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天城。
日晟客栈。
客房内,于野盘膝坐在榻上。
他吐了口浊气,缓缓睁开了双眼。
已是清晨。
窗外,晨光明媚。客房内,摆设俱全,看上去与寻常的客栈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四周笼罩了一层无形的禁制。
昨晚赶到暮天城,在当归一的带领下,两人入住此处。
这家日晟客栈的房钱不便宜,却也物有所值。客栈内设有修士专用的客房,可以布设阵法,不会轻易受到外人打扰,倒是适宜静修、或闭关疗伤。
自从抵达蕲州之后,不是忙着赶路,便是遭遇凶险,难有片刻的安闲。如今也该停下来歇息几日,待养足了精神,再重新上路不迟。
于野挥手轻拂,面前多了一枚玉简,与三个玉石戒子。
玉简内,是篇典籍,《万兽经》。经文中,不仅有各种猛兽、灵物的图文名称,还有御兽之术。所谓的御兽术,与村里驯服牲口差不多,需将猛兽加以祭炼收服,方能收为己用而驱使自如。
三个戒子,两个收纳着死去的蛇虫鸟兽,一个为御兽戒,收纳着两头妖螈。此前本想丢了三个戒子,一直无暇顾及。而翻阅了御兽术之后,他突然改变了念头。
于野拿起御兽戒。
两头凶猛的妖螈,竟然在呼呼大睡。不仅如此,戒子中充斥着灵气与浓重的血腥。灵气来自于之前放入的灵石,血腥则是来自于妖螈。据《万兽经》记载,妖螈全身剧毒,再加上它的凶残,与丑陋的外貌,可谓是又毒又狠,即便豺狼虎豹也是敬而远之。
以后随身带着两头妖螈,若是遇到强敌,岂不是多了两个凶狠的帮手
不过,妖螈弑杀成性,暴戾凶残,难以驯服,需由精血祭炼,再以法诀锁其命魂、箝其生死,方能让它乖乖的听从摆布。
于野闭上双眼,凝聚神识。
神识穿过戒子,可见两头妖螈趴在黑暗中。
各有两张多长的怪物,浑身披着鳞甲,四肢生有利爪,长长的嘴巴露出利齿,看着便令人生惧。依着御兽术的法门,催动神识穿过一头妖螈的脑袋。其识海与人不同,极为狭小,其中可辨一团闪动的光芒,正是它主人的法力结印……
“哎呀——”
于野的神识尚未触及光芒,忽然眉心一痛,禁不住惊叫一声,猛然睁开双眼。
与此同时,便听蛟影叹息道:“唉,不自量力!”
“哦”
“你以炼气三层的神识,去挑战筑基修士的神识,如同以卵击石,岂不是自讨苦吃。”
“罢了,回头我便扔了御兽戒,以免妖物害人。”
于野正想作罢,又听道:“妖物尚有用处,扔了多可惜呀,我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此话怎讲”
“你抵达蕲州不过一个月,已连番遭遇凶险。未来的日子,势必更加艰难。所幸我原有的神识已恢复了一成,虽然微不足道,却也略胜于筑基修士,或许能够助你收服两头妖物。”
蛟影的口吻有些迟疑。
于野未作多想,点头答应。片刻之后,他再次凝聚神识。便在神识浸入妖螈的识海之际,似有一道人影直奔识海中的光芒而去。隐隐约约的人影极为娇小,仿若青衣飘飘,尚未看清,便快若惊鸿一闪即逝。
于野的神识未敢靠近,不消片刻,光芒崩溃,随之便听话语声响起——
“另一头妖物……”
于野急忙收回神识,转而浸入另外一头妖螈的识海之中。又是惊鸿一闪,接着神识印记崩溃,继而一道青衣人影迎面而来。他正想看清蛟影的面容,人影瞬即涣散,便听道:“接下来的日子,你多加小心……”
一道淡淡的气机随同神识回归体内,倏然沉入气海的蛟丹之中。
“蛟影——”
于野禁不住呼唤一声。
而无论是识海,还是气海,再无动静,便是笼罩蛟丹的光芒也黯淡了几分。
动用神识,消耗的是神魂之力。而蛟影乃是残魂之体,她显然已大伤元气。
于野尚在愧疚,御兽戒内的两头妖螈已苏醒过来,许是没了神识印记的箝制,竟相互疯狂撕咬。他急忙再次凝聚神识,尝试祭炼之法……
三日后。
于野坐在榻上,神情疲惫。
为了收服两头妖螈,整整耗时三日。一次次的功亏一篑,一次又一次的尝试,虽然费尽了周折,最终总算大功告成。
这也得益于蛟影的全力相助。
之前她的神识幻影,也许是她的真容闪现,可惜快若惊鸿,只记得一抹青衣飘飘。但愿随着自身的修为提升,早日帮她重塑魂体。
于野拿起御兽戒凝神查看。
两头妖螈狂躁之后,再次恢复平静呼呼大睡。从妖物原来的主人口中有所获悉,又查阅了《万兽经》,妖螈虽然灵智低下,性顽暴戾,却也能够修出兽丹,并且日趋变得更为强大。
不管它了,权当多了两个帮手、或杀手,遇到强敌,但愿有点用处。
于野将御兽戒套入右手拇指,然后拿出灵石,便想着吐纳调息。为了两头妖物忙活了三日,着实令他疲倦不堪。
“砰、砰——”
便于此时,有人叩击禁制,接着便听当归一喊道:“于道友,随我长长见识去——”
于野摇了摇头,抬手撤去禁制。
房门“咣当”打开,当归一走了进来。只见他挺着胸膛,腰杆笔直,大袖带风,面带笑容。接连静修三日,看来他已恢复如初。
“你我先去吃饱喝足,再去珍宝坊走一趟。”
“珍宝坊”
“去了便知,咦,你脸色不佳……”
“无妨!”
