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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宁有种乎
    「原来是赵王当面,幸会幸会——」

    孟共先一抱拳,向完颜康行了一礼,两只眼睛就开始打量着眼前的完颜康。

    「敦武军」入驻银州城也有一段时间了,作为自己最近的邻居,孟共当然对驻扎在康城的这位赵王有所了解。

    只是再多的情报,也比不上面对面的观察来得更直观,他似乎知道了燕王殿下让他过来的原因。

    「哈哈,孟都统大名,小王也是如雷贯耳啊!诚如方才郭兄所言,孟都统乃是燕王麾下第一大将,以小王看来也应当是大宋第一将啊——」

    对于孟共的出身、经历,完颜康事先当然也做过功课。

    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这二位在西夏做了那么久的邻居,虽然是首次见面,却真算是神交已久了。

    孟共和张世杰跟完颜康见礼之后,就规规矩矩地在一旁作陪,二人也吃喝了半天,到小花厅来算是纯粹的陪客。

    「完颜兄,没想到你能在百忙之余来到郭某的洛阳城,别的先不说,尝尝这「英雄醉」如何世杰,你负责倒酒——」

    有事弟子服其劳,听到师傅吩咐,张世杰分别给完颜康、郭默和孟共各满上一碗。

    张世杰是郭默的大弟子,现在二弟子武南天、三弟子呼延德,甚至连老四哈吉都开始喝酒了,这位大弟子却滴酒不沾。

    不是他不能喝,而是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尤其在军中和师傅的面前。

    「好酒,「英雄醉」好名字啊——郭兄,此酒是怎样酿成的小弟也喝过不少美酒,却从未有此酒这般清冽,口味醇厚、齿颊留香。」

    完颜康先尝了一口,赞叹一番之后,就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到了洛阳城,尤其是见到郭默之后,完颜康对自己的安全问题,是一万个放心,更不会怀疑郭默会在酒中下毒害他。

    在完颜康看来,郭默要想对他不利,恐怕随手一掌就能要了他的性命,都犯不上浪费这样的美酒。

    「哈哈,完颜兄觉得好喝就多喝两碗,不过此酒酿造不易,听说像这样五斤装的坛子,每月也不过能出一千坛而已。」

    「酒是好酒,就是所耗有些大,这样的酒每坛至少卖出五十两银子,才能将本钱收回来,恐怕销量上不来啊。」

    郭默也轻轻地抿了一口,有些感叹地说道,似乎在发愁这样好的美酒,却无法让更多的爱酒之人尝到。

    「五十两银子」

    即便心里有所准备,完颜康也被郭默这报价吓了一跳。

    要知道,在西夏即便是最好的白酒,十斤装的一坛也很少有卖到二十两银子的,这「英雄醉」居然是它的五倍售价

    张世杰不失时机地再次给完颜康满上一碗,清澈甘冽、酒香四溢,无论是色、香、味,都是完颜康生平仅见。

    「郭兄,不知这样的酒,每月是否能给我匀出三百坛不过金银恐怕不足,我可以用牛羊或马匹兑换吗」

    喝过了这样的酒,完颜康似乎就能预想到,从今往后再难下咽那些浑浊的酒了。

    「这个......完颜兄,你这可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啊,本身产量就不足,你一下子每个月就要去三百坛。」

    「也罢,谁让你我是老相识呢,就算看在过儿的份上,我也不能拒绝你的要求不是」

    「完颜兄能赶来祝贺我的成婚之礼,就冲这一点,此次先赠送你五十坛带回去,今后每月的三百坛供应,你就直接到银州孟都统那里去拿吧。」

    「哈哈,多谢郭兄高义——」

    完颜康眼睛中闪出两道精光。

    他每月要三百坛酒,

    当然不是自己喝,一部分拿来笼络麾下那些骄兵悍将,更多的他却是想跟蒙古和西夏去做交易。

    这几年来,完颜康的军队,在西夏境内,明面上连夏抗蒙,暗地里也没少跟蒙古人有交易,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郭默却不会去理睬完颜康这些小九九,本来成本都不到一两银子的东西,他愣是卖出了五十倍的价钱。

