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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父子重逢、君臣离德
    “原来于禁爷爷,是这样遇到了先王。”夏侯玄若有所思。

    于禁继续讲述着,老人沟壑纵横的面上,似乎多了两道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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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建安十一年,十六年前。邺都。

    “益寿亭侯、偏将军于禁接令,我王有诏,东海太守昌豨反叛,命于禁月内赶赴东海,收复失地。”

    【注一:《三国志·魏书十七》:“昌豨复叛,遣禁征之。......禁曰:‘豨虽旧友,禁可失节乎!’自临与豨决,陨泣而斩之......”】

    王使的话,犹如一柄柄的利剑,刺透了于禁的心。

    他明白,大哥昌豨心中所忠的,向来都是那所谓的汉室,而非主公,如今主公已表现出了非凡的志向,大哥自然会选择他自己的路。

    彻夜难眠,结果终归还是令人窒息、绝望的。

    他多么的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噩梦。

    徐州,东海郡,郡城之下,两军阵前。

    曾经的少年意气,共行江湖;如今却是你死我活,阵前搏命。

    “昌大哥,为什么......”

    “没有什么理由,就像当初,你我离开最初的军营,投奔到了当初大汉兖州牧曹孟德的麾下。如今,我只是选择离开魏王曹操,罢了。”昌豨轻声回答道。

    “汉室早已名存实亡,无论是兖州牧、司空,还是丞相、魏王,只要大王他能让天下一统,重归太平,又与重振汉室有何区别......”于禁还是企图说服对方,却被昌豨一言打断。

    “大丈夫既已决断,便无需多言,你我兄弟,今日既已缘尽,那便动手吧!”

    “昌大哥......”于禁已然变得猩红的双眼中,泪水如决堤江河一样的止不住,他颤抖着拔出了腰间的军刀。

    “为国除贼,杀!”

    原来,血水,与泪水交融的感觉,竟是如此的炽热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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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挥出那一剑的时候,我明白,这一世,是我负了昌大哥......”于禁老泪纵横,望着寒江长叹了一声。

    于禁虽未明言,但夏侯玄大概知晓,那个于禁和昌豨一同救下的孤婴,极有可能就是师父,于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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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入了秋的江陵城,繁华依旧,热闹依旧。

    于圭在陆议指派的吴地名医的治疗下,身上的毒已然解去了大半,此刻正在曹羲的陪同下住在一家客栈,安静的疗伤。

    白发苍苍的于禁缓步行走在街道上,看着街角那些,等候父亲回家的孩童,不觉湿了眼眶。

    终于到了于圭和曹羲落脚的那家小客栈,夏侯玄欢呼一声,把小白马交给了客栈马夫,就跑了进去。于禁忽然之间有些恍惚,自从自己被俘,这三年间,自己和圭儿再也没有书信往来,不知圭儿他......可还好......

    “父亲......”得知父亲于禁就在屋外的于圭疾步冲出了客栈,又突然停了下来,他望着面前容颜憔悴的父亲,内心满是酸楚,父亲他未及花甲,居然已经是满头白发......

    “圭儿......”于禁只觉心中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看着沉稳俊朗的儿子,他的心中又顿时欣慰无比,老人一时百感交集,竟是老泪纵横。

    于圭走上前来,拥抱着父亲,似乎就像是那街角等候父亲的孩童一般:“父亲,你......受苦了......”

    “圭儿长大了,为父从此无忧......”

    “父亲,孩儿带您进去吧.”于圭说着,便搀扶着老人向客栈门内走去。

    客房内,夏侯玄和曹羲两个,正在满心欢喜的陪着小‘阿摩’玩耍。‘阿摩’轻轻的咬噬着曹羲的手指,却并不用力,看它的面容,竟像是带着笑容一般。

    “小心它咬你。”

    “不会的。”

    于圭和父亲正在聊着这几年洛阳与吴地发生的事情,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抓着于禁的手问道:“父亲,关于三年前,您战败之后的事情,我想知道的更多一点。”

    “三年前......”于禁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的颜色。那是一个,令人不堪回首的深秋......

    “三年前,关云长北伐襄阳,威震华夏,先王便派遣我,率领着北方精锐七军,前去相助曹仁,防守襄樊。”

    ――

    汉建安二十四年,秋。江淮荆襄平原之上,霖雨不止。

    一支三万余人的魏国精锐大军,正自浩浩荡荡的冒雨南行。

    这正是于禁所统领的七军。

    “将军,路途泥泞,天又快要黑了,只怕是难以前行了。”副将庞德向主将说道。

    “此处地势低洼,只怕山洪来袭,我们再向前走走,看有没有更适合的扎营地点。”主将于禁望着满路的雨泥,低声说道。

    “将军,前方十数里,末将已经探查过,与此处无异,依末将之见,不如爬上此处山丘,在山丘扎营如何?”

