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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4 椼树
    「你以为我不敢?」椼在面对洛神时,话语里的嫉恨竟比面对夜的时候还要深一些,也锐利一些,她说:「你不要仗着主人看重你,你就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只要我现在把你杀了,主人自然就会知道我比你厉害,明白我的用处,比你大得多。」

    洛神长身而立,面色极淡:「你那位主人是否看重我,与我又有何干?我需要这种看重么?」

    椼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激怒了:「你僭越!」

    椼的确和夜不同,夜不通感情,毫无喜怒哀乐,可她的感情却十分丰沛。不过现在她表现出来的感情都是偏向负面的情绪,嫉妒,憎恨,恼怒之类的。Z.br>

    师清漪听见了椼的用词。

    她发现椼在洛神面前用的是「僭越」,这让她很不舒服。

    刚才洛神对椼的主人毫不在意,椼才会用「僭越」这个词斥责洛神,这意味着在椼的认知中,是将洛神当做她主人的下属来看待的,否则不会用上这么一个身份悬殊的词。

    在椼看来,她自己,夜,还有洛神,都是她那位主人的下级。

    「僭越?」洛神眸光往下压:「这世上能在我身上用「僭越」一词的,只有清漪一人。你主人也配?」

    师清漪这下听了个猝不及防:「……」

    不过很快她就勾起唇角,站在洛神身侧垂眼暗笑。

    这「僭越」一词也只是她和洛神之间私底下的情趣,算不上真正字面意思上的那种僭越。

    「你!」椼自己没有被放在眼里,本来就已经十分生气,她更是没想到自己那位高高在上的主人居然也会被看不起,这比侮辱她自己还要令她恼恨:「你算个什么东西?区区凡人,不过世间蝼蚁,竟然说主人不配?」

    师清漪又揣摩了下椼的用词。

    她说的是,区区凡人。

    这只能说明在椼看来,她主人的地位远远比凡人要高得多,属于俯瞰的那一类。

    「你的主人是神?」师清漪有些哂笑。

    椼顿时闭了嘴。

    夜每次谈及背后的那位主人时,都不方便说什么,但师清漪完全能感觉到那是一种来自于上位者的威压。

    而且是绝对的上位者。

    因为夜已经那么强大了,远超一般的俯瞰者,那么在夜之上的存在,自然是极其可怕的。

    其实姑姑虽然俯瞰人间,但姑姑也并不能算是绝对的上位者。那种级别的上位者,师清漪从未见过,只在早已湮灭的古老传说中才能听闻一二。

    「是不是古神?」师清漪试图从椼的嘴里撬出点什么。

    她不方便去问夜,如果夜说了关于背后那位上位者的相关内容,夜会受到惩罚,她不想给夜添麻烦。既然椼是监视者,与夜这个执行者也算是同出一源,她完全可以从椼这个方向下手。

    而且椼很情绪化,对于这样的人,师清漪套起话来简直得心应手。

    师清漪并不确定是不是古神,她只是在椼面前故意这么一猜。而当她说出一些猜测后,椼自然会做出反应,她就可以从椼的那种反应中判断她所猜测的方向到底是不是对的。

    要么是古神,要么不是古神。

    很简单的逻辑。

    师清漪就先假定对方是古神,以此试探椼。

    但椼似乎和夜一样,当发现师清漪有了明显的想要了解背后之人的打算后,就不再吭声,像是也害怕泄露了主人的身份,会被惩罚。

    师清漪猜到不会这么顺利,又笑了笑:「看来是我想错了。也对,古神虽然无比强大,力量可吞天震地,那也是在曾经非常古老的蛮荒时

    期而已,众神湮灭,距今都数不清多少年了,太遥远了,我怎么会猜这个。」

    那边的十九还是拿着夜光条一动不动。

    椼没有再控制她说话。

    师清漪牵着洛神的手,在洛神手上悄然写了几句话。

    洛神走到众人身边,轻声道:「小心,做好准备。」

    众人都知道马上要发生什么,纷纷将自己调整到严阵以待的对敌状态,武器也上了手,各自蓄势待发。

    「就算是真的有什么古神侥幸留存下来,情况想必也不容乐观才对。」师清漪站在最前面,特地将古神的境遇说得无比凄惨,甚至带了轻视与不屑,笑容却是轻而和煦的:「要么是神识溃散,永远也无法聚拢,要么就沉睡了,不能醒来,要么就是……一个残废?」

