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玄思索片刻后,又下达了一个将令:
“命各营坚守阵地,不可下黄金峡。再探敌军动向,务必探清楚带军之人是蜀营何人!”
斥候领了将令,火速下山去了。夏侯玄一边严阵以待,一边观察前方,发现前方烟尘滚滚,鸟兽飞奔,观其气势,甚是骇人。
“尘卑而广者,徒来也。”
夏侯玄根据那又低又阔的烟尘判断,敌军大部人马正在朝黄金峡行军,人数恐怕不在万数之下。不多时,斥候再次回报说,敌军人数约有一万数千之多,步兵居多,但擅长飞奔,更奇怪的是敌军中并没有中军大纛。
夏侯玄听了斥候回报的这话,心中顿时感到压力倍增。他皱眉思索了好一阵后,才开口道:
“如果你没有看错的话,那来者一定是统帅着‘无当飞军’的蜀镇北大将军王平!”
那斥候和身旁护卫的亲兵听了夏侯玄的话,双膝一酸,顿时感到一阵眩晕。‘无当飞军’,正是当年诸葛亮所招募训练的一支强大无比的山地军。其号称‘无当’,就是无人可挡的意思,其军中人人皆剽悍无比,勇不畏死。不仅如此,这‘无当飞军’都是南中常年翻山越岭的壮士,一向擅长攻山拔寨。
而‘无当飞军’的统帅,正是蜀汉‘小五虎将’之首的猛将王平王子均。
如今众营将士刚刚才攻下黄金戍,尚未来得及休整,就要抵挡‘无当飞军’的猛烈攻势,自然有些人心惶惶。
“我军箭矢、寨中礌石滚木还有多少?”
身旁的亲兵回复夏侯玄道:
“启禀大都督,我军箭矢尚有一千四百余,礌石滚木之类能支撑一个时辰!”
夏侯玄听了亲兵的汇报,心中稍微定了一些。但他心中依旧感到十分紧张惊骇,自己头一回执掌大军,本来就感到有些左支右绌,如今还要和蜀汉的成名大将对垒激战,恐怕此战要凶多吉少了。
他也并不是不想撤军,但一来好不容易打下黄金峡,南征胜利在望,就此撤军实在是心有不甘;再者,就算现在撤军,只怕也跑不过王平的‘无当飞军’。
眼下的形势,只能拼死守山、竭力一战,方有一线生机。
也不知惠姑所怀孩儿是男是女。夏侯玄心中想到这里,顿时有些伤感。他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后,立即下达了一条之前已经说过的将令:
“传令,全军将士死守黄金戍各处寨门,没有我的将令,谁也不许贸然下山出战!”
夏侯玄明白,虽然自己麾下的中军,也算是全副武装的精锐,但方才刚刚和边忠一战,众将士尚未休整,已经丧失了以逸待劳的优势,且‘无当飞军’最擅长跋山涉水、攻坚克难,黄金峡的险要地势说不定也挡不住‘无当飞军’的攻势。但只要自己依靠弓箭滚木竭力防守,蜀军一时半会肯定也攻不下黄金峡。
只要自己坚持两个时辰,郭淮斜谷一路的大军应该也差不多会抵达阳平关了。如若西线得胜,此次南征照样可以取胜,想到此处,夏侯玄的眼神逐渐坚毅了起来。
‘无当飞军’,不愧号称飞军,距离夏侯玄上一波的快马哨骑回报还不到三刻,便已经逼近了黄金峡的大峡。
魏军此刻心中紧张的同时,斗志也被激发了出来,因为他们知道,此时已经毫无退路,而且一旦打败了王平和他的‘无当飞军’,自己至少可以升迁个百夫长。
‘无当飞军’倒也不磨蹭,一上来就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攻起了寨门,早就严阵以待的魏军也开始了第一波箭雨的阻拦,一面是气势如虹、宛若烈火的‘无当飞军’,一面是背水一战、沉稳如山的大魏中军,双方一时之间打的异常激烈。
夏侯玄和王平各自站在麾盖之下,各自都捏着一把汗。
夏侯玄深入敌后冒险守关是背水一战,兵力不够迫不得已的王平舍弃兴势大营,放弃阳平关、汉城西线的防守,又何尝不是孤注一掷?
就这样,两军相持不下,整整耗了一个时辰,心急如焚的王平此刻终于按捺不住,抡起十八斤重的开山大刀就亲自朝着西寨大门攻了上来,夏侯玄见了王平的勇猛势头,心中不禁赞叹,这王平果然不愧是小五虎之首,果然有万夫莫当的气势。但夏侯玄此刻并不慌张,因为他知道,自己军中箭矢滚木尚有,守山不是问题。
此时此刻,着急的是他王子均,不是自己。
可就在夏侯玄胸有成竹的时候,北寨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一彪千余人的中军就这样出了大寨,朝着王平的方向冲了过去!