    如果换来的是牛羊或马匹,牛可以租或售卖出去耕地,羊自然能改善人们的伙食,好的马留在军中,差一点儿的也能在马市卖掉。

    洛阳这几年,马政抓得一直不错,城东的马市每天都有数百匹马在出售,价格远低于临安的马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郭兄,不知道您派孟都统进驻银州城,到底是有什么目的吗如果有什么需要小弟配合的,您尽管讲在当面。」

    几碗酒下肚,完颜康也逐渐放开了。

    此次他冒着风险来到洛阳城,可不是真的来给郭默祝贺的,而是想面对面向郭默讨一个实底。

    多年以前,他知道郭默要拿下河东之地,并同时给他指出一条「明路」,让自己去了西夏。

    这几年过去了,果然郭默的军队没有为难他麾下的军队,反而在很大程度上,帮忙遏制在西夏的蒙古军。

    现在,郭默最强的「敦武军」,居然驻扎进了银州城,那么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呢

    「哎,不瞒完颜兄,西夏这门亲事,其实在下是极力反对的,不是因为嫌弃对方「银城公主」的样貌,而是西夏这个包袱太重了。」

    「西夏国主的意思很明显,现在还没成婚,就把银州的防务派了过来。真成婚之后,说不定还会扔什么包袱过来」

    「如果西夏国主,哪天觉得自己守着西夏太累了,直接将整个西夏国土相托,你说我还不得给累死」

    「因此,现在我大宋也只好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地招募更多的军士,预计一年之后,「敦武军」规模会扩大到十万人。」

    「如此一来,也许勉强能满足西夏国主的诉求,要还不行,在下也只好再把十万「靖难军」也派过去了。」

    威胁,**裸的威胁。

    旁边的孟共和张世杰听了,也不敢笑,在旁边强忍着。

    郭默说得很慢,甚至有浓浓的不满在里边,合着是西夏上杆子在送他地盘,而郭默还不乐意接手

    完颜康的心彻底沉底了。

    现在的局势,已经逐渐明朗了起来。

    大金国已经日薄西山,蒙古也从河北撤退,却紧接着想从西夏找到突破口。

    西夏也算是苟延残喘地守着几座重要的城池,而实际控制的区域,仅仅是原来的三分之一。

    他完颜康该何去何从

    「呵呵,燕王殿下说笑了,您若有十万「敦武军」,横扫整个西夏都绰绰有余的。」

    「小弟现在带着残兵败将,暂居在康城弹丸之地,燕王殿下雄才伟略,不知可否指点迷津,下一步小弟该怎么走」

    明白了郭默的意图,完颜康也不再以「郭兄」称呼,直接叫上了「燕王殿下」。

    几年前,正是在嘉兴的铁枪庙里,郭默的一番「肺腑之言」,事后证明真是金石良言。

    完颜康可不会想到,郭默那是真正的「未卜先知」,而是觉得大宋手里一定有强大的情报组织,能够将千里之外的事情,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

    现在这样,放低姿态向郭默求得「生路」,又何尝不是在问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呢

    郭默没有马上回答完颜康,而是浅浅地抿了一口「英雄醉」。

    「完颜兄,

    是否真的想听听我的建议」

    「那是当然,实不相瞒,此次洛阳之行,一则为燕王殿下贺喜,二则就是向殿下讨一个安身立命的方子,还望殿下不吝赐教——」

    完颜康说着,离席而起,恭恭敬敬地向郭默行了一礼。

    「好,如果完颜兄此言当真,那么郭某就跟你说道说道。」

    「重整大宋,一统宇内,一直是郭某乃至所有大宋众将士的心愿。自唐亡之后,这几百年来,诸国林立,互有征伐,苦的还是天下万千百姓。」

    「郭默不才,想统领麾下英豪,结束这数百年来的割据,不再有什么大宋、金国、西夏之分,不知完颜兄可明白我的意思」

    郭默说得很真诚,类似的话,他也曾在军中说过,最早的还是「敦武军」刚刚成立的时候。

    即便如此,再次听在孟共和张世杰的耳中,依然感到浑身热血澎湃,恨不得现在就上马抬枪,去为郭默冲锋陷阵。

    「这......燕王殿下好志向、好气魄,在下不如多矣——」

    完颜康这话倒不是在恭维郭默,而是完全发自肺腑之言。

    试想,他自己还在想着该如何活下去的时候,对方已经是拥有了二十多万精锐,且有庞大人力、财力的大宋在背后支撑着。

    这要的优势,似乎就只有蒙古能够与其一争高下吧

    那么,自己处在这当中,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最终,他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

