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李安的经验，琴声多半来自一个极不认真的小琴童，年龄应该不会超过十岁。

    从左手伴奏的熟练度来听，孩子练习这首曲目的时间应该不短了，左手跳音较为娴熟，

    但右手错音错的离谱，且不说倚音装饰音弹得过于拥挤这一点，为什么后面的la-#fa的和声音程要弹成la-fa，听不出来别扭吗？

    两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听出来了，但是懒得挺下来改，这就是绝对的态度问题。

    第二种情况，没听出来，这种情况的概率很低，但凡这孩子和老师上过一节课，老师也不会放任这样的错误不纠正。

    再者谱子上那个fa左上方那么大一个#（升号）就真看不见吗，都弹到土耳其进行曲了，不该啊。

    按照这个弹法弹下去，土耳其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他要是这个孩子的老师，听到孩子在家这么练琴，他能气死。

    陈璇眼瞅着李安的左眉一挑一挑的，笑说：“那么难吗。”

    李安叹：“太难了。”

    两个人说着都笑了笑。

    一旁小王和徒弟也没明白这没头没尾的话是啥意思，不过钢琴声他们是也到了。

    “哥，姐，咱们带个鞋套吧。”

    小徒弟从包里掏出四副一次性鞋套，有些不好意思道，“房东叮嘱了，看房得带鞋套。”

    理解理解。

    李安大方的接过两副递给陈璇一副，两人弯腰穿戴起来。

    爱干净的房东，房子应该脏不到哪去。

    小徒弟敲了三下门，确定屋里没人，然后用钥匙将门打开。

    此刻已是八点多，屋里没开灯，黑布隆冬一片，只能借着楼道里的余光看清入户门口的白色瓷砖，和一个模糊客厅轮廓。

    四人贯穿而进，陈璇跟在最后面，迎面有股空气清新剂香味，但不刺鼻。

    “哥，姐，稍等，我开灯。”

    小徒弟打开手机手电找到电闸，将电闸推上，这边小王的手已经按在了门口的开关处，听到电闸被推上去的“咔吧”声，他也按下开关。

    一瞬客厅的白色吊灯被打开，整间客厅的清晰面貌彻底出现。

    整洁，墙面干净。

    这是李安对客厅布景的第一印象，沙发茶几摆放整齐，他走到电视墙下面摸了一把，没有一点灰尘，再向地面看，白色瓷砖锃明瓦亮，通铺到了窗户边。

    “这个房子客厅和阳台是一体的。”

    小王来到随李安身后来到阳台，“所以客厅看起来挺宽敞。”

    李安点点头，摸着手边的全自动洗衣机转身再打量客厅，确实挺宽敞。

    见陈璇已经围着沙发走来走去这摸摸那看看，他已经开始考虑怎么谈价格了。

    只看客厅他就知道这房子的整体成色应该超出了他进门前的预料。

    墙面有生活留下的痕迹，但整体望去还是洁白一片。

    还有陈璇心心念的沙发，看起来虽有些使用年头，米黄色的沙发套已经洗的泛白，可胜在上面没什么一眼污渍。

    低头看茶几，玻璃能映出人影。

    “小王，这房子什么时候空出来的。”

    “月初刚空出来的房子。”

    李安不知道之前的租客是什么情况，但房东一定是个细心爱干净的人。

    接着主卧厨房卫生间转了一圈，纵使是李安这么爱干净的人也跳不出什么卫生问题。

    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那就是主卧大床的垫子有点薄，还有客卫的金属门把手有大块氧化的痕迹。

    再者主卧里能有一个卫生间就好了。

    不过这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房间的结构布局来弥补，主卧在南边，另外两个次卧都在北边，中间隔着一个客厅，很好的保证了二人起居的私密性。

    最后来到两个次卧。

    一个被布置成了书房，进门贴墙一副木制桌椅加一个空荡荡书柜，只用在西向的窗台边摆一架钢琴就可以当钢琴教室来使用。

    另一间相对要麻烦一些，像是儿童房，上下二层的木制床占去了屋内小半空间，剩下的空间用来上课多少显得有些狭窄。

    如果没有这个二层床就好了，或者这个床能否拆卸？

    不过这都是后话。

    得说陈璇运气不错，第一次看房就中了心里的标。

    确实，这房子的VR和实景几乎没有区别。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以更低的价格租下这套房。