    「如果你的主人真的是古神,可能是残废,不方便动?」师清漪说:「不然怎么会手底下又是监视者,又是执行者,还那么多仆从替这位古神效力,自己从来就不现身,总不能是因为装神秘吧?」

    椼还是没有回应。

    师清漪稳住心神,继续用话术激着椼:「虽说你的古神身居上位,可能是需要众多仆从,以此来彰显你主人的身份,你主人根本就不需要出面。但是你现在都要被废了,你的任务也办得一塌糊涂,这种关头了还不出来,你主人就不怕自己的筹谋全都被搞砸了?我看啊,不是你的主人不想出来,而是……」

    她声音幽冷:「没办法出来。你的主人,即使是古神,也不过是个半死不活的废物。」

    夜即使听见了这些话,脸上也毫无表示。

    「杀了她!」可十九的声音透着激动,嘴里骤然喊出了椼的命令:「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看样子椼已经忍无可忍,彻底被那些嘲讽激疯了,而师清漪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已经有了答案。

    答案就是,椼的主人的确是湮灭时期留存下来的某位古神。

    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

    十九的身后浮现了数量众多的一片夜光条,犹如灯海似的聚在那,在她后头站了乌泱泱的一群人,每个人脸上都蒙着面巾,眼神空洞。

    他们都是夜曾经的仆从。

    师清漪粗略地扫了一眼,大约有四五十个。

    这就十分棘手了。本来人多就难以应付,而夜的这些仆从本事都不错,一下全都涌上来,师清漪只觉得够呛。不过她对这个情形也早有预料,躲是躲不过的,只能迎难而上。

    这场混战迫在眉睫。

    可最难的还是到底怎么处理夜的这些仆从。

    毕竟夜曾与他们生活在一起那么多年,不知道如今的夜对他们是什么看法。

    「别杀他们。」夜说:「留着。」

    师清漪看向夜。

    她觉得有些意外。

    可又不意外。

    夜的确是逐渐地有了些改变。在五被椼杀死,死在自己眼前之后,夜似乎是感觉到了生气的情绪,现在她放不下当初的那些仆从,其实师清漪完全能够理解。

    长生也攥着弓箭,颇有些紧张地盯着夜。

    夜握着黑色的笛,说:「都留一条命,将他们打残了,我能治。」

    洛神言简意赅:「打腿,再带进血湖。」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既能中断那些仆从的进攻,又不至于真的伤到他们的性命,夜的血湖是她的小世界,能够随身携带,将仆从们打残以后封入血湖,也就清净了。

    长生点点头,其余人也都知道待会得瞄准哪里比较好。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行动起来也更方便了,至少不会进退两难。

    「

    雨霖婞。」师清漪赶紧低声说:「你离远一些,狙她们的腿。」

    「没问题。」雨霖婞赶紧拿着夜光条往远处跑去。

    场面陷入一片混乱,许多夜光条的光在幢幢人影的行动之间晃动,晃得有些刺眼。

    那些仆从都只对此刻的主人言听计从,即使夜曾经是他们的主人,也早就过去了。他们像是并不认夜,冲过来的时候毫不留情,眼神更是空荡荡的,里面什么都没有,似乎全被抹去了。

    师清漪抬起枪一个点射,她枪法很准,打在其中一个仆从的膝盖上,那仆从的腿顿时往下弯去,但也只是停顿了下,又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继续往前。

    师清漪手法利落,没给那名仆从机会,又打在那仆从的另外一个膝盖上,将那仆从的双腿行动能力给废了。

    夜的身影转瞬即到,如同暗夜里的鬼魅,出现在那名被废了腿的仆从身边。夜手一抬,旁边出现了一道红色的裂口,她将血湖的小世界入口打开了,拎着那名仆从就往入口里丢去。

    血湖入口再度闭合。

    那些仆从如潮水涌来,而且不懂惧怕,也不怕疼,尤其对方人数是她们的几倍,她们一行人最好是分散开来,在对方近身之前采用远程的方式各个击破,等打残了腿,夜就会一个一个将那些仆从收拾进血湖。

