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郡。
太守,以及牵招、解俊两位护鲜卑校尉,还有幽并大都督吴质委派前来西河坐镇的监军:夏侯玄,以及夏侯奉、夏侯献、于桓等,在商讨好具体的部署防守计划之后,早在三日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先是命令郡中兹氏、中阳、谷远、界休四县县令,调集了县内的青壮精兵,赶赴境内各个要塞,与郡兵一同布好埋伏,又在附近山中搬运了大量的滚木礌石,布置在了城头,鲜卑必经之山坡等处。
另外,又将郡中城外郊野的麦子粮食尽数提前收割,将民众尽数迁到城内,尽量做到坚壁清野,不让进犯的鲜卑人讨到一丝一毫的便宜。
做好了这一切的准备之后,一行人只等着鲜卑的侵略者自投罗网,送上门来。
西河郡城头,夏侯玄头戴一顶鹤尾烂银兜鍪,身着一件雪色海兽皮软甲,腰悬‘素质’宝刀,身披红色斗篷,远远望去,就仿佛神仙中人一般,夏侯玄也明白,自己此番是不会亲自上阵杀敌的,因此才会如此穿束,否则,自己就是胆子太大,也不敢如此张扬,毕竟,儿时也是听父亲讲过关云长于万军之中刺死金甲颜良之事的。
此刻,他正与于桓,夏侯献、夏侯奉几人,正巡视着城里城外的部署。
夏侯玄与夏侯献,夏侯奉兄弟三人,虽然只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但毕竟都是将门之子,家学渊源,因此对于排兵布阵什么的,都有些大致的了解。
夏侯玄见了城内的部署,不禁心中暗叹,这牵招、解俊不愧是百战名将,如此部署,的的确确可以将城内城外之战力、运输等做到最好。
“哥,算日子,鲜卑赶来西河,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了,战场上刀剑无眼,既然哥你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看,咱们这几日还是回内城好好老实待着吧。”
夏侯献望着远处若有若无的烟尘,总是感到有些不放心。
毕竟,他们也只是几个少年而已。
夏侯玄听了堂弟的建议,不禁一愣神。他想起了数年前,自己和羲弟,还有师父于圭,在荆州的日子。那次,师父为救被奸人绑架的江东大都督陆议长子陆延,纵马西向一日一夜,以疲惫之身在夷陵力战蛮王摩沙柯,遭暗算被捉之后。东吴大将甘宁为救陆延与蛮王摩沙柯的那一战,一直都是他心中的阴影。血肉横飞、残酷的战场,也一直都是夏侯玄心中最为抗拒和厌恶的。
而两年前,师父为救自己与羲弟,和吴将潘璋的激战,更是夏侯玄挥之不去的噩梦。这一战,夺去了师父的生命。
“哥?”
夏侯献见夏侯玄发呆,于是又提醒了他一声。
从恍惚中惊醒的夏侯玄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西河郡界三十里外,满心欢喜、踌躇满志、不知疲倦的鲜卑附义王轲比能与他的十万狼骑,终于停下了脚步。
轲比能见西河郡已近在眼前,于是勒马而立,大声道:“传令三军,原地扎营歇马,烤肉休整,大伙儿饱餐一顿,稍作休整,明日一早打起精神,随本王全力攻打西河郡!”
