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相信为父所说?”
看着郭默一脸震惊的样子,官家倒是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自己这个儿子,自从相认以来,处处表现得很好。
无论是兵法武艺,还是布局谋划,都可为一流之选。
难得见到他,居然也有失算的时候,做爹爹的终于有了“展示”自己的机会。
老太监一如既往地,站立在一旁伺候着,只是平时只需要伺候一个人,现在却要为两人斟酒。
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老太监也有些莫名的兴奋,这是他看到先后两位太子,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那为父今日就好好给你上一课,让你了解了解,现在所要面临的对手。”
“首先说这个史弥远,此人也算出身名门。其父名叫史浩,是今年刚刚追封的越王,‘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史弥远是史浩的第三子。”
“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贪恋权位,几乎到了痴迷的状态。喜欢一手遮天,所有威胁到他权位的人,都会想方设法地除去。”
“史弥远身边,最得力的帮手,就是大家通常所说的‘四木三凶’,几乎已经完全控制了六部,担任各部的尚书,或者侍郎。”
“上次莫泽一事后,好容易才让岳珂成为户部侍郎,总算是在六部的高层中,有一位忠于大宋之人。”
“事实上,‘四木’都可称一时人杰。”
“薛极,有陈平、贾诩之才。此人倒说不上好坏,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让自己能有一个舞台,来发挥自己的才能。”
“赵汝述,此人还是我皇室中人。可惜,南渡之后,历任官家都有意无意地,防着赵氏子孙中出类拔萃者。”
“毕竟所有的赵氏子孙,原则上都是有机会继承皇位的。这个赵汝述要说野心还是有一些的,但更多的却是没有‘安全感’,才向史弥远靠拢的。”
“胡榘,此人更是一个有才之人,军政皆通,已经是快六十岁的人了,现为工部尚书。此人还是抗金名臣胡铨之孙,早年也是主张抗金的。”
“聂子述,此人虽说也有才,却更是贪财,善于搜刮民脂民膏,在‘四木’中,才能可能排在末位,但对史弥远的忠诚,却排在第一的。”
“另外,‘三凶’倒不足为虑,无非是心狠手辣的残忍之徒,为史弥远做了不少的恶事。”
郭默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言论。
史书上对眼前这个宁宗皇帝,评价不算很好,在位三十年,可能算是一个亮点。
年轻时,“志大才疏”,甚至还发动了“开禧北伐”,可惜最终战败,赔付了金国更多的岁币。
在整个执政的中后期,完全被史弥远给架空了,连自己最后任命的继承人,都被史弥远换掉。
就是这样一个官家,居然对架空自己的史弥远一党,洞若观火。
郭默听完,都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看来自己还真的是小看了这些“古人”啊。
这些玩政治的,就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说不定哪天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郭默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给官家行了一礼。
“多谢爹爹提点,儿子今后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不敢有一丝大意。”
“好了默儿,你做得已经非常好了。爹爹也一定勤练功法,争取多活上几年,也亲眼看着你,最终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在这‘四木’之中,如果一杆子打死,殊为不智。”
“赵汝述此人,可以首先争取;你自己实力强大了,真站在大宋的立场上行事,想那胡铨,也未必会真的挡你的路。”
“薛极嘛,此人可用可不用,一切在于你的把握。聂子述,一旦时机成熟,还是处理掉为好。‘三凶’剩下的二人,也不足为虑。”
“可惜啊,我大宋现在竟找不到一个宰辅之才,默儿你的担子很重啊,还得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才行。”
对于官家提出的建议,郭默极为赞同,看来今日还真是不虚此行啊。
“爹爹,本来今天进宫,儿子是想问问战马的事情。之前,去史弥远府上的时候,他承诺为解决‘敦武军’五千匹战马。”
终于,郭默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此次进宫的目的。
“你这小子啊,你以为就他史弥远能解决战马的事情,我这个堂堂官家就无能为力吗?”
