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艾和郭瑀的之间,更像是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
经过数年的相处,郭瑀也发现了这位年轻人,虽然沉浮于宦海之间,但是一直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一心总是为百姓和国家考虑。
识人无数的郭瑀自然也发现了,这个年轻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为人太过于“直爽”,甚至还有一点儿轴。郭瑀不忍心这样一个有着赤子之心,而且一心为国为民的人就那么葬身在宦海之中,因此这数年来,也一直在从旁点拨于他。
好在邓艾本就聪慧,悟性又高,一点就通。再加上朝廷特意对他栽培,因此仅仅四五年的光景,他就从一个武威郡.郡丞,变成了如今的凉州刺史。
这一日,邓艾又从凉州州府.武威郡,特意拎了一些刚刚搜集到的上古儒学书籍和一壶美酒,不远数百里来到了临松山,拜会自己这位的老友。
一路上的风尘仆仆,在到达临松山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郭瑀的弟子们大多都认识这位布衣刺史,一来邓艾比较年轻,二来他见到谁一般都是和和气气的,因此一路上有许多临松山的弟子们给他点头致意。
在学子们一路的指引下,邓艾很快就在一处高山流水的山谷之中,找到了正在向弟子们讲学临松先生.郭瑀。
小溪潺潺,微风习习,再加上那鸟语花香,实在是让人流连忘返。
只见那临松先生.郭瑀,头发花白,身着一身普通的粗布棉衣。胸前那尺许长花白的胡须,随风微微飘扬,讲到动情之处,随意一捋,更显得有高人风范。
此时的郭瑀就那么随意的,坐在小溪旁一颗凸起的青石之上高谈阔论,众位弟子们则围着他坐在周围的溪石之上,聚精会神的听讲。
郭瑀远远的看见邓艾走来,并没有停下,而是在微笑着点了一下头之后,又继续讲学了。
邓艾自然是知晓这位老先生的脾气和习惯,因此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而是随意找了一块角落的溪石坐下,与众位学子们一同听讲。
大半个时辰之后,郭瑀才堪堪将今日的课程讲完。随着众位弟子们朝着郭瑀深深一揖之后,都渐渐的散去了。而且在经过邓艾身边的时候,也都挨个向着他行了一礼,这礼不仅仅因为他是刺史,更多的是对他年纪轻轻就能写出“军屯论”的敬佩,而邓艾自然也都挨个回礼。
少时,这小溪旁边就只剩下了郭瑀和邓艾两人。
只见郭瑀缓缓站起身来,朝着邓艾微微一揖道,“对不住,让士载(邓艾,字士载)小兄弟久等了。”
邓艾随即也回了一礼,“哪里哪里,艾,还怕打扰了先生的清净呢,临松先生近来一切可还安好?”
自从到达凉州之后,邓艾的口吃没少遭到别人的耻笑。如今说话变得伶俐,还都是这位临松先生的功劳。
数年前,郭瑀曾经告诉他一个方法,让他每日抽出一个时辰,口含鹅卵石诵读大声诗书典籍,可以很好的改善口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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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后,邓艾随即试了起来,没想到仅仅一年,缠绕了他二十多年的口吃,竟然治好了。
郭瑀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这位布衣刺史,心中早已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弟子看待了。
往日里,来这里拜会的大小官员们,要不就是身着锦衣华服,要么就是是耀武扬威的穿着官服或者盔甲。当然也有沽名钓誉迎合穿棉衣的郭瑀的,到了山口之后才在华服之外套上粗布棉衣,可这些伎俩又怎能逃得出郭瑀的眼睛呢?终究还都会漏出原形。
很少有像邓艾这样,自始至终都穿着粗布棉衣来的,即使现在的邓艾已经贵为一州刺史了,可他往日里简朴的习性,依旧一丝未改。
随即郭瑀哈哈一笑,开口说道,“士载这次前来,又给老夫带什么好东西来了,要是不合老夫的心意,今晚可不让你留宿哟?”
邓艾闻言也是哈哈一笑,举起手里拎着的东西说道,“清酒一壶,子思先生的秦版《中庸》一部,可还入得了先生的法眼?”
听到这里,郭瑀急忙上前将邓艾手中的《中庸》一把夺了过来,颤颤巍巍的翻了几页之后,惊讶的说道,“果然是秦版的,而且这本还是大汉初期的太史公.司马迁大人,亲自誊抄的,距今最少三百多年了,可谓稀世之珍宝啊。罕见,着实罕见啊!”
