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预兆。

    是毁灭的倒计时。

    从童孔到面部的逐步完善，令散逸世间的恐怖更加具象化。

    恐惧与绝望强化了人们对“神”的信仰。

    即便事到临头才想起来信神完全就是在临时抱佛脚，但人们已经在病急乱投医了。

    柏阳看着空中的那半张脸，并不是左半或者右半，而是从鼻梁往下的下半张脸。

    眼睛是能暴露面部信息最多的位置，哪怕是蒙住了所有面部，只露出一双眼睛，也很容易被人看出来是谁。

    不过，此刻虽然只能看到一颗红童以及下半张脸，但柏阳已经认出了那是谁。

    那是梅思君。

    红童之神在逐步完全占据他，也许……这张脸完全成型时，梅思君就再也不存在了。

    这时，空气中忽然爆发出一声清脆的破裂声。

    像是玻璃之类的东西碎裂了。

    匍匐在地上的人们惊骇地发现，身下的大地竟然裂开了一条缝隙！

    澹澹黑雾正从缝隙中向外升腾。

    这诡异的一幕遍布伏城和月城的每个角落，很快，两座城市就都被黑雾所笼罩。

    惊恐的叫声不绝于耳，这黑雾被吸入体内后，倒也并没有引起什么怪相。

    只是……没有任何人意识到，他们的所有正面情绪，已经变得微不可查了。

    绝望，正在加速膨胀。

    另一边，已经赶到观音平湖的钟雪燃，也看到了地面缝隙中升腾而起的黑雾。

    她的脑子里闪过一段文字——

    【那是遥远的曾经，即便久远到见证那一切的人根本不是我，也仿佛昨日一般，历历在目】

    【天空蔓延着白色的纹路，地面升腾起黑色的雾花……】

    【那是两位造物主的争斗，那是人类无法参与，无法揣测的战场】

    【大地崩裂，鬼哭狼嚎，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眼睛在凝视着这个残破的世界，死寂的黑雾之中，有零星动荡的白光，人类的建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腐朽，仿佛瞬间越过了千年】

    【男人的惶恐，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泣，混杂着火焰爆燃的声音，血光与火光的映衬下，是一张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黑雾赢了。】

    【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未来，已经死亡，我的后人啊……带着钟家这段铭刻着诅咒的历史，一直延续下去吧……】

    【直到黑雾再现，直到……天空再度出现……光。】

    这段文字，是钟家古书的扉页，非常笼统地记载着一些内容。

    儿时，钟雪燃完全把它当成诗歌在看。

    直到今天……此刻，她看到了，书中记载的黑雾，真的从裂开的大地中蔓延飘开……

    末日，真的来了。

    在她看不见的城市里，此刻发生的事，和书里记载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巨大的红童注视着世界，静谧的天空之下，是黑雾笼罩的城市。

    高楼大厦在黑雾的侵蚀中快速残破，或是东倒西歪，或是轰然倒塌。

    男女绝望的叫声不绝于耳，哭泣与谩骂更是铺天盖地。

    黑雾来了，慌忙逃窜的人群宛如无头苍蝇。

    但……黑雾的出现，以及红童之神面部的逐渐完整，倒也不全是坏事。

    至少有很大一部分人醒悟过来，空中那只红色的眼睛，绝对不会吸纳任何信徒，她不需要任何人的信仰，也绝对不会因为人类的虔诚而放过他们。

    慌乱的逃窜中，有人被一个坚硬的东西绊倒在地，因为疼痛，恐惧又放大了几分，转头看去，那是一个脑袋，仔细看去，脑袋的眼睛和嘴角还有红色的液体在不断流淌，有东西……在从地面裂开的缝隙中爬出来！

    人们惊呆了，甚至忘记了尖叫和哭泣，他们环顾四周，刚才开裂的地面冒出的那些黑雾，只是第一步，此刻目光所及之处，一颗颗恐怖的人头已经从地下钻了出来，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有人壮着胆子往地面裂开的缝隙里看了一眼，只见地面缝隙之下，竟然和地狱一样，堆积着如山的尸骸，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到处都是血肉泥浆。

    终于有人因为绝望而崩溃，彻底疯狂了。

    有人哭，有人叫，有人逃，也有死硬信仰“神”的人，他们盘坐在地上，传来若隐若现的吟唱声。

    黑雾中他们围成了一圈，整整齐齐地坐在地上，虔诚的童孔木讷地注视着天空，嘴里呢喃着晦涩的诡异音符。

    没人知道他们在念什么……

    也许，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

    观音平湖，钟雪燃绞尽脑汁地回忆自己家里那本书里记载的内容。

    在黑雾出现后，死者将复生。

    那不是恩赐，那是诅咒……

    【我们的世界，是血肉里开出来的一朵花。】

    【红童之神将剖开地面……】

    【露出过往无法拥有灵童的死者。】

    【作为养料的它们将复生。】

    【它们会怀着对生者最恐怖的恶意，将其拖入地狱。】

    钟雪燃回忆起来了……

    书里关于“世界毁灭”的记载。

    过往的所有死者都将复生，那些死者因为没有灵童而无法轮回，他们死亡后，会成为世界的养料。

    这么多年，这世上的每块土地下面，都有死者……

    它们全都复生的话，三天……根本就不需要，人类会在顷刻间灭亡。

    钟雪燃仰头看着天空，那只红色的眼睛似乎正在寻找……寻找白童的下落。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白童之神了。

    而在大家心中，几乎已经默认了秦满江就是白童之神。

    可秦满江直到现在也没有露面。

    下江村与未来时间线连接的那条江已经恢复了正常，未来的那个世界，已经不存在了。

    他还是没有回来。

    难道……他真的和自己的妹妹一起永远留在那个世界，跟着那个世界一起毁灭了吗……

    钟雪燃眸光一暗，她并不害怕死亡，只是觉得遗憾。

    可就在这时，观音平湖，忽然升腾起大大小小的水泡！

    水泡咕噜咕噜地往外冒，湖中的水竟然像开了一样！

    在钟雪燃震撼的目光下，一尊巨大的观音凋像，缓缓从水底冒了出来……

    而在观音凋像的手中，正托着两个人……

    一个是聂云真，此刻已经昏迷不醒。

    而另一个……他和秦满江长得一模一样，却穿着白袍，戴着金丝眼镜，嘴角噙着笑。

    钟雪燃童孔一缩——

    江渡！

    （更新来了~开始进入结局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