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坐在草亭下,她是邢氏的长辈,自然要摆出长辈的派头。邛山乃是她的师弟,陪着她坐在水池边的石台上。
于野相貌年轻,自然成了晚辈弟子,他呈现出金丹修为,独自守在院门前。
三人的身份,为冒名顶替而来,并由柴彪登记造册,如今只等着魔修登门盘查,也就是所谓的搜城。
天近午时,透过禁制看去,城中多了乱飞的人影,应该是魔修在召集人手。
邛山闲坐无趣,悄声道:“仙子,稍后有人盘查,老狐是你的师弟,于头领是族中小辈,且记住了……”
青衣回头一瞥,神情冷漠。
邛山只觉得寒意逼人,慌忙闭上嘴巴。
“呼——”
院内忽然卷起一阵黑风,地下冒出两道煞气环绕的人影,正是之前离去的见渊与比甲,相继出声道——
“于前辈,城中的几座传送阵均已销毁。”
“闵毋的洞府,或许藏有一座传送阵,却戒备森严,我二人不敢莽撞行事。”
于野微微皱眉,道:“在此候命!”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想抢占城中的传送阵,有备无患,谁想闵毋竟然毁了阵法,抢先一步断绝了出城的退路。
两人拱了拱手,再次化作黑风遁入地下。
“于头领!”
邛山忽然担心起来,传音道:“这两人若是临阵倒戈,岂非弄巧成拙……”
“无妨!”
青衣稍作忖思,打断道:“于野的锁魂之术,为我所传,想必见渊与比甲已受他所制,不敢造次!”
邛山却是不以为然,道:“他若是如此厉害,为何留不住奎炎那个夯货,反而被一头狐女玩弄于股掌之间……”
青衣微微皱眉,无言以对。
于野倚着院墙而立,抱着膀子,翻着双眼,吐了一口闷气。
他虽已修至天仙境界,却并非无所不能。他只是活了数百年,吃了太多的苦头,见识了人性之恶,这才变得性情多疑、行事谨慎。而至今他依然常常吃亏,处处上当。他看不透人性的欲念,更不懂一头狼王与一头狐女的心思。
而一路之上结识了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同行者又有几人……
半个时辰之后。
城内渐渐混乱起来,成群的魔修在搜查每一处店铺、房舍、院落。
“砰、砰——”
有人砸门。
于野打开院门,低头退到一旁。
“咣当!”
门扇踢开,四位修士闯进院子。
为首之人是位老者,合体修为。他的两眼扫过于野,又看向邛山、青衣,厉声道:“尔等来自何方,缘何住在此处,一一如实道来!”
另外三人,乃是化神炼虚的魔修,在院内转了一圈,分别闯入三间屋子。
青衣颔首致意,道:“我乃梵城邢氏,携师弟与族中小辈外出游历,途经天罗城,因故滞留此地!”
邛山起身相迎,脸上挤出笑容,拱了拱手,道:“各位道友有何吩咐,邢某甘愿效劳!”
“梵城邢氏?”
老者举起手中的一枚玉简查看,再次冲着青衣、邛山上下打量。
三位同伴已搜查了屋子,相继回到院子里,与他耳语几句,无非是此处院子为城中弟子的产业,已登记造册,并未发现异常,等等。他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大袖一挥,转身往外走去。
于野守在院门前,躬身相送。他相貌年轻,衣着朴素,举止卑微,倒像是一位金丹小辈。
“邢公子、邢兄弟!”
院外忽然有人呼唤,一位妇人踏入院门,她臂弯的竹篮盛放着酒食,欢天喜地道:“数月未见,难得今日开门,姐姐前来探望……”恰好撞见四位魔修,她不由得惊讶道:“哎呀,各位仙人……”
于野急忙拦住妇人,往外驱赶。
妇人倒也不敢放肆,被迫退出院门,却回头张望,自言自语道:“未见邢兄弟上街,人呢……”
老者带着三位弟子已走到门前,忽然停了下来,狐疑道:“邢兄弟是谁?”
邛山尚自忐忑不安,他早已将街上的几位妇人抛在脑后,想不到依然有人对他念念不忘,所幸他是老者的模样,倒不虞泄露身份,而此时又岂敢出声,只得左右张望而一脸无辜的模样。
于野应变极快,举手相送,低声道:“前辈,请恕在下孟浪!”
“哼!”
