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一切信息似乎都被大脑给自动过滤掉了一样，哪怕贝琳意识到刚刚林衍笙和她说了话，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他具体是说了些什么。
见她眼底闪过一些茫然，林衍笙继续擦着她脸上的眼泪，一边开口说，“琳宝，当时车祸后我从海城赶回，被医生告知林贝贝没能救活，而你也不一定能醒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绝望过。”
四年前的车祸，昨天外婆和森湘的车祸，贝琳昨天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觉得林一凡那伙人像是对这一招情有独钟一样。
偏偏许多时候，这种事儿真的防不胜防。
事实上，哪怕她和林衍笙和好之后，很多事情都已经说开，唯独当年车祸后她昏迷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儿，兴许是怕她回忆起那些不好的事情，他之前和她讲起的时候，似乎总有些避重就轻的意思。
现在他主动提起……
贝琳看向他，努力的让这时格外迟缓的脑袋运转起来。
良久，眼底泪意消散了些，视线也恢复了些许清明，贝琳才哑着嗓子问他，“那一个多月……你是怎么熬过去的？”
她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因为种种原因，林衍笙对她不闻不问，两人再见面时，已经是她复建结束之后，那时距离车祸已经过去五个多月。
当时是在警局，她想报警处理车祸的事儿，却被他阻止。
之后两人就离婚了。
北城说小不小，至少那之后的四年，两人确实是一次也没碰见过。
直到今年两人才又有了交集。
问那个问题的时候，贝琳脑子里闪过这些，之后便等着他的回答，像是试图从他这里得到某种能够立刻结束眼前痛苦的办法。
在她探究的眼神中，林衍笙神情复杂至极，“琳宝，不是我熬过去了，而是你终于醒了。”
而今再想起那段往事，以及四年来的种种，林衍笙仍觉得，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那一类的话十分矫情。
本来人就有许多活法，尽兴而活和行尸走肉，都是活着。
何况彼此都完好活着的生离，总好过于其中某个猝然离世的死别。
现在想来，或许此后四年加起来，对他来说也不及她昏迷的那一个多月来的更难熬……
所以刚刚她那个问题其实根本无解。
不是他熬过去了，而是她终于醒了……
这话落入贝琳耳中，来不及深想其中含义，却下意识想问问他，如果最终她没有醒呢？
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林衍笙……”
贝琳缓过些心神，却又想到刚刚外婆的模样，“我不知道我外婆最终能不能熬过来，如果她……熬不过来，是不是我心里这道疤就好不了了？”
如他刚刚所说，现下唯一能结束煎熬的方法，大概就是外婆醒过来，也好起来。
可他们不是神，预知不到后事与结果。
所以只能在过程中苦苦熬着……
或许能熬到一个好结果。
与之相反，却也必须要接受，这世界上本身就有很多事情难以尽如人意。
“琳宝，其实车祸后，你昏睡的每一天，我都会去医院，只是那当中的多数时候，我必须避开盯着我的那些人。”林衍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起四年前她不知道的一些事，“现在想起来，我已经不记得那时候医院究竟给你下过多少次病危通知书，一开始我看着你躺在床上的样子，总会有你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的错觉，可最终那种期待一次次落空，那些病危通知书，才真真切切让我感觉到，我大概是真的要失去你了。”
那种恐慌而无能为力的感觉，现在想起仍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拽住一样。
“再后来只能在那种恐慌中慢慢熬着，直到你醒来那天，我才又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人世间。”
林衍笙到这时都记得，自己当时接到电话，医生告诉他贝琳醒来的消息时候的不真实感。
那时隔着电话，一瞬间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怕听到的那个消息只是绝望之中臆想出的一场美梦。
只是那时因为一些原因，他并不能立刻去看她。
再后来，通过医生发来的视频，他才彻底的确定，她是真的醒了。
“之后四年，我时常还是会梦到你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情形，许多次梦里的情形都与现实相反，惊醒后，那些再难入眠的后半夜，我也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那时你当真没有醒来怎么办？”
