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说：“若没有意见，就请二位在这纸上画个押，将所有契据都拿出来吧。”

    江味山和江漻哆哆嗦嗦的在纸上签字画押，又遣人去将房里放契据的盒子拿了出来。

    掌柜的拿出来一一清点，将下人们的卖身契拿了出来，只一小沓，目测约有二三十余张。

    “所有人去账房将本月工钱结了，各找下家吧。你也可以选几个带走。”掌柜将手里那沓子卖身契给了何雨烟，这女人就像个泼妇一样，还赖在地上不起来。

    下人们皆是一愣，欣喜有之，迷茫有之，悲伤亦有之，各有各的想法。

    何雨烟接过那沓子卖身契，紧紧攥在手里，这些人就像是没有感情一样，任她在地上如何撒泼打诨都无动于衷。

    “夫人还是快些选吧，这天色已经不早了。”掌柜的面露不耐。

    “不能多选几个吗？”何雨烟拽着手里的纸据，讨价还价。

    掌柜的吊梢眼里带了些鄙夷：“你若是养得起，便是全带走，也未尝不可。”

    “行了，你别在那丢人现眼的，赶紧选几个得了。”江味山觉得自己的脸面正在被人踩在脚下，臊的慌，看看那粉面糊了整脸的何雨烟，再看看身旁一直温柔劝导的两个小妾，当真是云泥之别。

    要不是看在这何雨烟生了一个儿子的份上，早将她休了。

    怪也怪他自己不争气，早些年过于纵情声色，伤了身子，几十年了，就只得了一个儿子，还有个小妾生的女儿，幸得早早将她嫁了出去，不至于受如今这无家可归的苦楚。

    何雨烟哽了哽，还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无话可说。

    这掌柜的说话太损了，他们如今自己都没有去处，哪还养的起那么多丫鬟仆从。

    何雨烟翻翻找找选了两个丫鬟后，不依不舍的将手里那沓纸张还给了掌柜的。

    掌柜的接过卖身契，点了点，将它们给了旁边的人。

    拍了拍袖子，对着江漻说道：“江少爷且好生收拾吧，明儿一早我再来收宅子。江少爷自己掌握好分寸，可不要让我难做啊，我还得向上面交代呢。”

    “掌柜的只管放心就是了。”江漻白着脸应道。

    而后掌柜的带着一众人离去，只留了两个护卫模样的人守着。

    江漻扯了扯嘴角，难道还怕他半夜卷铺盖跑路吗？他倒是想这么做，但现实也得允许才是啊。

    “天啦，我的老天爷耶，咱们江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掌柜的一行并未走多远，听见身后的哀嚎，加快了脚步。

    “儿啊，你这去了趟赌坊，怎得就把家业全输了进去。这往后一大家子可怎么活啊？”何雨烟上前拉着江漻，又哭又喊，但又舍不得对江漻下手，就只得拍着自己的大腿哭天喊地，活脱脱一个市井妇人的做派。

    江漻被弄得烦躁，扒开何雨烟的手，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静静看着她表演。

    “你给我闭嘴，有什么好吵的，又没到身无分文的地步。”整个大厅都充斥着何雨烟尖锐的哭喊声，直吵得江味山脑仁疼。

    何雨烟被江知山一吼，瞬间噤若寒蝉，更多的是她自己也觉得无趣，这哭嚎了半天，除了身边的丫鬟晶芝，就没人来搭理她。

    江味山身边一个柔美的女人开口说道：“老爷，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那些人只给我们一个晚上的时间，上哪去找住的地方啊？”

    “暂时住客栈吧，紧着些。”江味山拍了拍小妾的手，这么个柔情似水的小美人，颦蹙着眉头，可把他给心疼坏了。

    “可老爷，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我们总得找个落脚的地方，不然咱们祠堂的那些老祖宗牌位该放在哪啊。”另外一个同样娇娇柔柔的小妾也心忧，早知道这江家有这么一日，鬼才会嫁给这个没什么用的男人。

    江味山一手拉着一个，不止美人心忧难受，他也焦急如焚啊。

    何雨烟看到这一幕都快被气死了，她这个正经的夫人还好好站在这，那两不知廉耻的小妾就敢蹬鼻子上脸了。

    她二话不说，上去就挤走了其中一个。

    “你干什么？”江味山看着凑上来的何雨烟，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那浓烈的胭脂气味，让他毫不掩饰的皱了眉头。

    何雨烟看着江味山完全不同于刚才对待两个小妾的态度，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不过须臾又消失不见。

    她早就认清这个男人的本性，于她而言，男人和情爱是这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钱财才是最重要的。

    可如今这荣华富贵就将化为泡影，她心里不甘心的很。

    何雨烟凑到江味山耳边轻声说着：“老爷忘记了，咱们和将军府是亲戚。去找江茗说说情。”

    江味山眼里闪过一道光，很快又熄灭了，刺鼻的胭脂味让他脑袋晕，他将何雨烟推远了些：“说的容易，我那个好妹妹现在可已经不是将军府的当家人了。我那个大哥更不用说，几年前就和我们分了家，现下还不知道在哪看我们的笑话呢。你还不如去求求你娘家的人。”

    江味山最后这话说的极其嘲讽，何雨烟脸上也有些不快，往旁边的凳子坐了下去：“老爷分明知道我那家子人是群吃肉不吐骨头，全把我当成摇钱树了。自打你那好妹妹失势，又闹出苏芷那样子的事，早就没多余的钱给他们了。还不知道私下骂了我多少回了，指望他们？还不如去找江茗呢。”

    “对啊老爷，夫人这话也没有错。那来收宅子的人是乾坤坊的，这乾坤坊是安王殿下的产业。不如去找苏将军说说情，他若是肯在安王殿下面前说一句好话，这宅子说不定又会回到咱们手中。”

    小妾轻言细语，声音嗲嗲地，江味山却是很受用，反而是何雨烟听的一身鸡皮疙瘩。

    “这……”江味山深知让苏炳景去找安王说情，可能性并不大，可若是苏府愿意施以援手，苏府名下那么多宅子，要是愿意给他们一座，他们也会好过的多啊。

    另一个小妾见此，连忙上前：“老爷，且去试试，不行，咱们再想其他办法嘛。”

    若实在不行，过不了富贵生活，她就干回老本行，反正她除了年纪大了些，容貌身姿依旧不输青春少女。

    江味山沉默了，最后终于下定决心，都这个时候了，他哪还顾得上什么脸面，他还有个儿子呢，总得为他多想些。

    想到此，江味山放缓了语气，忍着厌烦侧转了头：“这种事情，我是没法出面的，你明儿个一早去将军府找江茗，态度放诚恳些。不求她能去苏将军面前说说情，但至少也施以援手，给我们安置一座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