“是,大王!”泄归泥与琐奴二人领命之后,立即便派遣手下传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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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太原。
归义王府邸。
虽然步度根乃是鲜卑正儿八经的大汗,但归附中原多年的他,早已不再和那些纵马草原,烤肉饮血的鲜卑大人一样了。
渐渐地,他也穿起了宽袍大袖,他也学起了魏官仪,他很少再去举着大号牛骨碗,跨坐在胡床之上,围着烤羊的火堆那样豪迈的畅饮了。
有时候他也会怀念以前的日子。不过,年深日久,他反而更加喜欢上了汉人的生活。
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份神秘的宁静与舒适之感。
在中原待久了,他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喜欢上了这里的一切。
此刻,归义王步度根,依旧像往日一样,端坐在他的书房之中,与他专门聘请而来的当地名士举杯对饮,畅谈汉人诗书典籍。
这是喜好汉人底蕴的步度根无论再忙也一定要每日进行的要事。
“先生,本王近日拜读了孔圣人的典籍,对这样一句话,颇为不解,还望先生赐教一二。”
“大王请讲,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步度根再施一礼,这才问道:
“何谓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那文士捋了捋颔下胡须,微微笑道:“启禀归义王,此十一言之句,说的是,人自怀才,而他人不知,若此人能够在他人不明自己之才,不尊敬自己的时候,做到不轻易动怒,那,他就是个当之无愧的君子了。”
步度根闻言,心中疑团顿时烟消云散,因此他十分开心,立即举起手中酒觥:
“谢先生为在下解释疑惑,本王才疏学浅,让先生见笑了。”
“大王过谦了,大王从善如流,假以时日,定会在习文上有所成就。”
二人酒器相碰,一饮而尽。
这时,书房外有一扈从请求入内。
“进来吧。”步度根一见来人,就知道来人一定是要禀报北境轲比能的动向。
“启禀大王,属下已经打探明白,附义王轲比能,此番亲自带兵,正与泄归泥大人在西河郡外驻扎。”
“消息可否属实?”
“启禀大王,千真万确。”
“好!”
步度根闻言,心中大快,拍案而起。
“来人,取本王盔甲刀马,再点校骑士三千,待本王禀报了吴都督后,立即赶赴西河郡!”
“诺!”
————
西河郡城之下,此刻尽数是黑压压如同乌云一般的鲜卑狼骑。、
附义王狼旗之下,鲜卑大王轲比能雄赳赳立于阵前,左有泄归泥,右有悍将琐奴,身后则是轲比能的五十六亲兵,二十八苍狼卫与二十八苍鹰卫。
轲比能身着黑色三层狼皮甲胄,手持一柄三十几斤重的混铁乌金刀,骑着一匹乌油油八尺来高的乌骓马,望着城头的护鲜卑校尉牵招牵子经,哈哈大笑:
“牵招,怎么样,此番,没有想到吧,没想到本王会亲自前来攻打西河郡吧!”
望着城下跨马舞刀、哈哈大笑、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鲜卑王轲比能,牵招只是冷冷一笑,并不回复。
轲比能见牵招并无言语,以为牵招是被自己吓傻了,因此更加放肆,他哈哈大笑道:
“牵招啊牵招,昔日本王屡屡栽在了你,与那梁习、田豫几人的手中,你可曾想过,你也有今日,看看你身边这些寥寥无几的老弱病残,怎么和本王争?还是看开一点,早点下关投降,本王还可以考虑,留你一命,保全这一郡百姓。如若你还想要负隅顽抗,本王待会攻破城池,定会教你西河牛马不留,片甲无存!”
牵招望着气焰嚣张的轲比能,以及远处渐渐消散的尘烟,心中度算轲比能大部俱已赶到城下,明白时机已到,因此也就不再示弱,他厉声喝骂轲比能道:
“无耻反贼,安敢带着一群疯狗,犯我大魏天威!殊不知你即将命归九泉之下,还敢在此猖狂!好好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身后那杆大纛旗上写的,是什么字,你还有何面目再称附义王?”
听了牵招的话,城头的魏军纷纷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一次,轮到魏军嘲笑鲜卑狼骑了。
轲比能闻言,心中已然气急败坏,他此刻只想直奔城头,将牵招的脑袋拧下来做酒碗使。
“可恶,苍狼们,快快冲上城头,将牵招碎尸万段!”
