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薇定定的看着陆铭。

    此时此刻，她也清晰的感觉到，情况的变化，已经将己方推到了悬崖边缘。

    命运之神的复活进程极大概率在加速。而命运之神真正复活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极大概率不会是好事，也没人希望命运之神真的会复活。

    己方必须要立刻、马上做出应对，以改变这一不利局面。

    可是，那个最为重大的问题又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究竟该怎么做，该如何做？己方能做些什么？

    事情发展到现在，己方的一切调查收获，都只是事务性的。己方查清楚了因为这具石棺而引发的一系列事件，但对于石棺这个“本源”来说，仍旧一无所知。

    至少，何薇想不出任何己方能做的事情。

    “陆铭，你要做什么？怎么做？”

    她满是热切与急切的望着陆铭。就像，无论下一刻陆铭说出什么，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何薇都会立刻毫不犹豫的去将这件事情完成。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种空有一身力量，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已经让她心中憋闷了滔天怒火。

    她的所有希望，此刻全部寄托在了陆铭身上。

    陆铭看着何薇：“我想要知道，命运之神改变孕妇或者孕兽腹中胎儿命运的手段究竟是什么。”

    何薇一怔。

    “怎么才能知道？”

    陆铭想要知道的东西，同时也是张定山，吕卿良，何薇，李文华等等所有人都想要知道的东西。

    陆铭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我想，我们之前的调查思路，可能有了一些偏差。嗯，并不是说一开始就错了，而是，在确认了石棺的存在，以及确认石棺真正具备这种特殊的能力之后。”

    何薇有些不太明白。

    陆铭喃喃道：“在确认了之前那些东西之后，我们按照之前的调查惯性，仍旧将查清这件桉子的希望，寄托在了‘事务性’的调查之上。我们寄希望于通过查清楚石棺的来源，石棺与命运组织，与大里文化的关系，渊源，寄希望于通过审讯、通过资料来查清谜题。”

    “这有错么？”

    “这没有错。且，通常来说，这种程度的调查，也已经足够。但这一次……只做到这一步，却还不够。只调查这些表面性的东西，不能接触到事物的根本。”

    “事物的根本？”

    “石棺为什么具备这种能力，这种能力是如何实现的，实现的过程是什么，基于什么样的原理……这才是根本。与这种根本相比，它的渊源，它与我们人类世界的关系，只是表层。”

    “行吧，你说的都对。你就说该怎么做吧。”

    陆铭犹豫片刻，沉吟片刻，终于咬牙道：“再调一千头怀孕母猪来，再一次开始献祭。”

    “什么？！”

    何薇吃了一惊。

    什么情况？

    之前己方的大规模试验，虽然让己方验证了许多东西，但也极大概率为尚未复活的命运之神提供了足够的“能量”，间接让它具备了开启自主复活进程的能力。

    现在，还要再献祭一千头？

    这是生怕命运之神复活的不够快？还要给它的复活进程再添把火，加把力？

    “原本我不想这样做的。”

    陆铭喃喃道：“但现在，我们不得不这样做了。何薇，相比起无所作为，坐等命运之神复活，我认为，保留终结此事的希望——哪怕这可能会导致命运之神提前复活，才是更好的选择。”

    何薇察觉到，陆铭话语之中，有“保留终结此事的希望”的表述。

    那么……

    要不要冒这个险？

    如果献祭了一千头母猪，再次加速了命运之神的复活进程，己方却仍旧没有收获呢？

    这毕竟只是一个希望而已。

    但不这么做，就只能如同陆铭所说的那样，“无所作为，坐等命运之神复活”。

    何薇咬了咬牙：“我相信你。”

    这件事情就此确定。何薇联系了吕卿良，吕卿良联系了养猪场，第二天时候，便有第一批数百头怀孕母猪被运到了庄园这里。于是这处被命运组织视之位老巢、圣地的庄园，便再一次被母猪的哼哼声，以及猪粪的臭味所充斥。

    所不同的是，与上一次大规模献祭相比，这一次，除了怀孕母猪之外，还有另外一批人到来。

    他们带来了一些特制的设备。这种设备由两部分构成，其一是一个长宽高俱都为半米左右的不透明箱子，其上还有一些控制按钮之类的东西。

    其二则是一个长有十几厘米，厚度有五六厘米，如同一本厚书一般的不知名设备。这个设备之上同样有一些按钮显示屏之类的装置。

    大批工作人员忙碌着，将这种特制设备的两部分连接了起来，并展开调试。

    这种设备的总量是一千个。安装调试这些设备，总计用去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之后，大规模的献祭再一次开始。

    在圣所之中，在这具就算不再献祭，也始终在自主发出嘣嘣声的石棺面前，再一次有怀孕母猪经过了沐浴月光、描绘六芒星、麻醉昏迷三个程序之后，被摆在了距离石棺不足五米的地方。同时，也再次开始有原命运组织的成员在旁边踢踏地面。

    献祭程序一如既往的进行着。每一批献祭之后的母猪，都会被立刻运走，安置到临时猪舍之中。那里有专门的兽医照顾它们，一直到它们生产为止。

    三天时间，运来的总计一千头怀孕母猪之中的一半，也即五百头母猪全部献祭完毕。另一半五百头怀孕母猪则作为对照组，未参与献祭。

    在这之后，从第四天开始，怀孕母猪们开始陆陆续续的生产。这其中，既有参与了献祭的，也有未参与献祭的。

    两种母猪之中总计有一百余头母猪生产了后代，总计诞生了约960头小猪。平均每头母猪诞生9.6头小猪。这其中，参与了献祭的小猪有430头，未参与献祭的小猪有530余头。