    他打算暂时先不和房东提出要给两个次卧做隔音这件事。

    居家上课受声源影响最大的自然是路上和路下。

    现在他楼下没有人。

    并且至少从目前来看，他一点也不担心影响到楼上，因为这让人吐血的土耳其进行曲此刻就在他的头顶一错再错着。

    房子的隔音效果比他预想的要好，只是一个额外的收获。

    “小王，这个房子的价格还能往下谈多少？”

    小王面露难色，“哥，这个房子的价格我下午就问维护人了，没法谈，房东一点都不让，4300，一年起租，押一付三。”

    陈璇闻声从主卧来到客厅。

    李安：“半年付也不让价吗？”

    “哥你要是相中了我现在和房东打电话聊聊试试，”小王说着掏出手机，“不过估计很难。”

    见李安没吭声，小王知趣得带着徒弟离开了客厅，“我再和维护人打个电话问问。”

    -

    客厅只剩二人。

    陈璇能接受这个价格，小声道，“要不我们今天就定下来吧。”

    李安：“不讲价了？”

    陈璇摇头：“我是这么想的，也别让中介讲价了，一会我们就让中介直接联系房东交定金，然后让房东给我们留出几天时间搬家，咱们都这么利索了，房东他也不能一点人情都不讲吧。”

    “最好的情况就是我们明后天就和房东见面把合同签了，这样不会影响咱们29号回家。”

    “合同生效日期就看房东给咱们留几天的时间搬家，能从2月1号开始最好，不行的话31号、30号都行。”

    “我是这么算的，一个月4300，一天就是140多块，我们能多争取一天搬家的时间就能省出140，这不也算是一定程度上减去了一部分房租费用嘛。”

    李安听完伸出大拇指。

    片刻后笑了笑，“真没看出来，咱们陈老师这账算得还真是有理有据。”

    “你是担心咱们和房东扯皮，对方再不高兴了不给咱们搬家时间？”

    陈璇昂的一声，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李安忽然想逗逗陈璇：“这么喜欢这儿？”

    陈璇点头，认真道：“特别喜欢，李安，咱们定下来吧。”

    “小王，电话打完了没有？”

    李安朝着北卧喊道。

    -

    半小时后。

    回家的公交车上，陈璇满心欢喜的捧着李安的手，叽叽喳喳的接着昨晚的话题继续布置二人接下来这一年将要生活的起居小窝。

    李安：“其实我也挺喜欢卧室那张小桌子的。”

    陈璇哈哈一笑：“我就知道！对了，咱们是不是可以给八万买个猫架子了？”

    李安挠了挠手中的掌心，看向窗外笑道：“听陈老师的。”

    虽然有点快刀斩乱麻，但不得不说快也有快的好处，他现在很轻松。

    陈璇东一头西一头，卧室的落地灯还没想好颜色，又说到了八万的猫爬架。

    说着说着她的手机响了一声。

    小雨：这么大的事现在才通知我！后天早晨我陪你去！！

    -

    半小时前。

    如陈老师所说。

    小王给房东拨过去电话直接说交定金，房东更利索，简单的问了问二人的情况，说定金不用了，明天上午见面直接签合同就行。

    可明天上午两个人都要上课，下午晚上房东又不方便。

    小王说可以网上签约，房东不同意，非得当面签。

    两人也想着早点签最好，虽然距离回家还有几天时间，可要做的事情却不少，早签早拿钥匙，还能提前搬点东西过来。

    房东又问27号早晨方不方便。

    小王拿着电话看着二人，陈璇知道27号季洋要复试，李安没时间，但她有时间，所以直接给小王示意没问题。

    就这么的，李安还没反应过来小王就和房东那边定了后天早晨九点房子里见面。

    接着小王委婉的表达了二人工作很忙，需要一周搬家的时间，房东对此什么都没说，只说见面再说这个问题。

    听口气应该多少能给出点搬家时间，但应该不会给太多。

    总之按照陈老师的理论，一天也是140多块呢。

    -

    接过陈璇的手机，李安看到这条信息点点头，有孙雨曼陪着，他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这回放心了吧。”

