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西域传来捷报。镇西将军曹真命众将及州郡兵大破叛胡治元多、卢水、封赏等,斩首五万馀级,获生口十万,羊一百一十一万口,牛八万,河西一带彻底平定。
皇帝看着前线送来的战报,兴奋至极。
自从前朝桓灵以来,由于国势衰弱,西域不再复通,而今日子丹大破叛军,扬威西域,看来再次打通西域,指日可待!
曹丕笑道:
“此一役,朕策之於帷幕之内,子丹诸将奋击於万里之外。前后战克获虏,如臂使指,得心应手,自古君臣,只怕也未有如此也。”
——
那雪一连下了好几日,不知不觉竟已到了廿九之日,再过一天,便是除夕了。
管家顾霆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先是补办各种尚未齐全的年货,而后,家主也马上要从荆州回来了,他还要打理府中迎接事务,最后,还有少主交给他的任务,那就是寻找‘阿摩’。
夏侯玄天生有点畏寒,因此每到隆冬之际,顾霆都会给少主的房中多添火盆。
“少主,这几日一直帮您搜寻着阿摩,可是这两天府中事务实在繁多,派去的人手也不多......不过少主放心,早晚找得着的。”顾霆往火盆旁放了一盘兽炭,宽慰着郁郁寡欢的夏侯玄。【注一:兽炭,古代雕刻成兽形的木炭。】
“谢谢顾叔。”夏侯玄自己夹起一块兽炭,放入了火盆中,他端详了一会炭盆中的火焰火苗之后,站起身来说道:“也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老爷约莫,明日傍晚时分,便会到郊外长亭了。”顾霆见夏侯玄起身望外,明白少主是要出门了,他急忙取过挂在墙上的白皮裘,交到夏侯玄手中道:“外面天寒地冻,少主要出门的话,记得披上这个。”
“谢谢顾叔。”夏侯玄朝顾霆暖暖一笑,披好了皮裘,便大踏步朝外而去:“我走啦。”
地上厚厚的积雪,不时的被行人踩出‘吱吱’的响声。
东市附近的阳渠水面,也早已冻得冰镜一般。
夏侯玄怕天冷冻了马蹄,便没有乘‘白雀’出门,他已然丢了‘阿摩’,可不想再让‘白雀’出事了。
他本来叫了曹羲出来,可是恰好在路上,遇到了侍中、安国乡侯司马懿[注二]家八岁的二公子司马昭。于是夏侯玄便带着两个孩子一同来到了东市。【注二:黄初二年,司马懿官任侍中,爵安国乡侯。】
“阿玄,你带我们来东市干什么,明天便是除夕了,商贩也都回家了,又没有集市可以逛。”曹羲见整个东市之中空空荡荡的,除了一些打雪玩耍的孩童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人,不禁开始抱怨了起来。司马昭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夏侯玄。
“不如,我来带你们玩一个游戏,好不好啊。”夏侯玄神秘兮兮的对两个笑着说道:“这样吧,我比你们两个都年长些,所以,就由我来制定游戏规则吧,怎么样?”
曹羲和司马昭一脸懵懂,不知道夏侯玄想玩什么游戏,点了点头都表示没有异议。
“大家听好啦,我们待会,就从这个地方出发,羲弟走南边,昭儿走西边,我呀,走东边。两个时辰之内,咱们三个,谁先在这东市之内,找到我的阿摩,那么就算是赢了这场游戏。”
“阿摩......是什么呀......”司马昭一头雾水,小声问了一句。
“阿摩,就是,一只黑色的、胖乎乎的小狗。”曹羲见司马昭不知道,立即为司马昭耐心的解释了一番。
“哦,我知道啦,小狗啊。”司马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是夏侯哥哥丢了嬉犬呀,一只嬉犬,现在可要值上万钱呢,比车马还贵呢。”
他并不知道,夏侯玄丢的,并不是那价值万钱的嬉犬,而只是一只从荆襄楚地带来的一只胖乎乎的小黑野犬罢了。
“那,就这样决定了。”夏侯玄笑道:“谁先找到‘阿摩’,我就会给谁买洛阳食坊最好吃的糖葫芦和饵[注三]吃哦,这就是奖励。”【注三:饵,即用米磨成粉,再掺以肉糜,蒸熟的一种食物,因其味美,人人喜爱,机具诱惑力,故有“诱饵”之说。】
曹羲和司马昭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虽然平日里他们不缺好吃的,但是一听这洛阳市最好吃的糖葫芦,以及米饵,他们瞬间都变得十分好奇和馋嘴了。
“开始啦!”夏侯玄喊了一声便朝着他选定的东边方向跑去,两个孩子也忙不迭的朝着自己的南边和西边开始寻找了起来。
“阿摩......”夏侯玄紧紧的裹着身上的白狐裘,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喊叫着:“阿摩......”
