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推至风口浪尖的苏瑾,默默收回已经快够着酥虾的银箸,心里一阵惊慌。刚刚那边说了些什么,自己光顾着吃了,就听见个“一、三、五、七、九”,再加上古代文人说话晦涩,根本没明白他们出的是个什么题目。
“呃……”苏瑾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解围,墨迹了半天,才无奈说道,“大人们说得太急,我没有听清题目。”
苏夫人一直想找机会让自己的女儿好好表现一下,尤其是刚刚被二王妃如此羞辱之后,于是她悄悄看了坐着离她有些距离的苏瑜一眼,用眼神询问她是否知道答案。若是此时七王妃和二王妃都不知的题目,自己的女儿能答出来,那岂不是一件十分露脸的事情,也恰恰证明了自己的女儿才是整个启封城里最聪慧的女子。可怎奈苏瑜并不通数术,相比之下,她对琴棋书画更有研究,于是只好冲着自己的母亲摇了摇头,便又垂下了头,躲避着母亲的目光。
二王妃瞧着苏瑾的窘态,戏谑一笑,刚想继续发难,男席那边就有一位大人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周尚书说笑了,这不是《孙子算经》中的题目么,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在坐诸君从幼时便习得数术,这《孙子算经》便是必读之书。”
周尚书饮下一杯佳酿,继续笑着问道,“孙学士,你先说说看,这题答案为何?”
孙学士笑道,“二十三!周尚书,罚酒一盏!”
众人皆笑,周尚书又斟满一杯佳酿,笑吟吟端起,一饮而尽,“认罚,认罚!”
孙学士被激起兴致,也趁兴说道,“诸君听我一题:若单将数以一始,依次相加,直至百数,其数为何?”说着,他指着周尚书笑道,“不许算不许算啊,数术讲究立等得值,难道要等你算上个一年半载,再得出结论么?”
众人又笑了起来,大家一起起哄着,好不热闹。
女席这边的二王妃卯着劲要苏家人难堪,待这道题刚落音,就急急忙忙对苏瑾说道,“这回七弟妹可听清?”
苏瑾这回的确听清了题目,可是却不确定自己是否理解得正确,脱口便问道,“是问 1 加 2 加 3 加 4 ,一直加到 100 ,求一共等于多少吗?”
“没错。”二王妃颐指气使,声音也高了起来,“看来这道数术难题,七弟妹胸有成竹啊!”
这句话的声音非常高,竟吸引得男宾席也一同安静下来,众人齐刷刷隔着屏风看向苏瑾,屏住呼吸等待下文。
若是问其他题目,她可能真的不太明白,可是这一类的题目,她太熟悉了。她魂穿过来之前可是教计算机的专业老师,光是C语言就教了好几个学期了,就这种题目,她讲过好多次,答案早已烂熟于心。
于是,苏瑾的嘴角微微扬起,她用最傲慢地语气回怼明显来者不善的二王妃,“想要用如此简单的题目为难我,二王妃怕是要失望了。从 1 加 2 ,一直加到 100 ,答案是 5050 。”
答案一出,全场更加安静了。男宾有几位目瞪口呆,丝毫不吝啬惊讶之情,女宾这边有的惊讶,有的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冷眼瞧着七王妃苏氏和二王妃秦氏的争斗,更有的人竟私下扳起手指,偷偷算了起来。
二王妃先是惊讶,而后转变为讪笑,冲着苏瑾质疑道,“评你随便糊弄个数字,就想着蒙混过关吗?”