    刚才出来的时候李安让陈璇问问孙雨曼后天早晨有没有时间，陈璇本不想叫孙雨曼，她一个人又不是不行，而且房东还是个女的，可是见李安坚持，她就给孙雨曼发了个信息，为了后天一早让李安放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李安笑笑，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和对方再纠缠。

    他让孙雨曼跟着也确实怕签合同的时候房东再出什么幺蛾子。

    不以恶意揣测他人，但凡事和人打交道多为自己留个心眼也是人之常情。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在他看来陈璇到底还是社会阅历少，缺乏一些生活经验，容易把一些东西想当然。

    就拿那140块钱一天这事说。

    其实李安清楚，就算和房东再讲讲价，成与不成只要他们最后租了这个房子，那这个搬家时间对方多少都会给留出那么一点。

    所以那一天140块本就是他们能够省出来的，结果到了小米老师这里还以为自己占了什么便宜。

    不过无所谓了，当时看着陈璇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也就没吭声。

    他鼓励陈璇主动参与到这些事情当中，而不是一味的什么都听自己说。

    即便偶尔吃点小亏也无妨，吃了亏了，涨了记性了，也就有经验了。

    吃小亏，不吃大亏，这话是蕴含着生活哲理的。

    而且多经历经历，多积累积累与人、与事相处的经验，对陈璇总是好的，过了二十五的生日，今年开始也是要往三奔的人了。

    -

    回到家陈璇继续打包收拾，李安要插手她不愿意，“我自己整理就行，你别给我弄乱了。”

    啧啧。

    行行行，那您细细整理。

    见状李安也图个清闲，来到电脑前坐了下来。

    哎，过完年咱也是有书桌的人了。

    美滋滋。

    回忆了一会季洋这两天弹过的所有曲目，他接着列了个曲目单出来。

    然后发给了季洋。

    想想还是提前告诉季洋吧，让她提前做个心里准备。

    别到时候临时再出状况，毕竟人宋晟那儿也是做生意。

    片刻。

    洋洋洋洋：老师这是啥意思？

    八万一：明天上午按照这个曲目顺序练练，背背谱，背不下来的提前准备好。

    洋洋洋洋：好的老师，后天我还要去哪弹琴吗？

    八万一：后天你休息，哪儿也不去了，明晚蓝鲸西餐厅，给你个舞台你试试。

    -

    观山壹号院。

    24栋，客厅。

    季洋拿着手机整个人傻掉了。

    嘴里本就没有什么味道的火龙果变得更如同爵蜡。

    “怎么了洋洋？李老师说什么了。”

    老季关心问道。

    季洋举起手机，老季看到李安发来的信息也懒得演了，笑说：“有没有把握？”

    “哈？”

    没想到老爹的反应居然这么平静，接着一瞬她瞪大眼睛！

    “是不是就我不知道!”

    这时胡蓉贴着面膜从二楼缓缓走下来，“什么知不知道，你俩说什么呢。”

    季洋心道肯定是这样，起身问道：“妈，你是不也知道明晚我要去蓝鲸弹琴。”

    胡蓉额的一声看向老季，接着又看向季洋，“你爸和李老师商量的，我又没参与，再说你爸也不让我告诉你。”

    这锅甩的，老季呵呵了。

    “这不李老师已经告诉你了嘛。”

    老季拍拍女儿的肩膀，“明天我们去吃我们的饭，你弹你的就行了。”

    季洋挠头：“这这这。”

    胡蓉也坐了过来，“这两天白跟着你老师到处跑了？”

    季洋拍腿哎呀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不紧张，我就是担心自己弹得不好给老师添麻烦，毕竟那不是大街上，万一去吃饭的人一听我弹得都吃不下去饭了怎么办，我怕影响人家店里的生意。”

    老季笑道：“不会不会，你就放心去弹，你老师说了，你要不行他就上，明天晚上主要是为了让你放松放松。”

    这么一听季洋觉得好多了，“不行不行，我得去背背谱子，别到时候给老师丢人了。”

    一口把手里的火龙果吞下，小季快速离开客厅。

    洋洋洋洋：老师，我能再加点别的曲子吗？

    -

    李安拿起手机一看，心里乐道，行啊，小季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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