    长生擅弓箭,在这种混战中是有很大优势的,她张弓搭箭,下一瞬她的箭裹着劲气裂空而去,直取一个朝她冲来的仆从膝盖。这箭直接射穿膝盖,带起的巨大力道将对方掀翻在地,夜紧随而去,又拎了一个,塞进血湖的入口。

    夜收拾完,看了长生一眼。

    人太多了,长生没办法停下,下一支箭又搭在了弦上。

    再来一箭,又翻倒一个。

    音歌的双眸点起冰冷的漩涡,在昏暗中看向她目力所及范围的一个仆从的眼睛。那仆从顿时被她那双眼摄去了魂魄一样,停下攻击,如同一具空壳行尸似的跟在音歌身后。

    音歌将那仆从引到夜的身边,正好又能往血湖里塞一个。

    千芊没办法以她的小笛驭人,却能驭蛊。

    尤其这阵子跟着夜学了不少高深的驭术知识,她将这种知识与她的蛊术融会贯通,比起以往,如今她对于蛊虫的控制更加熟练。

    千芊吹起小笛,一只细小的虫子在空中飞了起来,朝一个仆从飞去。那虫子很小,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它就已经钻进了对方的鼻子里,千芊笛音听上去越来越妖异,逐渐变调,走高,那仆从双眼一闭,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像是睡着了。

    又被夜丢进了血湖。

    鱼浅甩开千鳞鞭,全程守在濯川身边,面色凛然。

    现在正值混战,如果椼突然又吹起笛子驭了濯川,而夜正忙着将以前的仆从送入血湖,无暇吹笛,那么就没有笛音再与椼的笛音对抗,鱼浅只能依靠自己的歌声与椼的驭术抗衡。她的歌驭术还只是学了个初级,就算她是白鲛,天赋异禀,现在要在驭术上赢过椼,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有仆从朝鱼浅和濯川所在的方向袭来,鱼浅的千鳞鞭很长,还没等对方靠近,她就用鳞片侧锋的千鳞鞭狠狠地抽了对方一鞭。

    对方的腿上顿时出现一道血肉模糊的痕迹,鱼浅再度甩了千鳞卷住对方的腿,无数鳞片割在对方腿上,几鞭子就将对方的腿抽废了。

    有时候,一个仆从在缠斗中,突然就膝盖一疼,往下跪去,那就是被雨霖婞躲在远处暗戳戳狙了一枪。

    她们虽然人相对少,好在各怀本事,这局面应对起来倒也没有多少慌乱的。每废了一个仆从的腿,夜就会出现在那,配合也算是默契。

    其余人基本上都是通过相对远程的方式

    废了对方,只有洛神一个人近身掠去。

    她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往往在某个仆从没反应过来,洛神的身影就已经悄然来到对方的身后。

    她的巨阙没有用上,如果用了巨阙,腿都能给削断了,这种残疾就算是夜也棘手。于是她就只是将一只手攥到对方肩上,手指如勾,一下就将对方的胳膊关节给卸了下来,趁着对方暂时无法还手,她直接攥着对方往夜的身边掠去。

    夜正忙着往血湖口子里塞人,洛神就将捉来的那名仆从也丢了进去。

    不多时,洛神已经通过这种方式送了好几个人过来。

    虽然麻烦,与她们纠缠的仆从却也在不断减少,最终收拾了个七七八八。

    十九作为椼的传话者,见周围的仆从越来越少,直接向夜冲了过去。她手里握着一柄骨扇,撑着扇子散开,那每一片骨的边沿都无比锋锐,在夜光条的光芒笼罩下,泛起寒意。

    十九的眼睛里毫无神采,可嘴里说出的话却像是带着情绪的,她如同一个空洞的容器,承载着椼的命令,用椼的语气说:「夜,你在怜悯他们?」

    她骨扇的锋向夜扫来,觉得可笑:「我没有听错吧,你不是不懂感情吗,居然还会可怜别人,想要留下他们的命?」

    夜轻飘飘避开了十九的攻击,面容漠然。

    「你懂什么是怜悯?」椼哈哈大笑:「换做以前,你难道不是全都杀光,一个不留吗?太有意思了。」

    她的声音听上去幸灾乐祸的:「没有感情的执行者,居然有怜悯之情了?那你有没有尝到别的感情?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一定很辛苦吧,是不是疼极了?难怪你今天一路上跟我斗笛,你斗不过我,如果不是那个白鲛唱歌帮你,你以为你能控得住那个留息之体?」

    师清漪听见了,蹙眉。

    她是感觉夜今天的状态不太对,似乎比以往疲倦一些。原本夜的驭术是在椼之上的,可这一回,她能看出夜处在下风。

    椼说夜很辛苦,疼极了,这是否就是今天夜表现不佳的缘由。

    夜太疼了,才难以集中精力?