贝琳安静听着他说话，听到这里，便想起不久前她心里想问的那个问题。
如果她最终没醒……
现在他说到这，她眼底闪过一些不明的情绪，想追问，却依旧觉得这个问题问不出口。
最后也只能安静等着他下文。
“可能会疯狂的报复，但那之后恐怕也只能接受。”林衍笙同她坦诚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因为还有林贝贝……这世界上我需要牵挂的，我父母可以相互依靠扶持，而且他们不止一个孩子，至于林听，她会有自己的小家，也会过好她自己的生活，只有林贝贝，那是你留下的，至少我要把她养到成人，这样再去见你也能有所交代。”
在他说最后一句话之前，贝琳仍觉得他至少还是理智的，听到最后才暗暗心惊，原来那些理智不过是包裹着疯狂的外衣。
“林衍笙，你不要这么想。”
哪怕那是假设，贝琳现在听见这些话，也还是忍不住纠正，“即便那时我真的没能挺过来，你也应该好好活着，不只是为了林贝贝……不是说把林贝贝养到成年就算对我有所交代，因为我希望的是你无论如何，都能正常过完这一生。”
“嗯。”他点头。
贝琳也不知道他这么快答应究竟有没有真把她的话听进去，她皱了皱眉，就听见他接着又说，“所以琳宝，外婆心里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人们对自己心里真正在意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希望对方和自己共沉沦，而是无论如何，都希望对方能好好过完此生。
贝琳的心绪还没从四年前的回忆里完全转换过来，这时听见他再说起外婆，她微微愣了下，却也听明白了他那话的真正含义。
“我知道，只是……”
道理她当然是懂，然而说到底，并不是所有情绪都能用真理去平复，“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这次到最后无论外婆是否能好起来，最终我都能学会去接受，只是这需要过程和时间。”
就好比当下，想的再透彻，她也无法立刻就做好最坏的那个心理准备。
林衍笙和她说这些，原本也不是要强迫她什么，“嗯，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我都会陪着你一起。”
“好。”贝琳垂下眼帘，试图收拾自己此刻过于糟糕的情绪。
还有就是……
“我想让贝奈也回来一趟。”外婆现在情况并不明朗，这种情况下，贝奈应该在。
林衍笙点点头，“再过会我给陈靖打电话，让他安排。”
这会外头天也才蒙蒙亮，时间还太早了些。
想到贝奈，贝琳注意力稍稍分散了些，“那到时候我先给贝奈打个电话，不然陈靖去找他，他恐怕不会理。”
无论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前前后后加起来，林衍笙和贝奈统共也没见过几次面。
林衍笙和他都不算熟，更不要说陈靖。
加上贝奈情况特殊，确实需要贝琳先去沟通打好招呼……
“贝奈本科是不是快毕业了？”这时提起贝奈，林衍笙免不了关心两句，“他是打算继续读书，还是出来工作？”
“这个我也不知道。”
贝琳耸耸肩，“他被他们学校保送了研究生，但你也知道小奈情况有些特殊，之前他们学校的校长联系过我，说贝奈对是否读研没有明确的回复。”
按照贝奈的情况，恐怕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他在此之前心里究竟是什么打算。
贝琳有些无奈，但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担忧。
因为无论最终贝奈做的是怎样的决定，她都会无条件去支持。
说过贝奈的事情，她情绪算是平复了大半。
林衍笙这时才同她商量，“原本要让外婆去住的那栋别墅离这家医院也不远，过去大概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里面已经提前打扫过了，咱们先过去洗个澡休息一下，等下午再过来？”
贝琳不是很想离开医院，但也知道在这里干等着没有任何意义。
再有就是她不回去，他肯定也在这里继续耗着，这样下去他完全得不到休息。
“好，咱们先回去。”瞧见他眼底那一片红血丝，贝琳最终还是点头。
林衍笙说的别墅离医院确实不远，车子离开医院没开多久就抵达了目的地。
这片别墅区不算大，但整体环境不错，清幽雅致，如果昨天没出车祸，外婆一定会喜欢这里……
想到这个，贝琳眼眶又有些发烫。
她深吸口气，控制住险些再次崩坏的情绪，跟林衍笙一块下车。
进门时，贝琳还垂着眼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全然没注意到，不远处两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听到动静，立即停下原本打闹的动作，然后一前一后直朝着两人屁颠屁颠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