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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世上太多事如榴莲
    一局终了,宁负有些怅然若失,河牌赢了,运气站在自己这边,就像及时出现的典越,可是运气总不能一直站在自己这边吧?

    只要一停下,他的脑子里就会挤满这些事,思绪不受控制,漫无边际,张牙舞爪,他喝了口温吞吞的苏打水,起身走到艾诗怡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最伟大的牌手也会输在河牌上,很正常,游戏嘛,有输有赢。”

    这句话似曾相识,那局尽力而为但依旧输了的黑月基地,有个女孩便是这样说的。后来,宁负知道了那个女孩的名字,苏桃。

    她还活着吧?

    她会怎样想自己?

    游戏嘛,有输有赢,人生嘛,有起有落,可是他的夏天又在哪里?

    宁负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去,穿过人声鼎沸的夜店舞池,滚烫的热闹,他迫切地想要融化其中,脚步渐渐放缓,又渐渐加快,他来到阳光之下。

    艾诗怡跟了出来,楚楚可怜地望着宁负,问道:“老板,今晚打算怎么处置我呀?”

    宁负知道艾诗怡想做什么,毕竟在元宇宙的世界中,拉上窗帘关了灯便是夜晚。

    他摇摇头,说:“单纯地想要认真玩牌而已。”

    “真的?就这么放过我了?最后一次机会哦!”

    宁负看着她说:“真的。”

    “老板,您忘了?我们在元宇宙的世界里,又不是现实世界,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你忘记一些东西,你完全可以把这个世界的东西留在这个世界,让外面世界的东西也待在外面世界。”

    “那都是我的世界,都是我。”

    “呦,这会儿变成道德楷模了?老实交代,刚才看我跳舞的时候有没有心动。”

    “街上这树,也绿得让我心动呀,有问题?”

    宁负双手插兜,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艾诗怡双手背在身后,跟在一边。

    过了很久,她冷冷地说:“你这样让我很不舒服,让我觉得我自己很下贱。”

    “不至于,每个人的道德标准都不一样,我的道德标准其实很低,比你低多了,你在元宇宙做的事,我在外面世界里做,只是现在不想这样了。”

    “为什么?说说你的心路历程。”

    “之前觉得道德不过是一些约定俗成的观念,实际上,只要不冒犯别人,怎样都无所谓。比如,我可以在家里随地吐痰,我的家,没碍着你的事,我想怎么吐就怎么吐。但是我不能在街上随地吐痰,因为这条街不属于我。”

    “你可真够恶心的,能不能举一个不那么恶心的例子?”

    宁负笑了笑,说:“事实如此,这样比较直白,抱歉哈。”

    “我都有画面了,你睡在一堆痰里,活像个粘液怪。”

    “粘液怪是什么怪?”

    “你这个人的关注点也真够奇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这是一种利己主义者思维,其实你不是因为公德心才不会在街上随地吐痰,而是因为利益冲突,你侵犯了纳税人和每个公民的利益,对么?”

    “是的,所以其他事我就放得比较开。”

    “乱搞男女关系?”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真要脸。那你今天怎么又变成道德楷模了?”

    “不是今天,我和她的关系就很离谱,之前一直不是很确定,好不容易确定了下来,又发生了核爆。”

    “她还活着?”

    “应该是的,这么说吧,电视剧看过么?坏人劫持了女孩,对好人说,你不要再过来,再过来我就要开枪了。一般好人就举着手,慢慢把枪放在了地上。”

    “你开枪了?”

    宁负点点头。

    艾诗怡问:“那,坏人打偏了?”

    “当时她脖子上应该有一颗液体炸弹,我动手后炸弹就爆炸了,但是后来没有找到她的尸体,应该是被人救了。”

    “你到底之前是做什么的?算了,不问了。她会觉得你宁可她死,也要杀了坏人?你会是这种正义感爆棚的形象么?”

    “和正义感没关系,那种情况下,她早死晚死都得死,我放下枪,就是我陪她一起死,虽然挺浪漫的,但我属实觉得有些蠢。我就算要死,也得是拼死的。但是我没办法面对我决定了她生命这件事。不公平,也挺冷酷的。”

    “你觉得是自己杀了她,对么?”

    宁负从便利店买了盒烟,撕开包装,点上一支,和外面世界的没什么区别。

    街上没有风,他蹲在路边,笼在烟里,半晌,说:“好像跑题了,我怎么记得,我才是赢的那个人?”

    “是呀,你这属于自己说漏嘴的。”

    “怎么处置你我想好了,拿针线来,你听了不该听的,我得给你把嘴缝上。”

    艾诗怡半蹲着,手拄在并拢的膝盖上,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闹了一番后,她问道:“所以,你是因为心里有人,才和我这么正经?”

    “是的,我知道,这是元宇宙的世界,两个世界彼此平行,永不相交,一张嘴嘛,想怎样说都可以,但真相是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不过就是没勒住欲望,然后又找了一堆拙劣的借口,这才是真的恶心,你说呢?”

    “所以其实和前任没关系,你就是有女朋友的人,你们就根本没有明确地断绝关系?”

    “是的,我自己也挺恶心的,你说前任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我现在可以找一堆理由,比如,这是元宇宙的世界,比如,对一个陌生人没必要讲这么详细,可事实呢?明明白白就是我一带而过了。我的错。”

    艾诗怡拿了一支烟,也不点,就在手中颠来倒去地玩着,说:“呦,这是触及到灵魂了呀。”

    宁负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当时没想太多,也习惯了,理由一大堆,但错了就是错了,避重就轻,模棱两可,其实我也能自己骗自己,可真没意思。有些事,听着觉得很恶心,可是自己也照样在干,很多人都是这个样子,我不想。”

    世界上的太多事就像榴莲一般,闻着臭,吃着香,有多少事听起来,说起来,只觉得恶心万分,但轮到自己,做得比谁都卖力。

    虚伪又可笑,宁负不想自己成为这样的人,可是他已经习惯去做这样的人,不经意间,又暗渡陈仓,险些惹下一桩不清不楚的暧昧。

    耳边忽然响起咔哒一声,保险打开,击锤入槽,有枪。

    宁负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这是在元宇宙的世界里。

    艾诗怡拿着一支袖珍手枪抵在宁负的太阳穴上:“你太气人了,你让我觉得自己下贱之后,又欺骗了我的感情。我可以为爱情下贱,但是我不能为智商下贱。”

    宁负一时也拿不准她是在闹着玩,还是真的动了火。

    艾诗怡冷冷地说:“这的确是在元宇宙,不过你在这里被杀了,也就无法再进入这个宇宙了,我没骗你。”

    宁负举着双手蹲在地上,仰着头,说:“我知道。我错了,这不是已经承认错误了也准备积极改正了嘛,给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可我已经下贱了,你重新做人的机会就是为我负责,你是有点喜欢我,对吧?感情不深厚可以慢慢培养,我只做你黑月基地里的女友,外面世界的正宫娘娘我退避三舍。”

    宁负放下手说:“开枪吧。”

    艾诗怡却收起了枪,蹲在宁负旁边,说:“怎么样?好受一些没有?”

    “演的有点假,我没全信。”

    “那就是有一点信,一点是一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