    「在下明白燕王殿下的意思,那么我的麾下就只能面临被灭亡的下场吗」

    成王败寇,自古如是,真正能笑到最后的强者,只有一人尔。

    「哈哈,那也不尽然,就看完颜兄如何选择了——」

    郭默终于将碗里的酒喝干了,今日是他成婚的日子,却没人敢灌他酒,一晚上下来都没喝几碗。

    「哦,愿闻其详——」

    完颜康睁大了眼睛,连孟共和张世杰也目不转睛地看着郭默,想听听他到底会给完颜康出什么建议。

    「其实完颜兄的选择还是不少的,未必就只有灭亡一条路。」

    「除去西夏,向西还有西辽,向西南还有吐蕃,向北还有蒙古,甚至穿过西域有更广阔的欧罗巴洲,北越过蒙古也有广袤的地盘,只是有些荒芜罢了。」

    「如果完颜兄有这份心思,有这份毅力,完全可以杀过去,建立一份基业。」

    「当然,全天下最好的地方,依然是大宋所在之处,将来的河北、关中、西夏、岭南,不出一百年也会发展起来。」

    「如果完颜兄就想留在西夏,并且有一统之心,郭某也愿意成全你。除去银州,其他地方你尽力去争取。」

    「灭了西夏也好,赶走蒙古人也罢,只不过在下却有一个要求。」

    听到郭默居然还能容忍自己一统西夏,完颜康本已冷却的心,再次兴奋了起来。

    「燕王殿下有何要求,但讲无妨——」

    在西夏境内,西夏军自然不放在完颜康的眼里,他原来唯一忌惮的就是蒙古军。

    不过蒙古军一是数量少,二是还要同时应对西夏军,再加上蒙古军几线作战,今后恐怕还得应付河北的宋军。

    因此,完颜康倒是觉得,自己应当有机会去对方在西夏的蒙古军。

    「我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你如果真做了西夏王,过儿必须是你唯一的继承人——」

    「你——」

    完颜康激愤地站了起来。

    让他完颜康打生打死的,去驱逐蒙古人,去灭掉党项人的西夏,最后却要将皇位交到杨过的手里。

    虽然杨过也是自己的儿子,但是他现在姓杨,是宋人,是大宋燕王殿下的徒弟。

    如果将来把皇位给了杨过,那跟把自己的一切拱手送给郭默,又有什么区别呢

    「怎么,完颜兄觉得这个条件很过分吗据我所知,这几年完颜兄虽然有几房媳妇儿,好像现在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吧」

    「就算今后再生了儿子,你觉得我这个当师傅的,没能力替自己的徒儿拿下西夏吗」

    是啊,现在是郭默在给他完颜康提建议,听不听在他自己,但是却不能左右人家郭默怎么去做。

    「燕王殿下的话,在下记住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关系着我麾下数万弟兄的身家性命,还需要回去从长计议。」

    「不过,咱们此前所说每月三百坛「英雄醉」的事情,还望殿下务必成全。」

    郭默是给完颜康出了几条主意,可惜,哪一个都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心甘情愿接受的,只好退而求其次,先说「英雄醉」的事情。

    「哈哈,那是当然,抢地盘归抢地盘,生意归生意。如果完颜兄的路子够广,能换来更多的马牛羊,也许我这边还能让他们再增加一些产量,也未可知啊。」

    面对完颜康,郭默已经有着足够的实力和自信,就看你怎么选择了。

    就算是出现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多增加一些麻烦罢了。

    完颜康离开了,得到了他想知道的,却又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郭默也没有食言,第二天就派人送上五十坛「英雄醉」,作为对完颜康来贺喜的答谢。