这时候,站在旁边的老太监插言道。
“小爷有所不知,一个多月前,官家就命老奴暗中搜罗战马,偷偷送到左武卫将军孟宗政那里养着。”
“虽然数量不是太多,胜在都是优良的战马,已经送过去两千多匹了。”“放在京师附近,难以掩人耳目。等小爷的‘敦武军’编练完成了,随便一个调令,就能把‘敦武军’派到荆襄去。”
郭默有些惭愧,自己还在惦记着莫泽那五十匹马呢,没想到老爹已经暗中为自己准备了两千多匹。
而且听到孟宗政的名字,郭默更知道,这也是军中一员宿将,看来官家手里还是有些力量的。
好歹孟宗政的“忠顺军”,就有两万多人。
“嘿嘿,看来姜还是老的辣,爹爹真是明烛万里、未雨绸缪啊。”
郭默嬉皮笑脸道。
“哎吆,平时还真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还有当弄臣的潜质。”
官家也难得逮住机会,奚落一下自己这个儿子。
虽然战马的问题,暂时有了着落,郭默还是把他在史弥远府上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默儿啊,蒙古军队虽然强悍,但也不是十年之内能够打过来的,有西夏、金国在前边挡着,我们完全有充足的时间来筹备。”
“至于你所说之事,就让他们可劲儿去折腾吧,省得整天把心思动在别处,能消耗一下蒙、夏、金的实力,终归是好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说,赵汝述有可能识破了你的身份吗?”
郭默摇了摇头,他还真的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因为长相,你的样貌跟爹爹年轻时,至少有八分像,而赵汝述却是为数不多的,年轻时候就见过爹爹之人。”
郭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他还真忽略了这一点,想想去年,冯衡也是因为自己的样貌,才揭露了自己身世的。
“默儿,为父建议你,时机合适的时候,可以暗中去趟赵汝述的府邸,面对面地跟他谈一次。”
“让他知道你更多的底牌,比如你不仅仅是我的亲子,也是手握天下兵马的‘燕王’殿下。”
“而你武功卓绝的江湖人身份,本身也是一层保护。他知道你的底牌越多,越不敢轻举妄动,态度骑墙,甚至倒向于你。”
“此人这些年,也为朝廷举荐了不少人才,如果能拿下此人,你也可以一举得到不少臂助。”
“他本就是皇家人,你叫他一声‘皇叔’也不为过。具体怎样做,默儿你自行把握。”
“就算真的弄巧成拙,暴露了身份,难道还有人胆敢对你我父子不利吗?真当朕这个官家不敢杀人吗?”
......
在二更天之前,郭默离开了皇宫。
这次,是郭默跟官家谈话最长的一次,也让他更清晰地认识了自己这个爹爹。
看来这些年,官家也是因为被史弥远压制着,才得过且过的。
恐怕更多的是,认为自己没有骨肉存世,就彻底失去了奋发的信心和动力。
现如今,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官家的身体也逐渐恢复,甚至更强于往昔。
整个皇宫的宿卫,也完全掌握在官家手里,“皇城司”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各项功能。
一次空前的“武举”,也算稍稍振奋了大宋将士的心。
提拔了岳珂为户部侍郎,升了刘克庄到嘉兴做知府,更是铲除了“三凶”之一的莫泽,交好军中实力派宿将孟宗政......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而最关键的是,官家找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个儿子还一举夺魁,成为了武状元。
并统领“敦武军”,兼领“提点皇城司”,更是未表露身份的“燕王”殿下。
在深宫之中,官家其实还做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他连郭默都没有告诉。
官家已经连续四个多月,要么睡在福宁宫,要么睡在勤政殿,以身体不适为由,都没再去过杨皇后那里一次。
换句话说,杨皇后在某种意义上,算是被软禁了。
“默儿,默儿——”
从皇宫回来之后,郭默就一直在想这些事情,不知不觉竟然失眠了,直到快五更天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当他睡得正深沉的时候,就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喊声,好像是四师傅“南山樵子”南希仁的声音。
郭默睁开眼睛,发现天早已大亮,自己还真是睡过头了。
“四师傅,您稍等一下,容我起来。”
南希仁没想到,郭默这个时辰竟然还没起床,只好先去前厅等他。
看到从“三元楼”送来的早饭,早已经凉透了,遂吩咐下人,再跑去带一份过来。
时间不大,郭默已洗漱完毕。
“四师傅,出了什么事吗?您这一大早过来?”