    师清漪仔细分析了下椼的那些话,从里面听出个十分微妙的前后逻辑。似乎在椼看来,是因为夜有了怜悯之情或别的感情,才导致了夜的辛苦?

    之前黄梁和灰白毛被驭了,向夜出手,夜不但没有杀了他们,反倒与他们解除了合同,并承诺尾款照付,让他们远离了这个地下是非之地。这个选择,如果是换做以前的夜,是绝不会这样的,但如今的夜,却有了更人性化的考虑。

    椼说夜有了怜悯之情,现在师清漪回想了下,的确是这样。

    她不但怜悯灰白毛他们一伙人,也怜悯她昔日的仆从。

    「我承认,执行者没有感情,很多时候是办事干净。」椼森然地笑说:「可是呢,你这样本来没有感情,又尝到感情滋味的,对于主人来说已经没有多大价值了吧?还不如让我取而代之,我本来就有感情,不会影响我做执行者!」

    「我要把你这个秘密告诉给主人!你完了,夜!」椼控制着十九的身体进攻,越发疯狂,话语里更是兴奋不已。

    夜甩出几枚针,扎在十九的膝盖处。

    十九蓦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到底是谁完了?」师清漪笑眯眯地在十九边上说:「我觉得你的主人,更喜欢执行者没有感情吧?你感情太外放了,被人问几句,你就暴露了你主人是个古神,还是个不能动的残废,如果被你主人知道,你觉得你还能不能留一条命啊?」

    「……你!」椼又被师清漪噎了下。

    师清漪当着椼的面,问夜:「你知不知道,她的弱点是什么?」

    她说到后面,一字一顿,眼中含着笑,话语却是凉的:「就是怎么样,她才能死呢?」

    「她不会死。」夜却说。

    洛神一声不吭地来到她们身边,盯着十九看。

    椼笑道:「听见了吗?我是不可能死的,再厉害的也杀不死我!」

    师清漪的眉蹙得深了些。

    夜不会说谎,这么说椼真的无法被杀死?难怪她行事这么猖狂,毫无顾忌。

    夜瞥向师清漪,说:「万物都有息,息是阻止魂魄离体的最后一道门户,息散了,魂魄没了,人就死了。濯川的息曾被两片初鳞护着,息还在,魂魄还留着,并没有真正意义地死亡,但也不是活人。椼的息,不管用什么办法杀她,都不可能离开她的身体,她的魂魄永远都被不散的息锁在身体里,而只要她的息和魂魄在,主人就能通过「觉」的供养让她一直活着。」

    「「觉」又是什么?」师清漪犹疑。

    「「觉」是……主人的力量。」夜低声说:「只要主人的「觉」在,她就不会死。」

    师清漪沉吟不语。

    对方是古神,拥有这种诡异的力量,师清漪并不奇怪。

    只是如果是这样,要怎么才能解决掉椼?

    夜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在椼的面前说出了废她的方法:「但是可以将她的「觉」抽出来,她断了和主人的供养,虽然息还是不会散,却也废了。」

    「觉在何处。」洛神问道:「如何抽取。」

    夜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在她的额头,她额头有一个标记。主人的「觉」,就藏在里面,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能抽出来。」

    椼恨得咬牙,却自负地说:「夜,你告诉她们也没用,没有人能抽出主人的「觉」。」

    夜却用一种十分信任的目光看着洛神:「别信她。你的力量足以将「觉」抽出来,主人看重你,不是没有原因。」

    「夜你这个***!」椼骂出声。

    洛神嫌她聒噪,直接将十九的身体送进了夜身边开着的血湖口子,夜将血湖口子闭合,椼无法再操控十九,她的声音也就无法再传达过来。

    她们合力,将剩下的那些个仆从的腿也都废了,一一送入血湖。

    偌大的黑暗,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长时间的缠斗让众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疲惫,只有雨霖婞离得远,没有被战况波及,一脸轻松地走了回来,她今天收获不错,狙废了好些个。这把狙.击枪她用得很顺手,心里琢磨着怎么也得把监视者的眼睛爆了,不然难解她心头之恨。