    等郭默走出小花厅的时候,已经快二更天了,饮晏的众人已经散去,自有人安排好他们的居所。

    「师傅,时间不早了,您该去「秋心苑」了。」

    看到郭默站在那里发愣,张世杰在旁边小声的提醒道。

    张世杰马上也十七岁了,这个年纪在大宋朝,成婚生子的比比皆是。

    但是,郭默这个当师傅的要求却严格的很,不过十八岁一律不准涉足儿女私情。

    当然,张世杰一心在兵法武艺上,尤其是刚刚带燕王护卫军没多久,他才无心他顾呢,再说也没遇到合适的人啊。

    不过,他跟着师傅几年了,跟师母黄蓉时间更多,在他眼里只有师母和师傅,才是世间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可惜,师傅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很多事情,并不是他自己能够完全掌控的,即便是自己的婚姻大事。

    今日的新娘子李莫愁,张世杰同样很熟悉,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跟师母黄蓉比在一处,总觉得差了点儿什么。

    「秋心苑」,后宅中一处独立的院落,也有两进大小,十数间房子,还有一处独立的小花园。

    名字是郭默取得,将李莫愁的愁字拆分开,李莫愁也很喜欢,就作为今日的洞房和今后李莫愁在燕王府的居所。

    「秋心苑」里住的人不多,四名丫鬟住在前院,小龙女的房间却被安排在了后院。

    负责在这里伺候的四名小厮,白天来当差,晚上自有该去的住处。

    「秋心苑」离黄蓉的住处并不远,也就十几丈的距离,郭默从小花厅过来,恰好先路过黄蓉这里。

    郭默犹豫了一下,还是先进了黄蓉的居所,「红雨阁」。

    这也是郭默的手笔,许是从小在桃花岛长大,黄蓉对桃花有特殊的喜好,就在院子中种了十几棵桃树。

    几年下来,每到桃花盛开的季节,满园芬芳。

    之后,花落结实,风动处,片片零落,犹如红雨,而红雨又是桃花的别称。

    因此,郭默才取了「红雨阁」的

    名字,左右是一个名字罢了。

    离远了看,这算是并排三座院落,「红雨阁」居中也是最大的。

    李莫愁的「秋心苑」在右手边,却是最小的。

    而左手边的一处独立院落,虽然也是两进,面积却要比「秋心苑」大上一些。

    只是黑色的门头上,还空荡荡的,暂时没有名字。

    大家都知道,这个是要留给西夏那位「银城公主」的。

    其实,郭默有心让李莫愁住到这里去,按照入门的先后顺序,李莫愁自然可以住在这里。

    李莫愁知道后,满心的感动,但是却婉言拒绝了,她不想因为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给郭默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一个住处罢了,强分上下,也不是李莫愁的风格,只要她能在郭默的心中,有着一席之地就足矣。

    「红雨阁」里亮着灯,窗户上还映出黄蓉的身影,似乎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灯下观书。

    郭默推了推门,居然从里边上锁了。

    「蓉儿,是我——」

    「默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声音有些突兀,能听出来黄蓉的惊喜和出乎意料。

    「今夜是你跟二妹的洞房花烛,你还是赶快过去吧——」

    没等郭默回答,紧接着又听到黄蓉的声音传来。

    「我......」

    郭默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快去吧,洞房的时候,新娘子等久了会生气的,我也困了,这就要睡下了。」

    紧接着,就听到屋子里有脚步的声音,然后燃烧的蜡烛,被黄蓉吹灭了。

    「哎,好吧。」

    两世为人,郭默也没遇到过像今天这样的情况。

    他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刚才没跟大家一起拼酒,要是自己现在喝醉了,也许会比这样清醒着更好吧

    「秋心苑」的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要比燕王府那两盏小了很多,也低调的很,远没有那么张扬。

    「殿下——」

    刚走到「秋心苑」的门口,有两名丫鬟正守在那里,不停地跺着脚,不时向外张望着。

    「这么冷的天,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等着快回屋去吧。」

    「奴婢不冷,奴婢......」

    也许因为刚刚派到燕王府的缘故,一下子听到郭默这样平易近人的话语,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郭默也了解她们的囧境,索性什么也不说,直接往里走去。