不仅东面的市他翻找了一遍,就连附近的坊街他都没有落下,可是依旧没有‘阿摩’的身影。
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可是连小狗的影子也没有看到,夏侯玄渐渐的有些焦急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快到了,他正朝原来的地点返回的时候,突然之间,远处似乎是传来了一声惨叫。
是孩子的惨叫声!
难道出事了!
夏侯玄一个激灵,急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那好像,正是东市的西面方向。
夏侯玄赶到的时候,只见司马昭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哭喊不已,而他的小臂上业已留下了四个醒目的齿印!
“怎么了!”夏侯玄急忙蹲下身查看着司马昭的伤口。却不经意间瞥见了雪地中一瘸一拐的小狗,似乎是腿受了伤,是阿摩!
他急忙想去抱起小狗,却听得司马昭大叫一声:“小心它咬!”
夏侯玄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是阿摩咬伤了司马昭,他看了一眼小狗,又回头看了看司马昭的伤口,并没有流血,但伤口看起来挺深的,不能耽误,听说犬伤,也是会要人命的。他略一犹豫方才说道:“羲弟,我们快带昭儿去看郎中。”
“好。”曹羲说着便急忙将司马昭扶到了夏侯玄背上。
夏侯玄回头,用余光瞥了一眼一瘸一拐跑向自己的阿摩,狠了狠心,终于还是加快步子朝着附近的医馆走去。
“呜......呜......”小狗一条腿上受了伤,一瘸一拐走的极慢,它看着小主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远处街角,于是只能循着雪中脚印前行,风吹到它的眼中,竟是吹出了泪水......
“呜......呜......”风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丝呜咽,夏侯玄顿了一顿,心中一酸,但他只是略一停顿,便又急忙飞奔向前,寒风吹入了他的眼眶,吹得他想要落泪。
不多时,夏侯玄与曹羲便带司马昭到了附近的医馆。
老郎中替司马昭搭了会儿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司马昭立即就吓傻了。
“郎……郎中,怎……怎么啦……”曹羲见郎中摇头叹气,吓坏了,流泪问道:“昭儿他,他怎么啦,您快说呀!”
“唉……”老郎中摇了摇头叹气道:“你们这些毛孩子,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玩野犬,幸好没什么大问题,不然呐,看你们怎么和人家父母交代!”
“那,我昭弟究竟如何……”夏侯玄轻声问道。
“幸好啊,此犬尚小,也没有被鼠咬过,所以牙毒不深,并无大碍。”老郎中把着司马昭的手脉,又查看了一下伤口,做好判断以后,起身从药柜上取下一只竹简:“这是药方,按上面的方子,去附近的药店抓两服药,每日煎服,发一次热就无碍了。”
“呼,那就好那就好……”曹羲、夏侯玄、司马昭这才舒了一口气。只是,这老郎中,没事干干啥吓唬人啊,真是的。
夏侯玄心下稍安,早就听闻犬毒厉害,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一回到家中,夏侯玄一眼便看到了妹妹怀中抱着的阿摩。
“小心!快把它给我。”夏侯玄吓了一跳,立即冲上前去,大叫了一声。
“哎哟妈呀,哥你小声点,吓我一跳。哥你放心好了,阿摩在我怀里能出什么事呀。”
“我是怕它咬你。”夏侯玄从妹妹手中接过小狗,小狗竟是亲热的舔舐着小主人的手心,夏侯玄叹了口气,摸了摸小狗冰凉的小脑袋。
“我都照顾阿摩一个多月了,它还会咬我呀。”夏侯徽笑着说道:“再说了,我对它这么好,它也一定很欢喜,会对我好的。”
除夕的黄昏,雪花依旧是漫天飞舞,这一连三日的大雪,竟也是越来越好看了。国丧之期的年夜,少了丝竹呕呀,竟是多了几分静谧祥和的美。
南郊长亭,夏侯玄兄妹,顾霆和一家上下众人正在等候着夏侯尚归来。
远处的马蹄声与嘶鸣声,以及卫队仪仗兵器的磕碰之声,渐渐清晰了起来,就像是预祝团圆的乐声一般。
“爹爹,娘亲!”一看见远处依稀可见的辇车仪仗,夏侯徽一下子便激动无比,竟是朝着仪仗疾步跑去。
“徽儿小心摔倒。”夏侯玄一边喊着,也追了上去。
夏侯尚听到远处的呼喊,下了辇车,正看到迎面跑来的夏侯徽。
“哎呦,一年没有见,徽儿沉了不少啊!”夏侯尚抱起夏侯徽,让女儿坐在了自己胳膊上。
“夫君,快带孩子们进城去吧,他们等了半日,肯定都冻坏了。”曹氏掀起辇车帷幕说道。
“好。”夏侯尚捏了捏儿子冰凉的脸颊,笑道:“夫人拉好围帘,当心着凉。”
“恭迎君侯!”顾霆与府上众人一齐喊道。
“顾大哥,快带大家一道回城吧,辛苦你了。”夏侯尚放下夏侯徽,扶起了顾霆。
“好嘞,老爷。”一向沉稳的顾霆,此刻也是笑的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