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穿梭的身影中白明夏骑坐在马上厉声呵斥着身边的将士,隐隐的有声音传过来:“上战场不敢,搬运尸体更不敢!那你到前线有何用?!是我缺一个垫背的还是他们虹梁国缺一颗人头?!姑奶奶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滚去后方!”
这威严倒是和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子相差甚大。
白明夏呵斥完了人见其他将士七手八脚的将人拉走才收回眼眸,只是一抬头看到远远站着的白果时愣了起来。
京都中的贵女子,凤州那等地方养出来的人,是即便在急促赶路也会是一身的娴雅富贵,脸上乃至眼神更是温和冷静的让人窥探不出分毫心思。
而此时刚刚拿下这座城一天俩夜没有洗一把脸没有换一身衣服的白明夏生生在这样的环境中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白家的子孙。
白明夏没敢直接叫人,她深知她现在这幅模样放在讲究衣着淡雅新颖的凤州和得体华丽的京都究竟有多惊世骇俗。
不得不说走了许多地方的白果真的是没有想到能在自己家人身上听到‘姑奶奶’三个字,这份新鲜让白果觉得好笑又觉得不应该笑。
四周都是人,白果将自己的面容好不容易控制住,想学一学她大哥的威严训上几句,但训斥的语气已经到了嘴边却不知道应该说一些什么。
“说话不要这么凶。”半晌白果出口了这句话。
白明夏讪讪的笑,还是不敢距离白果太近,远远得道:“我是来迎堂姐的,这几天有些乱还未来得及休整自己……堂姐跟我来。”
现在的气温随便动几下就满身是汗,更何况是她们这种没日没夜又满身是血污的,白明夏不敢想连香囊都不佩戴的白果在她接近后会不会直接将她给扔河里。
但刚夹紧马肚见白果已经靠近了一些且面色如常时白明夏就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她堂姐在人前还是挺能忍的,没有让她当众出这个丑。
只是白明夏还是了解实情的,所以一路上都和白果保持着距离,将白果带到刚收拾出来的一间小宅子中就迅速去洗漱换衣服了。
李成全程跟在白果身边进宅子后的第一时间就让人将周围全部搜了个干净,确认了安全。
这般折腾下来也过去半个时辰左右了,李成不自觉的望着门外面皱了皱眉,又遮掩一般的对着翻看新传来信件的白果道:“城是刚刚打下来的,应该还有众多的事情要处理……”
再多的事情要处理也阻止不了庞大都督真的想要过来。
最重要的是有之前的种种对称……
千里等待……跨州迎人……主动寻见……
白果犹如没有听到一般将商队里面的信挑出来翻看,上面书写道:“南悦城。”
南悦城,距离此处还有三城,按着现在最快的速度算起来也要半个月。
白果将这三个字的信递给李成,又打开京都的来信,上面写着京都中太后的事情再次演变,短短几天时间中又将新皇强行按在宫殿中不得外出,最后还是大臣带着武将去将人抢了出来。
只是新皇在这段时间中竟然什么都没有做,太后让他在宫中就真的宫中,太后逼迫他他也就真的做了。
全然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太后如今的行事用不了多久五公主就保不住她了。”
伊间能明白新皇的打算,毕竟和现在的这些比起来将太后重新关入宫殿中才是最能解决麻烦的办法。
白果将信递给伊间销毁,“那你又怎么觉得这件事不是他故意如此的?”
伊间不明所以,“属下说的不就是新皇特意配合太后吗?”
“白监督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得到的这些消息就是新皇有意传出来的。”
李成将手中的信也销毁了,看着白果道:“若是玉兰真的在这里那就说明我们的人明明看到了他们却没有办法将她们带回来更没有办法给我们言明她们如今的处境。”
商队的人不清楚或是查不到。
总而言之表示了困难。
不管是继续查还是想要将玉兰接回来。
白果点了点头,“等一会儿点十个人,我们先去南悦城中看看。”
李成看白果说话随意但表情认真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道:“我带着人过去,白监督现在城中休息几天。”
白果摇头,对着想要一起劝的伊间道:“新皇年轻再小也是跟在皇上身边几年的人,对于太后或是前朝他手中的权利足够,只不过他要的是自己兵不刃血,所以最开始太后可能确实是做了什么,但她在后宫中多年也不是傻子,更何况新皇已经登基手中权势更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所以现如今怕是新皇在控局,她只能被迫入局。”
不过太后已经是太后,再有五公主和小郡主小世子以及还惦记着中宫嫡太子的人,这些都会成为新皇想要斩草除根的枷锁,但若是新皇只不过是小施手段,那大臣也不会为了这点事情去得罪一国之君。
伊间通过白果的几句话就明白了过来,随后忽的对还想要劝的李成道:“让白监督跟着吧,白监督了解暗介和玉兰,最重要的是白监督现在也依旧理智。”
别说是李成,就是白果在这个时候都愣了一下。
曾经的记忆好像就要涌现浮现而出,但下一瞬白果却下意识的让自己回神,那即将想起来的事情犹如什么洪水猛兽,让她难以克制此时的心境。
白明夏一身干净的新衣服换上刚见了白果一面就见白果已经上了马,白明夏懵的厉害,不明所以但见白果已经向着城中飞奔哪里能真正的放下心,顿时对着剩下的千数人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要是能追他们会停留这么长时间?
