉妖箱捕捉那只最大的金色品阶的诡物时,尖啸不已,洛神说她有耳塞保护听力,让师清漪不要担心,现在想想,想必也是这些红线在帮洛神的忙。

    「为什么我现在能看见它们,当时我即使开了炫瞳,也看不见半点?」师清漪只剩下这最后一点疑惑。

    洛神道:「它们乃活物,吸收了阿槑身上的蛊。」

    师清漪顿时恍然大悟。

    洛神轻声道:「当时我放出红线感知阿槑,怕被你瞧见,便让你熄灭夜明珠。但等我寻到了阿槑以后,红线与阿槑的身体接触,它吸收了阿槑身上蛊的特质,也变得能够隐形。当时我不知是何因

    由,只晓得应是阿槑身上的缘故,之后千芊说阿槑身上有蛊,我才晓得她身上寄宿了能令她隐形之蛊,同样也影响了我的红线。」

    「这种蛊会不会对你有影响?」师清漪心中担心,忙问。

    「不会。」洛神宽慰她道:「红线是红线,我是我,互不干扰,我不会受到蛊的影响。且红线并不会似阿槑那般对蛊的寄宿无能为力,反倒将其转换为自身特征,自那以后,我便能随意操控,可让它现行,如有必要,也可让它隐匿在空气中,不会被旁人所觉。」

    师清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半晌才说了一句:「它们太强大了,而且看起来只会变得越来越强大,强大到让我……」

    她看着洛神的眼睛,声音有些难以稳住:「让我……害怕。」

    除了放娇,她极少会在洛神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惧怕之意,因为她既要保护洛神,就不能退缩,露出半点怯意。

    而现在,她是从内心深处感觉到一种无比的恐惧与战栗。

    像是面对着一个未知的庞然诡秘,她根本拿捏不住,更怕洛神拿捏不住。

    「莫怕。」洛神收了红线,将她揽入怀中:「我此番告知你,便是让你不必担心,我能够操控它们。如此看来,魂堕反倒对我们大有助益,你莫要总惦记着魂堕对我的不利,可以多看看它的另一面。」

    她的声音那些温柔,绕在师清漪的耳畔。

    「真的没事么?」师清漪心底总有种强烈的不安。

    「无妨。」洛神决然道:「我为自身之主,世上无人可罚我,亦不会让人控制我。」

    师清漪听得有些恍惚。

    她相信洛神会为此而不懈努力,可是她不知道洛神究竟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这些红线如今被洛神掌握了,她却难以高兴起来。

    「我会留在你的身边,不离开你。」洛神眸中骤冷,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轻哄师清漪时却又是那样海浪般轻柔摇曳。

    「……嗯。」师清漪鼻息有些发堵,紧紧抱着她。

    到了中午,灰白毛和夜留下来吃了午饭,这才离开房子。师清漪特地为夜做了糖油果子,夜看着面色毫无起伏,却一连吃了好几个,坐在她身边的长生时不时悄然看她,偶尔还给她夹菜。

    灰白毛全程都是懵的。

    但他被夜恐吓,借他一百个胆子,回去以后都不敢乱说。

    众人也都知道了濯川的状态属于「留息」,心情沉重。虽说没有死,看着却也没有希望,鱼浅也一直待在房里,陪着濯川。

    房子里的沉闷一直持续到了夜深人静。

    师清漪躺在床上睡不着,却又不敢翻身,生怕会惊扰枕畔的洛神。今天晚上洛神睡得早,现在躺在她身边,呼吸绵长。

    就在师清漪思绪纷杂的时候,却听见了一种极渺远的笛音。

    那笛音响在房子外面,听上去和夜的笛音是另外一种感觉,更为阴郁,冷寂,有点像是神之海录音里,宁凝听见的那种笛音,当时宁凝的反应也是格外古怪。

    师清漪感觉到不妙,轻手轻脚下了床,穿好衣服,握着春雪小心翼翼打开房门。

    她走得匆忙,没有注意到洛神掩在被子里的手,一直在发抖,洛神分明没睡,似在竭力忍耐什么。

    师清漪一路下楼,推开大门,她能听见那种笛音越发清晰,似在暗夜里游曳。

    师清漪循着笛音,在漆黑的夜色里快步奔跑起来,一路穿过道路,田埂,跑上了坡道。

    笛音仍在继续响着,勾人魂魄的阴冷。

    阿槑心大,睡得熟。她现在身有蛊虫,别人都看不见她,很少出门,午饭碍于灰白毛在场,都是师清漪给

    她送到房里去。

    千芊和音歌相继醒了,音歌坐在床边沿,侧耳静听。

    千芊则走到窗户边上,边听边看着外头的夜色。

    雨霖婞也听见了,用被子紧紧裹住脑袋,缩在被子里,身体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她将被子铸成自己的堡垒,想阻止笛音的进一步靠近,却似乎是徒劳。

