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大的幸运是,被宣布死了之后,很快就认识了一位高人。
一位牛的人,一位跟牛刘麻子根本不同的牛人!
这位高人,不,这位牛人,绝对是让我心服口服的牛人!
他比刘麻子牛多了!
他,就是一位老头。
他的年纪看上去不是很大,但他长长的胡子表明他就是一个老头。
他的胡子是八字胡,很长。
他的下巴也有一根胡须,很黑很长,像小姑娘的小辫子。
他面相富态,一副乐观的样子。
他的帽子后边还有一个尾巴,看样子像是一个官人,很牛的样子。
他却说,他不是官人,也不牛。
他说他的的名字叫李白,是个诗人。
我把“诗人”听成了死人,很不以为然。
因为那时我刚刚被宣布死了,就是个死人。
我说:“我跟你一样,也是死人。”
他说:“你是死人,我是诗人,不一样的。而且我还是大家都承认的诗仙。”
我问他诗仙是什么?
他说诗仙就是诗人变的。
我想,既然诗仙是死人变的,我也是死人,也可以变成诗仙的啊!
于是,我就跟他多说了几句话。
我说:“死人,跟我一样。”
他说:“不一样,我说的是诗人。”
我说:“一样的,都是死人。”
他说:“不一样,我说的是诗人。”
我生气了,说:“你这老头咋这么固执呢?你说的是死人,我说的是死人,咋就不一样了?”
他说:“你说的是死人,我说的是诗人,不一样。”
我说:“死人,死人,咋就不一样呢?”
他说:“诗人!死人!就是不一样!”
这件事就发生在我被宣布死了之后的当天晚上。
当时,我像一个孤魂野鬼一样游走在一个奇怪的地方,四处寻找着。
我在找人,找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媳妇桂花,一个是那个米国洋人约翰。
不,严格地说,我是在找三个人,除了我的媳妇桂花和米国洋人约翰之外,还有我媳妇桂花生前肚子里怀着的我还没见过面的我的孩子,我甚至不知道这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怀着巨大的悲痛在四处寻找我的媳妇桂花--
桂花,我可怜的媳妇,自从嫁给我,她一天好日子都没享受过。
我想象不来在我看到那一幕之前,那个魔鬼刘麻子是怎样地进入了我的家门,是怎样地调戏了桂花……
我的媳妇桂花经历了怎样的害怕和怎样的恐惧……
她经历了怎样的反抗……
而当我站在一边看着她被刘麻子撕烂了衣服欲行不轨、扒光衣服却无动于衷,她是怎样的无助,怎样的伤心,怎样的绝望……
可是,当时我真的是不知道她就是我的媳妇桂花啊!我真的是不知道她喊叫的大龙就是我——达龙啊……
她撞在柱子上自杀了!
当着自己男人的面,她被歹人扒去了衣服,还差点儿被……
她觉得没有颜面活着了……
她选择了死……
她是含着羞辱、含着对我的失望和绝望而死……
她死了,我却连给她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我和洋人约翰被刘麻子和他的一群黑狗子绑走了……
我怀着巨大的说不清的悲痛在四处寻找着我的那个还不曾见过面的孩子……
我和桂花结婚的时间太短,我甚至不知道她怀上了我的孩子……
我只顾跑着拉洋车家养户口,根本没顾及到桂花怀孕的反应……
我可怜的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就这样跟着他的母亲桂花一起死了……
我的媳妇桂花啊,我的没见过面的孩子啊,你们去了哪里?你们在哪里?让我找到你们好吗?在人间,咱们是一家人,不离不弃的一家人。在阴间,咱们还是不离不弃的一家人啊……
同时,我还怀着巨大的愧疚和歉意想要找到洋人约翰。毕竟他是因我而死的。
我虽然也是孤魂野鬼,但毕竟还是死在自己的国域里,毕竟少了“客死他乡”的凄凉,就是在阴间,我还有个盼头,盼着找到我的媳妇桂花和我的未曾谋面的孩子,即便找不到,说不定还能碰上几个熟人,随便唠唠嗑什么的,总不至于那么独单。
约翰就不同了,他是洋人,死在了我的国域里,那就是标准的“客死他乡”。他跟谁都不沾亲不带故,在阴间里也不可能遇见熟人,永远都不可能会有谁跟他唠嗑,那是绝绝对对的孤单呀……
再说了,他是被我连累死的,他的死,我有很大的责任啊!
还有就是,我作为本国的人,多多少少还知道一点儿关于人死后一些问题,比如:黄泉路呀、奈何桥呀、孟婆汤呀什么的。再比如,我还可以根据这些民间的说法,选择上天堂当天使或者下地狱当魔鬼什么的……
约翰是个洋人,他哪里能懂这些呢?他活着的时候是那么的正义、正气!是那么的仇恨魔鬼!万一那些阎王小鬼一不小心弄错了,把他打入地狱变成魔鬼,那他该是多么冤枉多么难过啊……
我发誓,即便找不到我的媳妇桂花和没见过面的孩子,也一定要找到约翰。
找到约翰,黄泉路上也有个做伴儿的呀。我可以牵着他的手上奈何桥,还可以给孟婆婆说说好话儿,给约翰一碗孟婆汤。我还可以利用本国人的身份,让阎王爷和那些小鬼们仔细点儿,尽可能安排约翰上天堂,如果名额有限实在不行,我宁愿自己主动申请下地狱,也要想尽一切办法让约翰去天堂——-他本来就应该是天使啊……
为此,我在那个奇怪的地方漫无目的地游走着。
我看见的那个地方真的很奇怪:
一会儿是湖水明净,碧波荡漾,猿啼声声……
一会儿是黑熊出没,蛇行遍地,虎啸龙吟……
一会儿又是海上日出,天鸡高唱……
一会儿又是风骑白马,牛羊悠闲,风马牛不相及……
但无论如何,我就是找不到约翰的影子。
那个老头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
我坚持说:死人就是死人,都一样!
他坚持说:诗人和死人就是不一样。
我们两争执不下,谁也说不服谁。
他就说:“你是死人,我是诗人,你好好看看我们两个是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