郭默说完,才发现日已高升,恐怕都快到午时了。
“你来看看,这是刚刚送过来的情报,丐帮定于正月初六,在洞庭湖的君山召开丐帮大会。”
“我们得到可靠消息,‘西毒’欧阳锋将带着他的侄子欧阳克前去,还有一个蒙面的老者同行,武功当不在‘西毒’之下。”
“还有一些其他的旁门左道人士,最关键的是,似乎金国人也参与了进来。”
“驻扎在邓州一带的金国军队,大约有五千骑兵,意图向荆襄移动,带队的是金国名将完颜合达,麾下的一名猛安。”
“四师傅,难道金国人也想干涉这次丐帮大会?”
郭默有些不解,怎么这样的江湖事件,金国军队也会参与进来?
“恐怕是这样的,毕竟欧阳叔侄,现在代表的是金国的利益。”
“还有一则消息,现在还尚未得到证实,靖儿好像也出现在了洞庭湖,还和丐帮的人在一起,如果真是这样,恐怕他会有危险。”
听南希仁这样说,郭默就知道,这次郭靖真可能遇到大麻烦了。
“四师傅,正月初六,离现在还剩下半个月的时间,我想亲自去一趟洞庭湖。”
南希仁来找郭默的原因,其实也是想让他走一趟,无论是“西毒”欧阳锋,还是不次于欧阳锋的蒙面高手,都不是一般人能应对的。
只是碍于郭默现在的身份,即便他再担心郭靖的安全,也不好直接说让郭默过去。
“我现在写几封信,劳驾师傅派人务必送到。”
郭默先给黄蓉写了封信,大哥郭靖的安危不能不顾,看来这个新年不能跟蓉儿一起过了,何况她现在还有孕在身,愧疚之心难以言表。
又给写了一封信,送到城南大营,告诉孟珙、岳翱,自己临时有要事,不能参与“敦武军”的遴选和训练,让他们自行安排。
最关键的是,详列了“敦武军”最终所配备的装备。
每个军士,要配一匹马、一把长弓、一把手弩、一把长枪、一把环首刀、一个手盾。
直言,这些军需要是户部不能给齐,就让岳翱直接去找他爹要去。
调秦钜和王坚二人,带领五十名悍卒,配双马、带三日干粮,在大营候命,自己两个时辰后就到。
本来郭默还打算往皇宫里写封信,后来想想觉得,觉得自己还是亲自去一趟比较好。
自上任以来,郭默还从来没有,公开身份进过皇宫,这多少有些会惹有心人的注意。
“四师傅,现在您跟我一起去趟皇宫吧。”
郭默要离开一段时间,“敦武军”有孟珙他们在,郭默相信会运转正常。
而自己“提点皇城司”的职位,暂时只能让四师傅担着了,郭默也想借这个机会,正式地把四师傅推荐到朝廷。
“三元楼”的饭菜正好送来,郭默简单的扒拉了两口,就跟南希仁二人骑着马赶奔皇宫。
除了那次“大庆殿”的册封仪式,郭默还是头一次白天来皇宫,今天还特意穿了自己“提点皇城司”的官服。
南希仁倒是没少来,毕竟他从几个月前,就跟着陆乘风一起接触“皇城司”的事务,宿卫皇宫也算其中一项。
只是他这一部分人马,不是常规的宿卫,每次临时接到命令,才派人到相应的宫殿去执勤。
具体的时间和地点,要听从老太监的安排,事先谁也不知道详情,好像也没有什么规律可言,这就是老太监谨慎的地方。
二人拿出自己的令牌,进入了“丽正门”,早有人进去通报。
官家此时,也刚才早朝回来,吃了点东西,在“勤政殿”批阅奏折。
“官家,小爷跟他四师傅南希仁来了,在殿外候着等您接见。”
老太监来到官家近前,低声禀告道。
“这小子,还头一次这么正式的请见啊?朕都有些不适应。通知御膳房,送些吃的过来,让小七他们两个直接进来吧。”
郭默他们没等多长时间,老太监就亲自接出来了,满脸堆笑道。
“郭都统,官家在里边等着您呢,快快有请。”
这让同样等在旁边的其他官员,有些难以接受,尤其是其中一位五十多岁的官员。
自己都等有一会儿了,这个人怎么一来就被接见?