    在陆铭的命令之下，这总计960头小猪被各自编号，各自明确了血亲关系之后，被分别放到了之前那种特制设备的不透明箱子之中。

    某个被充作总控制室的房间之中，何薇与陆铭两人面前摆放着一台电脑，还有一台那种特制设备之中，如同一本厚书一般的装置连接在电脑之上。

    接到了全部准备完毕的报告，陆铭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何薇：“你来吧。”

    何薇点了点头：“好。”

    她走上前去，按下了那如同一本厚书一般的装置上的那个按钮。下一刻，便有一行数字呈现在了电脑屏幕之上。

    659。

    “等吧。”

    陆铭说道。

    何薇知道，自己面前，这如同一本厚书一般的装置，是一台量子随机数发生器。此刻它的设置是，一旦按钮被按下，它立刻便会生成一个0至3600范围之内的随机数。而这个数字，则被己方视作延时。

    此刻随机数已经生成，是659。其含义便是，延时659秒之后，启动命令将会发送。

    此刻何薇仍旧有些担忧。

    “这个……659这个数，真的是随机生成的么？我记得以前看过一篇文章，里面说电脑系统生成的所谓随机数，其实都是假随机，不是真的。”

    陆铭道：“单纯依靠算法生成的所谓随机数，当然都是假的，其本质并不是随机。就像音乐播放器的随机播放，就像网络游戏里的所谓概率，都是伪随机。”

    伪随机的本质，是依靠固定的算法，生成一串固定的数字。因为它们的前置因素是固定的，在随机算法生成随机数之前，其实便已经可以提前预测到它们会生成什么样的数字。

    这种随机数当然不是真的随机，而是伪随机。

    也有一些算法试图依靠人类世界的混沌性来生成随机数。譬如，可以设定这样一种装置，该装置安装在某人流量巨大的进出口处，通过测定每一个路过这个进出口的人的精确速度，譬如精确到小数点后第十位，然后以该位数的数字作为自己生成的随机数。

    没有人能控制每一个人路过这个进出口之时的精确速度。就算有人希望能控制，他也不可能做到。因为决定这个数字究竟是多少的因素有太多太多。

    或许有人今天心情愉快，步子略微快了一点，有人心情沉重，步子慢了一点，有人脚下滑了一下，有人被人撞了一下……

    决定这个数字究竟是多少的因素太多太多，便没有人可以控制。这便是人类世界的混沌性。

    基于此机制生成的数字，算不算真随机？

    对于绝大多数应用来说，这种程度的随机已经够用，但从物理学的角度来看，哪怕没有人能控制它，也没有人能影响它，更没有人能预测它，它都仍旧不能算是真正的随机数。

    混沌性的概念，是某个系统基于初始微小变量，经过线性演化之后所造成的巨大偏差。譬如三体问题，便是典型的混沌性系统。

    但这只是基于系统的庞大，对于有限算力来说才不可预测。如果存在理论上的，具备足够算力的装置，甚至于强大到可以考虑到每一个细节因素和初始因素，那么，混沌性仍旧是可以预测的。

    现实世界之中当然无法做到如此之高的算力，但它至少具备理论上的解。而，只要具备理论上的解，基于混沌性所生成的随机数，便也不能算作是真正的随机数。

    那么，该如何才能生成真正的随机数？

    这看似很困难，但其实并不难。譬如，现代世界，每一台电脑的cpu之中，基本上都会有一个真随机数生成器。

    温度高于绝对零度的原子都存在热运动。而绝对零度不可到达，综合两者，便可以认为，宇宙之中的所有原子都存在热运动。

    制造cpu芯片的集成电路之中的原子当然也会存在这种热运动。而这些热运动，会在电路之中产生噪声，噪声则会导致电路之中的电压存在微小的起伏。

    因为原子的热运动存在物理意义上的随机性，那么，通过测定这种电压的微小起伏所生成的随机数，便可以算是真正的随机数。

    但，因为经典物理过程在考虑到所有变量的情况之下，仍旧存在被模拟的可能性，所以，通过这种机制生成的随机数，虽然是真随机，但“真”的程度，仍旧不够。

    而，此刻摆放在陆铭与何薇两人面前的量子随机数发生器，其所采用的物理定律更加基础。

    它采取的是基于量子物理过程所产生的随机性。而这种随机性，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真随机。

    量子物理世界之中存在大量的这种随机性。而它们的随机性，已经经过了众多基础物理学理论的论证，经过了大量严谨科学实验的证明。它们是完全不可预测的。

    这每一台量子随机数发生器之中，都存在有微量的放射性衰变元素。对于这种元素的每一个原子来说，何时衰变是完全不可预测的，是真随机的。那么它的原理就很简单了，通过对这种元素的随机性衰变进行计数，便可以得到真真正正的真随机数字。

    此刻，基于宇宙最底层特性，基于基础物理理论所制造而成的这样一台量子随机数发生器，便在何薇的一按之下，生成了一个在这个数字出现之前，完全不可预料，不可模拟的数字。

    659。

    659秒钟之后，启动命令发送到了每一个同样装备有量子随机数发生器的黑箱子之中。

    在接到启动命令之后，这些量子随机数发生器会随机生成0和1之中的一个。且，生成0和1的概率，都被严格限定为50%。

    如果量子随机数发生器最终生成的数字是0，那么，与它连接的黑箱子便会释放出毒气，杀死被人们放在其中的小猪。如果生成的数字是1，则毒气不会被释放，小猪仍旧会活着。

    而，在真正打开黑箱子查看之前，人们不可能知晓小猪是死是活。

    因为量子随机过程无法模拟，无法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