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姐走后,我和歩科长轮流洗澡。
歩科长是广东人,喜欢把洗澡说成冲凉。
因为这个问题,我们两个好一番争执。
他说:“达副科长,你先去冲凉吧。”
我说:“你先去冲凉吧,冲凉快,用的时间短,冲一下就行了。我需要慢慢洗澡。”
他说:“冲凉和洗澡都是一样的,叫法不同而已。”
我说:“不一样,冲凉冲凉,用水冲一下凉快了就行,洗澡,那是要搓要揉的,得慢慢来。”
他说:“那你就慢慢来吧,我等着就是。”
我说:“不能让你等,你先去冲凉吧,我等。”
他坚持要我先去。
我说:“不能坏了规矩,你是科长,我是副科长,按照级别,也应该是我等你。”
他只好说:“好吧,那就按级别吧,我很快就冲完。”
忙乎了一阵子,我们都换上了睡衣准备睡觉。
我说:“这两条中华烟是二十包,明天给大家分发时,我们十人团每人可以有两包,我不抽烟,归你了。”
歩科长高兴地说:“那太好了!说实话,我们供销科有时也会买中华烟的,但那都是招待贵客的,一般都由张科长控制,偶尔呢,也会给我拿着一包。你知道拿着一包的意思吗?其实就是给我一包揣在兜里,用来招呼贵宾的,我呢,也就借机陪着贵宾抽一根两根,享受一下高档次的香烟而已。平时呢,我还是只能抽十块八块的双喜牌烟。”
我笑说:“我还以为你们供销科很有油水呢,哪想到这么寒酸。”
歩科长说:“说实话,供销科确实是有油水的,但拿事的是科长,副科长很多时候就是个摆设,所以我也顶多就是个摆设而已嘛。”
我开玩笑说:“你背后说科长的坏话,这可不好呀!”
歩科长吓坏了,赶紧说:“没没没,你千万别当真!我就是随便一说而已,你可不许落井下石啊!你看看,咱们这次出来,我为难过你吗?跟你闹过别扭吗?我基本都是听你的呀,你……你可不能跟我们张科长说我的坏话呀!”
“哪有啊!我们相处的挺好,你这人也挺好,我挺喜欢,怎么可能说你的坏话呢!开个玩笑而已,而已。”
“我就知道你是个讲兄弟义气的人。咱们这次一起出来,同甘共苦,甚至可以说是出生入死,好歹都是有兄弟情义的嘛,你肯定不会把我卖了啊。”
我说:“不是不卖你,而是对我来说你不值钱,卖不出好价钱,有啥好卖的呢!”
“对对对,我不值钱,卖了也白卖。哎呀,达副科长,还是你了解我,知己,知己啊!”
说着,门就被推开了。
“谁是知己呀?难道我们两个女同志就不是知己了吗?”欧阳霓虹首先进来了。
接着,田小姐也进来了,说:“我终于买到我喜欢穿的运动鞋了啊!”说着,就打开一个盒子,当场把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拿出来试穿,并征求我们大家的意见。
歩科长说:“不错,款式很好,颜色也很干净纯洁,朝气蓬勃!”
欧阳霓虹说;“是我帮她挑选的,肯定不会错!”
我说:“挺好,至少再有步行走路的时候,你就不至于把三寸金莲变成肥猪脚了嘛。好了,不说这个话题了,我们还是聊聊我们的正事吧。”
田小姐说:“我们的正事?不是说好了大家团结一起给他们当地政府施加压力吗?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呢?”
歩科长说:“是要团结呀,但你们知道这个团结的核心是谁吗?是咱们的达副科长!他可是被当成记者和团长的人物了啊。就在刚才,当地县政府的秘书长都来了,可当一回事儿了啊!”..
田秘书说:“对呀,我刚才在楼下听前台的两个服务小姐在闲聊,好像是说,在咱们这些讨债人里有记者什么的。谁是记者呀?”
欧阳霓虹也说:“是的,我还听她们说,公安局都知道了,说讨债人的领袖就住在咱们这个房间,是不是怀疑我们了?”
从欧阳霓虹的话里,我第一次听说了“讨债领袖”这个词儿。但我知道,她们所说的其实就是十人团的团长——我。
我知道,他们错把我当成记者了,我只能将计就计。歩科长也知道。但我们谁也没有告诉她们。我们担心女同志胆小怕事,不想让他们跟着担心。
歩科长说:“没有记者呀!也没有讨债领袖呀!我和达副科长只是参与了讨债人的集体组织而已啊。”
正在这时,彭安民半推开门探头进来说:“团长,听有人说,你被他们县政府收买了,不管大家了,是这样吗?”
我连忙站起身说:“哪有的事!怎么可能呢!”
彭安民说:“我也不信,但确实是有人说了,大家都闹着要见你问个究竟。你看,他们都来了,在外面等着你呢。”
我走出房门,看见十人团的成员真的都聚集在我的门口。
我说:“大家都进来吧,有话里边说。”
大家三三两两地进了门,一下子就把房间挤得满满的,七嘴八舌地追问我。
我说:“你们大家听到的确实是事实,绝不是空穴来风。但也绝对不是真实的!他们政府部门的确是派人来了,想请我和我的同事们搬到他们的政府招待所去住。但是我没答应,我拒绝了他们。”
“你为什么拒绝?”
“你是怎么拒绝的?”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拒绝了他们?”
大家接二连三地向我发问。
我几乎不用思考就回答了他们。
我说:“我先回答你们的第一个问题,我为什么拒绝?因为我很清楚他们来的目的,他们把我当成了《人民日报》的记者,他们怕我,他们认为我就是这次讨债人的领袖,他们想收买我。
“第二个问题,我是怎么拒绝的。说实话,我刚才拒绝他们的时候确实是很为难的,几乎到了难以拒绝的程度,但我还是拒绝了。我拒绝得比较巧妙,我让他们的县委书记和县长把我们所有的讨债人都接去住,他们做不到,也不会这样做,所以就只好走了。”
“第三个问题,你们凭什么相信我。因为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身份,都是代表各自的厂家前来要账的,都是受害者,我们都为此吃了不少的苦头,到头来都没有达到目的。我们既然选择了报团取暖团结一致,而且推举我为讨债领袖,那我就应该带领你们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做大家希望我做的事情。而你们,必须信任我!必须支持我!只有这样,我们大家才有可能取得胜利!”
我的话音刚落,大家就热烈地鼓起了掌声。
彭安民说:“听见了吧?我就说嘛,团长不是那样的人,我信得过他!大家都应该信得过他!”
我拍了拍彭安民的肩膀说:“他们的政府秘书长刚才送来了两条高级香烟和两包高级信阳毛尖茶,现在还完好无损的放在这里。我知道这是收买我的,是糖衣炮弹。我本来是可以拒绝的,但考虑到凡事不可太过,人家毕竟是秘书长,是代表县委和县政府来的,公然拒绝他们的小礼物,只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会让他们加紧对我们的盯梢,会破坏我们正在准备进行的计划。”
彭安民点头。
我继续说:“毕竟我们是在人家的地盘,天时地利人和三个方面都不占。所以,我收下了他们的礼品。这礼品呢,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拆开,喜欢抽烟的拿烟去抽,喜欢喝茶的拿茶叶去喝,权当是他们当地政府提前给我们道歉了。”
大家再次热烈鼓掌。
我说:“歩科长帮个忙,把茶叶分给大家,把香烟拆开也分给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