    鱼浅猛地睁开眼,侧过脸一看,面色陡变,睡衣都没换,直接冲出了房间。

    刚好撞上出来的长生。

    长生见她那神色,也知道情况不对,两人连忙往外跑去。

    只有洛神在听见那阵笛音后,没有多少反应,身子似沉在床榻里。过了好一会,她才勉强撑着坐起来,手颤抖地掀开被子,从背包里取出匕首和一团软布,快步走进浴室。

    她的脚步已经开始踉跄了,却还是勉强稳住心神,在浴室里点起了香,并快速褪去自己的衣物。

    最终打开花洒。

    水流撒下来,将她的黑发与白皙的身子打湿,朦胧雾气中,勾勒出世上最华美惑人的绝色。

    此时此刻,这种美却像是马上就要凋零。

    洛神在水雾中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

    师清漪仍在奔走,等她看见前面站立的一道熟悉身影,心头大震,脚步越发快了起来。

    等她靠近了,那人影背对着站着,长发舞在风中,三枚发簪端正地簪在发上。

    「……濯川。」师清漪看着那人,低低唤了声。

    濯川慢慢地转过身来,眼睛却是闭着的,面上毫无血色。

    与此同时,另外一种笛音响了起来,师清漪听出这是夜的笛音。

    两种笛音似在夜色中相撞,撕咬。

    身后传来长生的声音,有些远:「阿瑾,鱼浅说醒来后,发现阿川的身体不见……」

    长生看见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师清漪回头看去,就见鱼浅和长生站在她身后。

    鱼浅目光涣散,盯着不远处的濯川看。

    「……阿川。」

    鱼浅低唤。

    濯川没有半点反应。

    对方的笛音在撞击中停止了,只留下夜的笛音,很快夜的笛音也散去了。

    濯川的身体往后倒去。

    师清漪,长生,鱼浅连忙快步上前。鱼浅接住了濯川,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远处的屋顶上,有个女人坐在上面,手里把玩着笛子轻笑起来:「真是烦人的家伙。」

    她站起身,沿着屋顶轻跃起来,如同暗夜中的一缕幽魂,飘然而去。

    顷刻之间,她就站在了师清漪她们住的房子里。

    洛神浑身光裸地站在浴室的花洒下,盯着手中的匕首看了许久,跟着将软巾塞入嘴里咬着。

    她眼中风雪渐浓,抬起匕首,毫不犹豫地往自己的腹部猛地扎去。

    一刀,接着一刀。

    嫣红的鲜血沿着洛神的身子往下流淌,又被水流冲散,在浴室的地砖上蔓延成一片模糊的血水。

    洛神闭着眼,站在血水中,浑身剧烈地抖着,而在她扎出那一道一道深深的伤口的同时,伤口处立即蔓延出无数红线,开始缝补。

    软巾被齿死死咬住,洛神的呻.吟被阻隔,困在了唇齿之间。

    ——清漪,有时受伤,于我而言是一件好事。

    ——我应该要受一些伤才是,你莫要担心。

    洛神手中未停,再度朝自己刺了一刀。

    连续交叠的疼痛裹住了她,既有伤口的撕扯,又有缝合的剧痛。她弯下腰来,呼吸起伏剧烈。冷汗被水冲刷,已

    经分不清哪里是汗,哪里是水。

    只有血,是那样刺目的红。

    她眼中乌黑深邃的夜色与幽蓝来回交叠,似在争夺主导权。过了片刻,她低下头,再度刺了一刀,跟着手颤抖地一抬,部分红线穿过浴室,往屋顶去。

    屋顶上的人看见红线蹿出来,似乎十分忌惮,快步离开了。

    那人嘴里还轻嗤一声:「这个家伙,更烦人,还不肯低头。」

    洛神在自己身上冲刷的血水中缓缓抬起头。

    等她再度睁开眼时,内里已经是一片毫无感情的幽海。

    冰冷到让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