夏侯玄顿时大怒,竟然有人不顾他的将令,擅自出战,这样以来,勇猛无比的‘无当飞军’就不用登山了,那出寨的一千士卒正是‘无当飞军’最好的收割对象。
众人凝神看时,才发现那一千人马是司马昭带出去的。
本来王平面对自己的防守无计可施,但此刻南寨之上守军空虚,出寨的司马昭很明显不是王平的对手,因此本来大好的局势瞬间就变得岌岌可危了起来。
司马昭麾下的千余士兵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折损过半了,骑兵见长的魏军在山地之上搏杀,果然无法与‘无当飞军’相抗衡。
眼看着司马昭即将全军覆没,夏侯玄的内心竟然动了一丝丝杀心。
此时此刻,只要自己不去救援,那司马家自然就会少一个有生力量!
可是,夏侯玄旋即又摇了摇头,且不论一向对自己还算礼遇有加的司马昭是否可杀、该杀,如若此刻夏侯玄不去出城营救,那剩下的几百儿郎和南寨大门就都危险了。
夏侯玄紧紧握着‘素质’刀柄,狠狠咬了咬牙,终于翻身飞上了‘白雀’,绰起长槊,带着一百玄甲卫和一千中军,朝着北寨便冲了过去。
当夏侯玄冲到北寨寨门处时,大批的‘无当飞军’已经冲到了大寨门口,夏侯玄在一凶悍的众玄甲卫的拥簇之下,策动‘白雀’,长槊飞动,霎时间便杀凯乐一条血路,寨门也旋即被守寨将士紧紧关上了。
虽然‘无当飞军’勇猛无比,但身为步兵的他们自然无法与夏侯玄的强大骑兵对抗衡,因此夏侯玄就这样宛若无人之境一般在‘无当飞军’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司马昭麾下的将士马匹较少,步战又不是王平的对手,因此一个千人队,就这样硬生生的折损了四五百人,王平则挥舞着二十斤的劈山刀,越战越勇,眼看着便砍到了司马昭的面前,此刻的司马昭心中五味杂陈,除了后悔之外,竟然还夹杂着一丝兴奋。
他明白此战若胜,曹爽的地位便会水涨船高,届时司马家的地位也会随之一落千丈,因此刚刚他才不惜违背夏侯玄的将令,出寨和‘无当飞军’血战。因为只有这样,夏侯玄密不透风的防守才会从自己这里破开一个口子,黄金戍也就无法守得住了。
就在王平的劈山刀朝着司马昭劈下来的时候,无处可躲的司马昭竭尽全力举起环首刀架挡的时候,竟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只听“咣”的一声巨响过后,司马昭的环刀霎那间便脱手而出飞了出去,但他却并未像自己想的那样被一刀剁的身首异处。
原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夏侯玄策马赶来,运起十成十的家传心法内力,以手中的马槊挡下了王平势在必得的一刀。
只这一刀,虎口震裂的夏侯玄长槊险些便脱了手,王平一击不中,手臂也感到一阵酸麻,他心中极其诧异,心想道:自己这柄劈山刀纵横疆场十数载,这些年来罕有敌手,没想到这个魏将竟能接下自己的必杀一刀,看来也有几分本事。
夏侯玄佯装要策马上前,王平立刻警觉,后退了两步,准备接招,但夏侯玄却在霎那间扔掉了长槊,附身一把捞起了司马昭,仗着“白雀”马快,一溜烟便在玄甲卫的护卫之下,逃向了北寨。
王平待要追赶,却已来不及了。
就这样,夏侯玄终究没能守得住黄金戍,率领着八九千中军朝着北边黄金水的方向逆流而上去了。
王平冷哼一声之后,留下了三千擅长守城的百战精兵驻扎在了黄金戍,自己则掉头回兴势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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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疾驰赶回曹爽大营的夏侯玄万万没想到,自己没有等来郭淮的斜谷大军,反而等来驻守涪城的蜀大将军费祎的兵马。
大将军曹爽尚来得及下继续增兵支援前锋夏侯霸的将令,便听到自己大营右翼士兵们一阵喧哗。
“怎么回事?”
“大将军,不好了,您看!”邓飏遥指着西面山头骤起的烟尘,那烟尘似乎并没有朝着曹爽大军而来,而是一直在朝着北面,也就是魏军中军的后方而去!
邓飏急忙派遣了轻骑前去查探,不多时,两名轻骑斥候返回大营。
“大将军,那山头的敌军竖的的是“费”字大纛。”
“大将军,看样子,应该是蜀大将军费祎的部队!而且,敌军一路向北,似乎欲堵住骆谷谷口,封住我们的退路!”邓飏面色如土,颤声说道。
“大将军,我们还是快快退出谷口吧!”丁谧正色道:“如果被蜀虏截断谷口,我们就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