比起当归一的神气活现,于野则是显得萎靡不振,而他还是强打精神,跟着走出了客房。
所在的客房,为单独的院落。
走出院门,是片开阔的庭院。天近黄昏,暮色尚未降临,而庭院四周已挂上了灯笼,日晟客栈的字样颇为醒目。
两人穿过庭院,走进临街的一座小楼。
这是客人饮酒用饭的地方,却不称酒肆,而是叫作酒楼。顺着楼梯来到二楼,雕梁画栋,灯火通明,人影攒动。
于野有些眼花缭乱。
当归一径自走向柜台,伸手指点着墙上的菜牌与掌柜的吩咐了一声,转而带着于野走到一张木桌前坐下。桌上摆放的酒杯、筷子,均为玉石打造而异常精美。
十余张桌子,几近客满。在座的客人中,竟然能够看到几位炼气修士。
当归一伸手敲打着桌子,怡然自得道:“我不喜山珍,独好河鲜。不知你口味如何,有无偏好呀”
于野摆了摆手。
大泽也有价钱昂贵的客栈,却没有这般奢华的酒楼。
“哈,不必见外,此番吃住由我做东,你尽管占便宜就是!”
当归一是个小气的人,便是一块灵石都要斤斤计较,而来到暮天城之后,突然变得大方起来。
片刻之后,酒菜齐备,乃是一盆鱼羹与几盘菜肴,还有一壶陈年老酒。
当归一执壶斟酒,示意道:“于道友,请——”
于野端起酒杯小呷一口,唇齿生香,回味甘甜,酒劲醇厚。他点了点头,遂一饮而尽,又拿起玉箸夹了口菜,同样是色香味俱佳。
“如何”
“好!”
“与你卫国的酒菜相比,又如何”
“啊……好!”
“请——”
当归一不断劝酒劝菜,于野只顾埋头吃喝。
须臾,酒足菜饱。伙计送来热手巾与热汤。当归一拿了手巾擦去脸上的油光,再以热汤漱口,然后丢出一块银子,说了声‘不用找零’,起身昂首阔步而去。
离开了酒楼,便是街道。
夜色降临,街道上灯火闪烁、人来人往。
于野不知往何处去,只得跟着当归一。当归一则是背着双手,趾高气扬的样子。
走了数百丈远,往右拐入一个巷子,离开了热闹的街道,四周安静下来。又去百丈,可见道旁的大门边挂着一个灯笼,上有珍宝坊三个大字。
当归一停下脚步,神秘兮兮道:“随我来——”
大门洞开,畅通无阻。
尚未抵达庭院,突然冒出两个气势汹汹的汉子挡住了去路。
“本人姓当,他姓于。”
当归一报上姓氏,有意卖弄,手掌一翻,凭空抓出一锭银子。
两个汉子接过银子,恭恭敬敬道:“两位仙长,请——”
穿过庭院,迎面是座大屋子。
大屋子有四扇门,尽皆敞开。门廊下,挂着一排灯笼。门楣之上,悬着一块木匾,刻着三个大字,珍宝坊。而敞开的屋门与屋子四周,似乎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法力。
于野脚下迟疑。
却听当归一传音道:“珍宝坊的规矩,入门缴纳定金,可保来去无忧,于道友放心便是!”
循着石阶,踏入屋门。
屋内甚为宽敞高大,陈设精致,灯火通明。居中摆放着木案、木几,左右则是一排木架子,陈列着各种古玩。木架子的近旁,则是铺着草席,同样摆放着木几,并有十多人盘膝端坐。
于野的眼光掠过四周,心头一跳。
在座的十多人,虽年纪、相貌、服饰各异,却有半数乃是修士,而且一个个修为不弱。
“哈哈,诸位同道,有礼了!”
当归一与众人举手施礼,转而走到一张木几前坐下,却见于野愣在原地,他忙道:“于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