    “天黑雨疾,路滑难行,遑论登山?”于禁望着那不高不低,但却满是泥泞的山路,摇了摇头:“传令三军,就地扎营!”

    “诺!”副将庞德领命而去,立即开始安排大军就地扎营。

    ――

    “当年的我,本以为雨势不足以引发山洪,却没有料到,那一晚,关羽派人掘了附近汉水的河堤......”于禁闭上了眼睛:“虽然我军遭遇了水攻,但仍存有两万余近三万人,仍可一战。可就自这时,自许都发来了一份密令。”

    老人的眼神之中,似乎存着一丝的迷惑与不解。

    ――

    三年前,魏军军营。

    于禁在烛火下望着那封密令。踌躇满怀。

    “此密令上,主公的印玺,为何有一角模糊不清?”

    于禁望着手中这份魏王密令,依旧是踌躇不决。

    “启禀左将军,军情紧急,大王的印玺近日崩坏一角,是以未及修复。”

    于禁点了点头,这密令之上,的的确确是大王的手笔,自己与大王相交三十年,大王店字迹,自己还是分辨的清的。

    在这封密令上,主公居然要自己诈降关羽,伺机而动!可是,如今自己主力尚存,如若前往敌营,岂不是受制于人,羊入虎口?

    此密令虽然的确是主公字迹,可自己和主公相知相交三十余年,这一次却不明白主公的用意......

    于禁最后一次看了一遍密令,便将其放在了烛火之上。

    【注二:史书中并无密令一事,在这里加入虚构。】

    ――

    “八月间,我便率领麾下所余三万余人,投降于关羽,但是先锋庞德说什么也不相信有什么密令,宁死不愿遵从我的命令,他率领残部拼死反抗,在汉水之上被羽所擒,而后拒不投降,为羽所杀。我军与关羽大军本来都缺少军粮,降军的加入,使原本固若金汤的江陵城粮草告急。”

    “关羽无法,只得暗中向东吴巨商购粮,但此事泄露了机密,因此反而让东吴有了可乘之机。吴将吕蒙将数千人分为数十队,陆续假扮为运粮商队,毫无阻拦的穿过了关羽的严密布防。于是,关羽盛极而衰,兵败麦城,亡于临沮。而我,也被吴军所俘获......”

    于圭和曹、夏俩孩子听得入了神,原来当年,竟然有如此隐情在其中。

    “师父,那密令,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夏侯玄皱着眉头,问于圭道。

    “于禁爷爷不是都说了吗,那封信的确是先王字迹。”曹羲喊道。

    “父亲,可是当年那封密令上面,先王印玺的缘何会模糊不清,难道先王只有一枚王玺吗?”于圭像是被夏侯玄提醒了,突然问了一句。

    于禁似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他的瞳孔突然的收缩了一下,自己怎么能这样的蠢!先王的军令政令向来都不会忘记加盖印玺,军令如此重要的机密,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用破玺呢,自己自诩与先王相知相交,却终究还是这般糊涂,竟会犯下如此低级而可笑的错误啊!

    于禁一直以为,自己尊奉先王密令,即使是毁身败名,九泉之下也会无愧先王,可现在,自己还有何面目去见先王!

    于禁大叫一声,满脸懊悔与痛苦:“我怎能如此的愚昧!”

    “父亲,莫要自责了。”于圭轻抚着于禁的背脊:“早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

    “到底是何人,如此歹毒,造此假信,害我于禁一生!”于禁的情绪有些失控。

    “当年,朝中人人皆知,有资格承袭先王王位的几位公子,无非是当今陛下,还有临淄侯曹植,鄢陵侯曹彰。曹彰公子与曹植公子一向交好,因此竞争最为激烈的,便是太子和公子曹植。”于圭一步一步的分析着:“父亲与先锋庞德将军,虽没有参与党争,但在军中与曹彰公子交好,这就在无形中对太子,也就是当今陛下形成了威胁。”

    “对啊!”夏侯玄也是恍然大悟:“这样的话就好解释了,太子为了除掉握有兵权的于禁爷爷和庞德将军,布下了这个局。”

    “休得胡言!”于圭听了夏侯玄的大逆不道之言,急忙喝止:“当年太子手下谋士如云,更有不少中枢官员,自然有不少人可以模仿先王隶草,又岂能断定是当年太子所为。”

    于禁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下来,原来是当今陛下,他的眼神中满是哀戚与失望,他喃喃道:“不要再说了,我累了......”

    天仍未晴开,江陵城中终于有了一丝秋的凉意。

    夏侯玄与曹羲倒像是有些不舍,在这座江南首府,毕竟,经历了太多。

    夏侯玄抚了抚‘阿摩’的小脑袋,跨上‘白雀’,回首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