老者以为他便是妇人所说的邢兄弟,冷哼了一声,却不再多问,大步走出了院子。
于野随后关闭了院门,悄悄松了口气。
虽有意外,总算蒙混过关。三日之后,便可离开天罗城。
邛山伸手拍了拍胸口,庆幸道:“这帮凡俗的婆娘,着实招惹不起……”
青衣冲他瞪了一眼,满脸的厌弃之色。
却听院外的巷子里再次传来妇人的叫嚷声——
“那并非邢兄弟,他呆头呆脑,全无仙人风范,相貌差远了……”
于野皱起眉头,神情苦涩。
邛山已脸色大变。
青衣冲出草亭,飞身到了院内。
不出所料,便听“砰”的一声大响,院门倒塌,木屑纷飞。
于野闪身躲开,只见老者去而复返,挥手冲着他抓来。他佯作惧怕,继续后退两步。不料青芒闪烁,“噗噗”血光迸溅,老者的护体法力与肉身崩溃,遂即惨叫一声化作金光便要远遁,却一头撞入从天而降的银色丝网之中。
青衣素来沉稳,今日却抢先出手。
邛山自然不甘示弱,趁机祭出锁蛟网困住了老者的元神,并一把抓住捏碎塞入口中。
“杀人啦……”
一切快若电光石火,门外的三位魔修尚自惊慌失措,妇人已尖叫一声,扔了竹篮转身便跑。
于野岂敢迟疑,掐诀一指,双手挥动,门外的三人凌空飞入院子,不料一丝青芒擦肩而过,直接洞穿了妇人的身子,遂又带着尸骸与竹篮倒卷而回。
“砰、砰——”
转瞬之间,院内多了三个魔修男子与一位血肉模糊的妇人。
“仙子……”
邛山目瞪口呆,道:“这婆娘罪不该死……”
青衣置若罔闻,双袖挥舞,随之光芒闪烁,层层禁制笼罩小院。
“砰、砰、砰——”
又是几声炸响,地上的三位魔修已肉身崩溃、元神陨灭,与妇人的尸骸一同消失在烈焰之中。
于野拍了拍双手,道:“老狐,引以为戒吧!”
邛山的面皮抽搐,不敢顶撞,捡起三枚纳物戒子,又顺手捡起竹篮,拎着他的锁蛟网默默走到一旁。那位妇人虽然无辜,却终究是因他而死。
青衣独自面向毁坏的院门,周身透着凌人的杀气。
这是天罗城,正当全城盘查之际,杀了四位魔修,后果可想而知。
转眼之间,院外的巷子里涌入一群修士,循着地上的血迹,直奔禁制笼罩的小院扑来。
邛山似乎置身事外,抓起篮子里的果脯塞入嘴里,并抓起酒壶猛灌了几口,然后将竹篮放在草亭下,重重叹息了一声。
“喀嚓——”
一声炸响,小院的禁制从头顶裂开,强横的威势所致,霎时墙倒屋塌,便是草亭也连根拔起。
半空中出现几道人影,乃是三位老者与一位中年男子。其中的老者正是闵毋,居高临下道:“闵某的欲擒故纵之计,意外奏效,尔等竟然藏在天罗城内,请那位魔修的高人现身相见……”
与之瞬间,成群的魔修从四面八方扑来。
烟尘弥漫的废墟之间,一位女子昂首而立,银发飘飘,双眸血红,神情孤傲;一位老者从碎石堆里慢慢爬起,将手中所抓的元神捏碎吞入口中,然后扒拉着埋着身上的碎石,挥手扯出一根乌黑的铁叉,两眼透着疯狂的杀意。
数百位魔修愈来愈近,肆虐的杀气扯起道道狂风。
女子飞身而起,老者紧随其后,双双扑入人群中,瞬即血肉横飞、惨叫声阵阵……
半空中的几位修士目睹弟子被杀,顿时焦急起来——
“闵前辈……”
“岂能任由贼人猖狂……”
“打开城门,禀报仙君……”
闵毋摆了摆手,冷声道:“贡山,去杀了两个合道小辈……”
“遵命!”
叫作贡山的老者答应一声,飞身往下扑去。
与此同时,小院的废墟中忽然冲出两道黑色的旋风。
闵毋的神色一凝,道:“哼,那位高人终于现身了……”
却见黑色的旋风忽然化作两道熟悉的人影,迎头拦住贡山的去路。猝不及防之下,贡山惊声大喊——
“见渊、比甲……”
正是两位相熟的魔修同道,见渊与比甲,却已变成魔煞之体,冲着他疯狂强攻不止。
闵毋更是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忽然想到一人,道:“门邪……”
而又一道黑影凭空闪现,是位陌生的老者,气势汹汹扑来。
闵毋顾不得多想,张口吐出一道剑光。
而老者的身影一闪,已变成门邪的模样,挥手劈出一道凌厉的杀气。
“门邪,果然是你……”
闵毋已是怒不可遏,忍不住大吼一声。
门邪前往妖星,至今未归,谁想他躲在城中作乱,实属大逆不道之举。而那位魔修高人,也必然与他有关。
闵毋催动剑光往前扑去,而门邪的身影已消失不见,仅有一团黑风环绕盘旋。他禁不住愕然道:“一位天仙,何故改修魔煞……”
正当他惊诧之际,禁制笼罩,身形束缚,一时难以挣脱。与之刹那,一尊石塔当头罩下,无边的黑暗吞噬而来,却隐隐可见一位年轻男子冲着他微微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