轲比能一声令下后,悍将琐奴立即率领着麾下事先预备好的攻城先登,如潮水般分三面攻向了西河郡城外城。
兵法有云,围师必阙,轲比能认为攻城也是一样,攻打三面,留下一面,魏军就会有逃跑的欲望,一旦魏军想要逃跑,就一定会溃败。
原本轲比能是想激怒牵招,引诱对方出城的,可没想到,自己反而先被对方激怒,于是他只能派遣事先准备好的攻城队强行攻城了,虽然兵法有云,攻城乃是不得已的战法,但轲比能自信,城头那些看起来不堪一击的老弱病残,绝对一触即溃。
就在轲比能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时,牵招在城头将令旗一挥,城头瞬间不知从哪冒出了无数的全副装备的精锐魏军,霎时间,城头的雷石滚木如同滚滚天雷一般砸向了奋力攻城的鲜卑勇士的头上。
不仅如此,轲比能的;狼骑大部后方,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这正是事先率领精锐埋伏的解俊。此刻解俊见牵招传令,立即出动了伏军。
“不好!”轲比能虽然勇猛莽撞,但却不蠢,一向以雄才自居的轲比能,立刻便明白,自己中了埋伏。
“快,快向北撤,突破包围,快,快撤退!”
乱成一锅粥的鲜卑将士们,此刻争先恐后的朝着身后的北方狂奔而去。琐奴见势不妙,立即停止了攻城,跟随轲比能逃窜而去了。
解俊见鲜卑士卒疯狂逃窜,立即命令士兵打开了一个缺口。
他明白,此刻鲜卑狼骑虽然是溃败而逃,但自己也不能正面与之硬碰。此刻他需要做的,就是让过这些鲜卑疯狗,然后再追在他们的尾巴后面进行追杀。
解俊与牵招二人没想到轲比能反应如此迅捷,当机立断,解俊得了牵招指令,则立即率领了所有的骑兵,趁着胜利追亡逐北去了。
此一役,轲比能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也折损了将近两万的狼骑,因此魏军已然大胜了一场。
这时,一名斥候登上了西城楼禀报道:
“启禀牵校尉,归义王步度根率领着三千大魏鲜卑骑兵,已经来到东城门,说是奉了吴都督,命令,前去追击轲比能!”
“好,立即准备熟肉面饼,令归义王及其所部稍作休整,饱餐一顿,立即北上追击!”
“诺!”斥候领命而去。
安排好一切的牵招,想要一同随着步度根前去追击敌军,不过却遭到了夏侯玄的阻止:
“牵校尉,你不能一起前去追击。”
牵招倒是一头雾水,他不解的问道:“却是为何?”
夏侯玄并无他言,只是悄声耳语了八个字:
“陛下有难,速去利城。”
不擅长打探消息的牵招闻言,大吃一惊,他诧异的问道:“公子何出此言?”
夏侯玄皱眉道:
“个中原委,一时半会难以向将军道说明白,总而言之,还请将军信我,算起路程,将军快马加快船,顺河而下,不出三日,就可以赶到利城郡!”
牵招虽然心怀疑惑,但北境战事大局已定,他倒也没有什么好操心的,再加上夏侯玄乃是陛下好友之后,应该不会骗他。
想明白了的牵招不再发问,他朝着夏侯玄一揖行礼,郑重的说道:“既然如此,就此别过!”
“校尉珍重!
牵招不敢耽搁,稍事准备之后,立即便快马南下去了。
夏侯玄立即又吩咐夏侯献道:“速去太守府,传消息去雁门,让田豫校尉速速前往云中、定襄一带截击轲比能!”
“是,大哥!”夏侯献见夏侯玄吩咐,不敢耽搁,即刻便安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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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想要保存实力的轲比能,率领着八万狼骑一路狂奔,三日后,终于跑到了定襄郡外,此刻的他总算是明白,为何自己在来时没有在定襄郡遭到魏军堵截了。
完全不是自己打探到的那样,说魏军是因为尽数支援幽州,这才空虚无备无力阻挡。
自己之所以在南下时毫无阻碍,完全是魏军的计谋,他们早就料到自己会将主力放在并州,早就知道自己可能会偷袭西河郡了。
此刻,被堵截在定襄郡城南面的轲比能,心中只有无穷无尽的悔恨与愤怒。
“传令,全军下马,饱餐一顿,吃饱了,就随本王向北突围,冲过定襄,回到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