    「椼让夜的仆从都出来,只是为了消耗我们的精力。」千芊一针见血,说。

    「她一直藏着。」洛神道:「得先寻到她,才能抽取她的觉。」

    鱼浅这一路上唱歌本就耗费不少,又用千鳞鞭抽了不少人,心里还得提心吊胆,生怕濯川被驭,额头上都是冷汗,站在一旁轻轻地喘。

    「鱼浅,你休息一下。」师清漪赶紧说:「没事的,别担心。」

    鱼浅点了点头。

    平常她是很活泛的,也会有不少让人瞠目结舌的可爱胡话说出来,但这次在地底下,她根本没有多少说话的机会,实在太累了。

    濯川闭着眼,脸却朝着鱼浅。

    过了一会,濯川抬起手,碰到了鱼浅的额头。

    鱼浅蓦地愣住。

    濯川的手指动了动,帮鱼浅蹭去了汗珠,这才收回手来,不动了。

    「阿川?」鱼浅又惊又喜:「你帮我擦汗?」

    濯川没有吭声。

    鱼浅看了濯川半晌,又看向身边的众人,喃喃道:「……阿川帮我

    擦汗。」

    师清漪由衷地替鱼浅高兴。刚才经过一番混战,众人消耗很大,现在濯川的这个举动,就像是吹拂而来的一阵柔风,给了她们莫大的安慰。

    只要濯川的状况慢慢地好转,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阿姐。」这时候音歌却说话了,脸上有些古怪:「我的玛姬客,好像有问题。」

    「怎么了?」师清漪忙向音歌说。

    音歌所说的玛姬客,其实就是指她那时候从地下迷宫里捡到的一个小白管。那小白管里装了一种东西,不能被看见,当时音歌就是借着这个小白管里的东西的特点,向她们展示了一个魔术。

    「我感觉它刚才一直在动。」音歌将小白管递给师清漪。

    师清漪接过来,是感觉隐有颤动。

    「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师清漪问。

    「没有。」

    「它也在动。」洛神走过来,向师清漪道。

    洛神的手里拿着一个十分细小的小圆盒,大概是和药店里卖的那种万金油的小盒子差不多,放在掌心时,小小一只。

    师清漪知道这里面是什么,脸色顿时变了。

    洛神将小圆盒打开,里面养着一条白色的蚕。这东西是洛神从蜀地带出来的,有大用处,不过洛神和师清漪也只是之前在地下迷宫里用了一次。

    就是用在那枚铜钱上。

    那铜钱上当时看上去隐约附着了什么,其实就是附着了这条蚕吐出来的蚕丝。这些蚕丝是活的,而且还透明,细细密密地编织在铜钱上,很难被发现,当时那铜钱上又有铜绿,偶尔蚕丝动一下,就给人一种铜钱上的铜绿是不是也在动的错觉。

    这条蚕十分宝贵,是专门用来放饵,以便追踪的,吐出的蚕丝可以附在各种物品上。等饵放出去,被目标取走,再根据蚕的反应,就可以推断出饵被带去了哪里。

    「饵蚕在动。」师清漪感觉到不得了的蹊跷:「那枚铜钱在附近?」

    可是她之前回收监控的时候,她是从监控里看到那枚铜钱先是动了动,跟着慢慢升高,最后在半空中消失了。

    怎么铜钱又会出现在附近?

    而如果铜钱是在附近,为什么一开始饵蚕没有反应,现在才动?

    难道是……铜钱刚刚才出现?换言之,铜钱其实是在移动的?