白明夏这时候才察觉了什么,随后猛的吹了一声口哨,马匹飞奔而来的时候她已经飞身上马并且调转了马头向着出城的方向疾奔,但不过是刚刚追出去一条街的距离她就看到了十来个人全部停在了街道尽头。
迫使她们停下的原因是因为逆光看不清神情面容的一个男人,但从那身干净的不沾染一丝血迹的战甲上白明夏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但白明夏更清楚庞阳出现在这里不是因为白果,而是因为……
庞阳被急促的马蹄声吸引之前是向着城门的方向去的,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尽快离开、尽快到达战场上、不应该转头的。
可视线还是落了过去,他忍不住的想要看过去。
白果在庞阳出现的时候才发现了人,神情间微微有些意外,但还是笑了笑。
淡然温和,是这些年白果对着所有人惯常的笑。
庞阳顿时犹如被针扎了一般仓促收回视线,眼睛疼的已经实质。
“大都督。”有将士忍不住催促。
庞阳下颚紧绷,他清楚现在这副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的模样下理智是多么的匮乏。
他在挣扎。
不是在挣扎理智。
他能放得下这些人,也能放下外面等待救援的将士。
他在与自己挣扎。
他是家生子,他是护卫,他是她一力推到的如今的位置,若是如此他应当对她一如最早。
但他们明明立下了誓言,他们明明表明了心意,他们在那天之前都在努力,在那天之前他还述说着他们即将就会拥有的往后……
希望在那一刻崩溃,欢喜在那一刻覆灭,他仅剩下来的躯体支持着他,即便是那一刻他还记得她说过站在她身边的人必须要是让其他人退让的强者。
因为如此,他没有显露出自己的悲切,因为如此,现在他再是想要过去质问她为什么要骗他却也怕露了怯意。
即便此刻他早已经被……
“庞阳哥保重。”白果含笑的声音在这一刻的寂静中清晰而又干脆的落下,她说:“我等庞阳哥归来。”
这话可笑的很,甚至还不如曾经的那些骗局。
庞阳手中的重刀握紧了,下颚也更是紧绷,他能感觉到自己鼻腔中都是血腥的味道。
他想要询问现在的她是如何将这话说出口的。
他更想要知道……
她怎么就真的走了?
“三……三小姐要去哪里?”那第一个轻轻发颤的声音让人恍惚自己听错了,毕竟后面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坚决。
“来见庞阳哥。”
这话接的是如此的自然,没有一丝停顿,像是真话。
庞阳忍不住低低的笑了一声,可后面的话一如刚才:“那三小姐就在城中等我,回来……”
最后俩个字咬的有些重,听着好像后面还有什么字没有说出来。
白果面色如常好似没有听出来一般的温和微笑,那副模样像是真的要目送庞阳离开。
“大都督……”
将士催促的声音还没有完全落下就见庞阳已经松了手中紧握的马绳向着城外俯冲而去,那副模样怎么瞧都不比前几日更冷静。
李成见白果目送庞阳离开后才松开了些马绳,与此同时她道:“南悦城和关金城相邻,我们从那里入城。”
南悦城是和关金城相邻,但让白果改变主意的是因为庞阳去的方向就是入南悦城的路。
“战场移到了北门但东门是攻占的最短路线他们不可能放弃,我们西门出。”李成说:“西门出绕关金城东门在入南悦城西门,这样也能混入那些商队中。”
白果颔首,“走。”
马队离开的声音清晰异常,重刀砸落以及虹梁国兵将吐血的声音交织,密不可分。
商人想要挣到银子就要有胆识,所以在混乱中行走的都是大商人和不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