“你想想,从 1 加到 100 ,我们可以一头一尾相加, 1 加 100 ,等于 101 , 2 加 99 等于 101 , 3 加 98 ,也是 101 ,就这样首位依次相加,一直加到最后, 50 加上 51 ,也是 101 ,这样算起来,一共有 50 个这样的数组,也就是 50 个 101 ,用50*101,就能得到结果,是 5050 。”这可是德国伟大的数学家高斯得出的解题方法,十分的巧妙。苏瑾也不生气,耐着性子解释起来,竟找回了从前做老师的感觉。
这一番解释,也越过屏风传去了男宾席,在场男宾瞬间爆发出雷动的惊叹,一时间,夸赞声不绝于耳。就连一直冷眼看戏的七王爷赵翊,也眯起眼睛,意犹未尽地回忆起苏瑾的这番话。
“听闻苏家书香清流,即便是女眷,也各个文采斐然,满腹诗书,今日得以见七王妃才情,果真名副其实。”男宾有人忍不住连声赞叹道。
女宾这边也立即有人附和道,几个坐在苏夫人身边的妇人,也笑吟吟恭维着她。苏夫人越发得意,忙不迭将话题引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小女儿也如她的长姐一般,寄情于诗书琴棋,怕是在诗书上的造诣,要更胜于长姐呢。”
身旁妇人立即惊叹起来,大家的视线又都转向了席末的苏瑜身上,此刻的苏瑜一扫刚刚的难堪,也得意起来,应和着自己母亲的称赞,脸上逐渐流露出了一抹优越感。
听闻女宾席的这一顿夸赞,男宾那边更来了兴致,有个人立即提议道,“不如我们行酒令如何,就以这春日里的‘红’与‘花’为令,行个飞花令,答不上的,罚酒一盏,女眷们也可一同参加。”
这一提议众人复议,于是男宾那边便开始行起酒令来。
苏瑾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再次拿起银箸,不顾一旁二王妃怨毒的目光,认真吃起桌上的佳肴。
男宾那边率先有一个声音响起,“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颂诗着叫杜耒,他位列尝馆主簿,是当代有名的才子,大家听完一阵喝彩。
参与飞花令的人不多,男宾那边的几位武将连连摆手,直接端起面前酒盅,一饮而尽。杜耒一首诗作罢,连转了两个文官,也都无诗可作,认罚喝下一大杯酒,旁观者的倒彩声开始此起彼伏。
飞花令轮转到宋祁,早已胸有成竹的他端起酒杯,感慨万千,“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宋祁,字子京,也是当代有名的诗人。
“好!”叫好声再次扬起。
待屋内逐渐安静,有一个声音对宋祁说道,“子京之词,天下冠绝呀,只是下半阙惜时的感慨,与今日这日子比起来,反倒略显不称啊。”
宋祁的词作引得旁边的陈与义深深一叹,他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语,此刻突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仰天长叹一声,感慨道,“高咏《楚辞》酬午日,天涯节序匆匆。榴花不似舞裙红,无人知此意,歌罢满帘风。万事一身伤老矣,戎葵凝笑墙东。酒杯深浅去年同。试浇桥下水,今夕到湘中。”他也是主战派,对于敌国进犯疆土的行径,十分气愤,可怎奈自己一介文人,只能躲在这都城之中干着急。
“去非兄,这大喜的日子,怎得作如此伤感之词?”众人皆是唏嘘不已。此词虽好,但难免伤感,与今日场景大不相符。
冷场半晌,突然有人提起,“该轮到女眷吟诗了吧。”
“是呀。”这一提议,立刻引得大家的赞同。
女宾席中的苏瑜早已按捺不住,一听那边起哄,略略颔首,便起身,开口颂道,“花径敛余红,风沼萦新皱。乳燕穿庭户,飞絮沾襟袖。”
“好诗好诗!”言罢,立刻就有称赞声响起,苏氏夫人坐在一旁眉开眼笑,坐在男宾席中的宁王知晓吟诗的是自己即将迎娶进门的妾室,也顿觉脸上有光,眉梢眼角都带着抹不开的笑意。
“真不愧是苏家之女,二姑娘真的是才貌双绝啊!”
“该轮到七王妃了吧。”男宾那边开始起哄。赵翊端起酒杯浅啜一口,饶有兴致地静静听着,也不去阻止众人的挑唆。
一瞬间,苏瑾又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大家纷纷投来期待的目光。但此刻的她根本浑然不知现在的处境,还在那边自顾自地吃的开心。一旁的沐春赶紧上前拉她,“小姐,小姐,轮到你对诗了。”
女宾这边开始出现戏虐的笑声,特别是坐在苏瑾身旁的二王妃,和刚刚展示一番的苏瑜,大家都一脸看戏的模样,看着眼前这个嘴里还裹着半块蜜煎的宸王妃。
“什么?”苏瑾的嘴里还含着食物没有来得及咽下去,她惊讶地发现原本关注着苏夫人和苏瑜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急忙含含糊糊地询问站在一旁干着急的沐春。沐春凑过去低低和她说了几句,告诉她要作诗,诗中要有“花”和“红”二字。如果实在作不出诗来,罚酒认输也是使得的。
诗?我背了那么多古诗,还能一句想不出来?苏瑾咽下嘴里的食物,心里不屑的想着,面对着一群古人,难道一个从小接受了良好的义务教育的优秀青年教师,竟然会被她们比下去?开玩笑。
苏瑾搜肠刮肚、冥神苦思,终于想出两句出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话一出,就有人直皱眉,苏瑜轻笑,询问道,“这飞花令说明了要自己作诗,姐姐怎得念出前朝诗人崔护的名句?”
众人哈哈大笑,坐在上位席间中的赵翊也是轻笑出声,他透过屏风,看向自己名义上的妻子,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