    穿过二门,来到「秋心苑」的后宅,即便是廊檐之下,也满目大红。

    这里毕竟是洞房所在,所有的陈设,都是黄蓉一手安排的。

    右手边的东厢房,是小龙女的住处,屋里黑黑的,也许早已睡下了,而正中间的屋子,房门虚掩着。

    郭默再次深吸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事到如今了,他依然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推开房门,一股暖意袭来,更有澹澹的清香。

    郭默随手将房门带上,紧走两步到了东边的卧室,掀开帘子进去了。

    两根儿臂粗的红油大蜡,正热情地燃烧着,时不时还有灯花哔波的响声。

    大红的床幔,李莫愁也是一身大红,正静静地端坐在那里。

    她没有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却听到房门被打开又关闭的声音,她就知道,是郭默来了。

    原本平静的心情,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此时的李莫愁,哪里还有平日里杀伐决断的样子满脑子都是大姐曾经给她说过的话,和昨晚丫鬟偷偷塞

    给她那本没头没尾的小画册。

    郭默走了过来,轻轻地掀去李莫愁头上的盖头。

    玉人在前,粉面朱唇,眉分日月,目转秋波。

    「莫愁——」

    「默哥哥——」

    ......

    妆镜朱颜借玉荷,

    初匀眉黛拂双蛾。

    云英旧有蓝桥约,

    一夜香风到大罗。

    ......

    老话说的好,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

    郭默那是大宋的燕王殿下,自然不是没钱的主,却也赶在新年到来之前,纳了一位侧妃。

    这个新年,燕王府里过的格外热闹,不仅仅是多了一位女主人,更是因此郭默麾下的重要文武,被他生生留了五天。

    直到正月初六,才放众人离开。

    在此期间,郭默带着赵汝述、程珌和孟共三人,分别跟三位经略安抚使,以及三位都统制一一详谈了至少两个时辰以上。

    如何教化地方、如何选才用人、如何均衡农商,如何征兵训练、如何谋勇并进、如何把握战机......

    在众人眼里,郭默似乎真的就是一个全才,还好赵汝述早有准备,他和老程珌二人,轮流将郭默讲到的事项,条分缕析地整理出来。

    并让冯默风的将作监,用凋版刻印出来,他们觉得这些都是难得的经验总结,应当让更多大宋的文武官员看到,并学习立行之。

    咱们那位苦命的史相爷,在郭默成婚那天,华丽地同老程珌一起醉倒了。

    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居然发起了高烧,浑身乏力,且上吐下泻的。

    到底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也养尊处优惯了,一股心劲儿支持着,兼程了两千多里路,虽然是坐在马车里,也颠簸得够呛。

    这到地方了,却又是一顿大酒,史老头的身体就彻底受不了啦。

    好在燕王府里也不缺好大夫,郭默还亲自给他诊治了一番,开了几副药,修养了几天终于缓了过来。

    送走了麾下众文武走了之后,郭默带着李莫愁,一起来正式拜见史弥远。

    也许得偿所愿地嫁给了自己心仪的人,李莫愁居然放下了对史弥远的仇怨,就像郭默规劝她的那样。

    无论这史弥远做了多少恶事,终归是收养了李莫愁那么多年,更是费尽心思地,将她送到终南山「活死人墓」去学武。

    这个新年,是史弥远过得最奇特的一个新年。

    住的地方自然也算豪华,却鲜有人跟他说上两句话,时常能来看他两眼的,除了每日问药的大夫,就是赵汝述了。

    大家都上了年纪,也算经历过大风大雨的人,抛开眼前的利益关系,还是能从过往的回忆中,找到一些美好的东西。

    人老了,自然就更喜欢回忆的,不是吗

    「义父,您好点儿了吗」

    郭默和李莫愁到的时候,史弥远刚用过早饭,坐在他从未见过的摇椅上,一缕阳光照进屋子,手里拿了本书,正在思索着什么。

    「是莫愁啊,哦,燕王也来了——」

    史弥远挣扎着想坐起身来,不是他对郭默这个燕王有多么的尊重,而是他不愿意在这个政敌面前,流露出自己虚弱的一面。

    「让我来吧——」

    郭默抢在李莫愁之前,走上前去将史弥远扶了起来,一直扶着他走到暖阁里。

    热茶一杯,鸟鸟清香。

    「燕王,老夫这条命好悬没送在你这洛阳城啊。」

    「呵呵,史相可千万不要这样说,如果您真在我这洛阳城有个好歹,恐怕我郭默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二人谁也没让着谁,完全地针锋相对,李莫愁则在一旁一言不发,小心地给二人添茶倒水。