    洛神手中那个装饵蚕的小圆盒越发震颤不已,洛神环视四周,冷声道:「各自警惕。」

    她们只放了一次用了饵蚕丝的铜钱,现在饵蚕动得激烈,必然是铜钱出现在身边了。但是她们根本看不到铜钱具体在什么位置。

    师清漪隐约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难道……那枚铜钱其实是不可见的?而且还在动。

    她看向了音歌的小白管。

    音歌手中的小白管似乎也抖得厉害。

    「有东西藏在我们身边!隐形的!」师清漪心里一个咯噔,回过神来,警觉道:「快聚拢来!」

    众人脸色顿时都有了变化,四周死寂,连一丝风也没有。

    长生背着弓箭,快步往洛神和师清漪所在的位置跑去。只是她没跑几步,整个身子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上提去,身体整个悬空,似被什么东西拎了起来,一直拎到了高处,但根本看不到那东西的存在。

    师清漪大惊失色,往长生那里冲过去。

    洛神面色幽冷,身影也转瞬而去。

    夜反应迅速,紧随在后。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又看不到对方在哪,长生还没来得及挣扎,悬空的身子就又被一股力量甩飞了出去,长生整个人如同被甩麻袋一样,狠狠地被对方砸到了

    地上。

    这一撞,五脏六腑都似被撞碎了,长生蜷在地上,那一瞬被撞得几乎没了声音。

    「……长生。」洛神跪坐在长生身边,想伸手去抱她,却又没办法。

    长生刚被甩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摔断了骨头又或者是伤了脏腑,贸然去抱她,很容易会越发伤到她。

    「长生……长生,听见我说话了吗?」师清漪也跪在一侧,眼睛红通通的,声音发着抖地问。

    长生双目涣散,似乎被撞晕了,还没有回过神。

    师清漪心中抽疼,她看见其余众人也都面露焦急之色,正要过来,说:「小心那东西!它就在我们边上,别又被它得手了!」

    雨霖婞骂了句,可是什么都看不见,也不能开枪,只能干着急。

    夜来到长生身侧,垂下头看着她,呼吸微有些重。

    「夜,你看看她。」师清漪都快急疯了,内心似有邪火在撞,一方面担心长生,另外一方面恨不得将那东西揪出来撕成碎片。

    「进血湖。」洛神环顾四周,语气也有了几分颤:「我们得避开,当务之急是瞧瞧长生的伤势。」

    师清漪也觉得现在这个地方不能待着,谁也不知道那东西到底在哪。

    夜赶紧将血湖的口子打开,洛神问夜:「现下能抱么?」

    夜解开了长生的衣服,将掌心贴在长生的肌肤上,沿着骨骼走势缓缓游.走,这才说:「可以,骨头没伤到。」

    她收回手,看了眼长生的肌肤,那肌肤嫩白如牛乳,似乎还漾着水似的,停顿了片刻,这才又将长生的衣服穿好。

    洛神伸手抱起长生,师清漪跟在她身边,一起进入血湖。

    其余众人也跟随进入。

    夜最后一个进去,将血湖的入口关上了。

    血湖入口边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堆仆从,他们的腿全都无法行动,只能瘫在那,本身又没有任何感情流露,于是躺在那就如同尸体似的。

    从不远处走过来一个女人,向夜行礼,没有任何语气变化:「主人。」

    是宁凝。

    师清漪盯着她看了一眼。

    宁凝在这里,师清漪并不奇怪,之前宁凝还领了夜的命令,在地下给她们引了路,这才得以找到音歌。她没说什么,只是陪着洛神将长生送到岸边一块石块上,将长生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