秦时的书籍大多都是竹简,在大汉开国,纸张被研制出来之后,便有人将昔日里的一些经学典籍誊抄下来。而郭瑀手中这本儒学经典《中庸》,很显然就是当时的产物。
郭瑀爱不释手的翻看着,良久之后才缓过神来,不免显得有些许不好意思,“让士载见笑了,老夫一见着这书啊,就入了迷。快快,坐下说话。”随即二人又在溪边的青石之上,随意的坐了下来。
这时二人才正式进入话题。
看着那已经远去的学子们,邓艾似乎若有深意的说道,“如今,我大魏皇帝求贤若渴,且敬重天下读书的士子们,可惜还是有很多士子们怀才不遇啊。”
郭瑀听着邓艾的念叨,随即也说道,“我凉州,有士载你这样的好刺史,是百姓之福,也是读书学子之福啊。”
没成想,听完这话之后的邓艾,并没有露出笑容,反而常常的叹了一口气,“哎,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我邓艾一人之力,何其微乎其微?我想要的是,这天下读书的士子们,无论是豪门还是寒门,都有着同样向朝廷效力的机会,都有着同样可以实现自己胸中抱负的机会。”
听到这里,郭瑀不面心中一惊,随即问道,“士载,你莫不是有什么想法?”
邓艾抬起头来,一脸严肃的看着眼前的这位临松先生,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不敢相瞒于先生,艾,确实有一些想法,不过也仅仅只是一个苗头罢了,只是......”
说到这里,邓艾停顿了下来,随后牛头不对马嘴的说道,“不知临松先生对当世之‘九品官人法’如何看待?”
郭瑀闻言随即说道,“陈长文大才,此‘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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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官人法’自然也是当世最好的吏治和举人之法。士载,难道对这‘九品官人法’有不同的见解?”
邓艾也并没有啰嗦,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艾,对此确实有一些自己的见解。我自当承认,这‘九品官人法’确实精妙,我大魏朝廷自上而下吏治得以澄清,更多的仁人志士得以推举,实赖此法。可也正像方才我所说的,此法的重中之重在于那中正官。
中正官清廉反而还好,若不是良人呢?此乃其一。
当下每个州郡的中正官不过十余人,可每个州郡的读书人又有多少呢?就算我凉州贫瘠,又读书之人何止数千人,这十余位中正官又能认识几多呢?在下敢料定,在当今皇帝陛下推行兴学之后,这读书之人将会越来越多。此乃其二。
另外,不知先生有没有发现,这大中正乃是朝内三公、九卿之重臣,各州府之小中正要么是各郡之太守,要么就是各大氏族之话事人。这其中又有白身的寒门弟子几何?我邓艾,得上天之垂怜,有幸被司马大人和当今皇帝陛下所器重,因此才有了这刺史之尊。可天底下还有无数个像我这般的,无门可投的寒门子弟的呀。此乃其三。
由如此之三点看来,不知临松先生是否还觉得这‘九品官人法’乃是长治久安之计呢?”
邓艾果然还是那个,话不惊人死不休的赤子少年,只不过如今的他也只有在万般信任的人面前才会如此。
郭瑀听完这番“胆大妄为”的言论,不免也愣住了,不过很快又就回过了身来。这九品官人法在发行之初,它也曾经仔细拜读过,自然也发现了其中的部分不好的苗头。
可是毕竟此法乃是朝廷所立,经过了包括皇帝、三公、九卿等重臣们的一致认可,从某种层面来讲,这九品官人法代表的乃是天下士族们的利益。因此,也就使得即便发现了其中的端倪,但也不能往下想,也不敢往下想。
这全天下敢往下深钻的,恐怕也只有这邓士载了吧。
想到这里,郭瑀并没有直接点明,而是接着问道,“那士载,你如今的想法是什么呢?”
邓艾思量了一小会儿,随即接着说道,“我欲求得一法,使天下的所有读书人,不再有门楣之别,不再需要任何人的举荐,不再制约于人的辖制,便可以为朝廷效力。”
郭瑀听到这里,随即也一脸正经的说道,“可你是否知道,如果真有了这么一法,那么如今士子们的利益就会受到威胁。到时候,你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即便陛下和司马大人他们想要保你,恐怕你最终也会被当成‘晁错’给杀掉啊,你可想好了?”
“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九死不悔!!!”
这一天,是黄初元年,夏七月。
也是在这一天,郭瑀真正认识到了那个叫做邓艾的年轻人。
再十余年后,邓艾被......可天下的读书人,也永远的记住了,那个以一己之力改变了这个世界的邓士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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