    「史相这样的万金之躯,跑了两千多里的路,恐怕不仅仅是来参加我跟莫愁婚礼的吧。」

    郭默悄无声息地,握住了李莫愁无处安放的手,感觉到一丝紧张和冰凉,他知道她内心此刻的软弱。

    「哈哈,既然燕王殿下问的如此直白,老夫也不想转弯抹角,此来洛阳只有一个目的,老夫想跟燕王合作!」

    史弥远一改之前的病态,仿佛是一头蛰伏了很久的狮子,突然竖起了浑身的毛发。

    郭默从李莫愁手里接过茶壶,自己倒上了一杯。

    一年四季,只能喝到绿茶和花茶,郭默突然有些想念,自己在后世最喜欢的普洱了。

    「合作在下与史相同为官家殿前之臣,一文一武辅左官家,不是已经在合作了吗」

    郭默假装不解史弥远话中的含义,顾左右而言他。

    「燕王殿下何必拒老夫于千里之外呢莫愁是老夫的义女,如今成为你的侧妃,关起门来咱们就算是一家人。」

    「一个女婿半个儿,说句大不敬的话,老夫此时跟燕王的关系,比起燕王跟大宋官家的关系,似乎要更近一些吧」

    「虽然你是燕王,可惜只是官家收的义子罢了,最是无情帝王家,何况你这样的螟蛉义子」

    「说难听一点儿,你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把刀,一件工具罢了。上边还有着太子,虽然他也不是官家亲生,但却是正经的赵宋皇族。」

    「而且,老夫还听说了,年近花甲的官家,竟然又让宫中的丽人怀上了龙种。」

    「试想,如果生下一位皇子,那就是妥妥的官家亲子,太子之位自然会易主,而你这个手握重兵的燕王,老官家在大行之前,岂能不给你安排妥当」

    「要知道,西湖岸边,风波亭里的冤歌犹在,「莫须有」的罪名,也不只会安在岳鹏举的身上。」

    史弥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自己也从桉几上端起茶杯。

    正经的官窑出品,手感却比不上他留在临安府里,用了多年的那个茶碗啊。

    郭默听完这番话有些诧异,望向旁边的李莫愁,只见李莫愁轻轻地、不着痕迹地冲着他摇摇头。

    那意思,关于郭默的秘密,她什么也没有跟史弥远说过。

    怪不得会这样。

    郭默突然有些同情,或者说可怜眼前这个老人。

    他已经明白了,史弥远刚才所说的「合作」是什么含义,这是要给自己「黄袍加身」吗

    「史相所言也不无道理,可是,郭默能有眼下的一切,都是官家所赐。常言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

    「官家与郭默,他既是君又是父,如果真有史相说的那一天,郭默把现在这一切交出去也就是了。」

    郭默说得义正严词的,差点连他自己都信了。

    「哈哈哈——人言燕王殿下如何睿智,如何不同于常人,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信不得啊!」

    听见郭默这样说,史弥远哈哈大笑,甚至还露出更多的惋惜。

    「燕王,就算你能舍弃自己,那么你的家人呢」

    「你的一妻二妾呢你的几个孩子呢」

    「年轻人,醒醒吧——你现在已经不是孤家寡人了,你若一死,你的所有亲属,都会步你的后尘而去的。」

    「这......」

    郭默的眼神突然暗澹了下来,仿佛充满了无助和无奈。

    「不知史相何以教我」

    屋子里,三人沉默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谁也没有说话。

    突然,郭默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眼睛一亮,露出坚定的眼神,又像是萌生了对未来无限地憧憬。

    「嗯,孺子可教也——」

    史弥远端起喝了一半的茶杯,冲郭默示意一下。

    郭默赶忙起身,亲自给他满上一杯茶。

    「既然你现在不是孤家寡人,那么干脆就直接做一个「孤家寡人」。」

    「需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什么——」

    郭默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史弥远,手中的茶杯,却不小心掉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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