    「把他们都搬到血湖里。」夜对宁凝说。

    「是,主人。」宁凝说完,去搬人。

    当年夜那么多仆从,宁凝是叛出的那一个。

    而如今,夜的身边只剩下一个宁凝了。

    一行人聚到石块旁,都焦急地看向长生。夜还没到,千芊就先给长生搭了脉,还好感觉没什么问题,说:「看脉象没什么事,让她缓一下。」

    师清漪顿时松了一口气。

    洛神抬手,替长生撩了下耳畔的发丝,敛眉不语。

    夜缓步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长生的脸上。

    「夜,你再看看心肝宝贝。」千芊虽然擅蛊医,但她知道夜的医术远胜过她,忙请夜再帮忙看看。

    夜也搭了次脉,说:「……没有大碍,等她醒。」

    过了一会,长生终于有了反应,清醒过来,她眼珠缓缓转动了下,嘴里发出几声含糊的呻.吟。

    「可有哪里疼?」洛神忙道。

    「哪里疼就告诉我们。」师清漪也赶紧开口。

    「……我全身都疼。」长生在她们两面前总是有些娇的:「你们是不是也疼?」

    「我们没有受伤。」师清漪以为她在担心,柔声说:「不疼的。」

    「那不心疼么?」长生眼珠滴溜一转,道。

    师清漪噗嗤笑出声来:「……看来你这个呆货没什么事。」

    「我们可心疼了。」千芊笑眯眯的:「谁让伤到了心肝宝贝呢。」

    「我们全都心疼死了。」这种时候,雨霖婞是闲不住嘴。

    「真的么?」长生知道音歌一向和她是不太对付的,直接看向音歌,目光清澈:「全都?」

    音歌:「……」

    长生道:「看来不是全都心疼。」

    音歌:「……」

    洛神垂眸,唇边泛了笑意,没有说什么。

    长生笑了起来,撑着身子要起身:「让你们担心了。我未曾有事,只是方才那东西气力太大,我撞得有些发晕,现下无妨的。」

    夜的手极快,伸手过去,在她身后托了一把,将长生扶住了。

    长生有些愣住,侧过脸看向了夜。

    「清漪。」洛神瞥见了,目光示意师清漪:「我们搬人去湖中。」

    师清漪本来就为长生操碎了心,心领神会,又对众人说:「宁凝那边一个人搬,得搬很久,我们去帮着一块吧,能快一点,这里只是暂时进来,待会我们还得出去。」

    于是她们都走开了,只剩下长生和夜待着。

    「夜,你怎地看起来这般累?」长生盯着夜看了片刻,她看见夜都出汗了,想去帮她擦拭,又怕自己越矩,只好道:「你出汗了,擦一下,此处湖风很凉,莫要风寒了。」

    夜的眉略微拧着,指尖有些抖,依照长生所说擦了下汗。

    「可是斗笛太辛苦了?」长生担忧道。

    夜摇了摇头,如实道:「我只是有些疼。」

    「你哪里疼?」长生吓了一跳,忙问。

    夜从来不骗她,说:「浑身都疼。」

    「你受伤了?」长生越发慌了。

    「没有。」夜说:「我是看你说全身都疼,我也全身疼。」

    长生有些迷惘,她并不明白夜的意思,为什么夜会说听见自己说全身疼,夜跟着也全身疼,她脑海里琢磨了下,以为是夜不太通人情,想要表达的其实是另外一种担忧的意思。

    她略有几分羞涩,小声道:「你可是想说,你心疼?」

    「我不心疼。」夜却说。

    长生怔了怔,目光微黯。她本来也只是想和夜开个玩笑,就像是她之前逗阿瑾那样,只是希望她们能开心点,不要替她紧张。

    但夜说不心疼,她其实还是有些失落的。

    夜不会说谎,说不心疼,就只能说明夜没有在替她心疼。夜不懂情绪,她不能在这方面奢望太多。

    长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含糊地点点头。

    谁知道低头之间,她的手却被夜攥住了,更是被夜的手牵着,往夜的身体处伸过去。

    「夜?」长生心中狂跳,眼睁睁地看着夜将自己的手牵到了夜的胸口。

    她甚至能感受到那种柔软。

    长生手指发烫,想抽回手,却被夜攥得紧紧的。

    夜将长生的手按着,贴在了自己的左边胸口。

    夜的眸中冷寂,说:「长生。」

    长生恍恍惚惚的,她看着夜那模样,双眸都看呆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夜叫她的名字,以前她让夜这么叫,夜从来不叫。

    「长生,我没有心。「

    长生愣了下。

    她之前被夜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更没有仔细感受手中那种触感。现在她听了夜的话,回过神,掌心贴在夜的心口处,仔细感受了下,蓦地浑身发冷。

    长生的手再度贴得更紧,又确认起来。

    她没有感受错。

    夜……她居然没有心跳。

    「我没有心。」夜看向长生,声音轻轻的,坦诚说:「所以我没办法为你心疼。」

    长生呼吸发紧,急道:「你……你怎会没有心呢?没有心,你如何……如何活着?」

    「我本来就是没有心的。」夜平静地说:「那些仆从,包括九,也本来都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