不过他注意到,郭默二人穿的是“皇城司”的官服,就没敢多说,只是冷哼一声,暗气暗憋。
有知情的好心人在旁边劝慰道。
“聂侍郎,您前些时日离京公干,恐怕还不认识此人吧?”
“这就是新科的武状元郭默,如今官拜‘敦武军’都统制,兼领‘提点皇城司’,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您再看此人腰间,悬挂的那把宝剑,‘赤霄剑’知道吧?那可是史相爷他老人家的心爱之物啊,聂大人您还不明白吗?”
这位官员就没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其实就是告诉这位聂侍郎,这位郭默轻易惹不起,在官家和史相面前都吃的开,这是多大的能量啊?
“哦,他就是郭默啊?”
回想起昨晚在史相府上,史相对大家的嘱咐,这位聂侍郎的气顿时消散了不少。
“小七有什么吗?南四侠快请坐。”
官家见他们进来,自己也没什么架子,尤其在郭默这些师长面前。
他知道这些年,自己的儿子是被这些人抚养、栽培长大的,从内心里对这些江湖上的侠士,充满了感激。
二人也急忙过来见礼,然后在一旁落座,御膳房的酒菜已经送了过来。
“这也快到饭点了,二位来了就一起吃点儿吧。”
南希仁还是有些拘谨,郭默却没那么多顾虑,他知道如果他都放不开,四师傅估计这顿饭是吃不踏实的。
“爹爹,我这次来是向您辞行的。”
然后,郭默就把南希仁带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去君山‘丐帮大会’接应我大哥郭靖,同时也看看有没有机会,吃掉金国这五千骑兵,这可是有五千匹战马啊。”
郭默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
“你啊,还真是不让人省心。不过现在金国在宋金边境的驻军,减少了三分之一,这次行动应当并不是金国皇帝的意思,默儿可以放心大胆去做。”
“就用你手里的调兵金牌,必要时调动孟宗政的军队,‘燕王’的名号也该打一打了。”
官家听了,竟然也有些热血沸腾,极力支持自己的儿子。
“爹爹,我走之后,城南大营的‘敦武军’您帮忙看着点儿,别让人给欺负了,主要是军需供应,可能比别处稍微多了点儿。”
“另外,儿子‘提点皇城司’的职位,暂时让四师傅先担着,人手不足,可以从正在训练的‘敦武军’中找。”
“挑选那些不是很适合战阵的人,这次中举的也有些是江湖人氏,在军队里练练规矩,再调出来使用,也顺手些。”
对于儿子的请求和安排,官家自然无不答应,并嘱咐郭默一切小心。
二人就离开了皇宫,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郭默回到家中,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身便装,带好应用之物,骑上黄骠马赶奔城南大营。
“来者何人?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可乱闯。”
眼见着郭默骑着马就要进营,守门的军士喝问道。
郭默急忙从马上下来,拿出自己的大令递了过去。
走到跟前了,站岗的军兵也看清楚了,来人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敦武军”的都统制。
赶忙行了一个军礼,将令牌交还。
“属下职责所在,请都统见谅。”
“哈哈,你做的很好,换岗之后,去孟都统那里领五十两银子,作为你恪尽职守的奖励。”
郭默拍了拍这位军士的肩膀,走进了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