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溪流,落叶归根,居是连蓝脸短金毛色的猴子也耐不住这山中酷寒,从高山迁居低洼处,它们在枝权间荡来跳去,渴了便口尾相衔一线饮水于绝壁下。这与峨眉山洗象池的猴子不同,成群的猴子过于精灵,在耳濡目染中沾染了俗气。
人们钟爱武当灵猴,返璞归于自然,如仙家宠物自带一股灵气,水波灵动的眼睛即使口不能言人语却能够表达出更加细腻的情感。
竹屋简陋但整洁,屋内的气温与外界相比宛如两个世界。青牛道此刻坐在床边认真擦拭着女子白净的玉手,她的手软糯似无骨。
躺在床上的女子面色红润,一双美眸紧闭,看上去跟睡着了一样。唯有青牛道知晓她已经沉睡了整整百年之久,若不是凭借内力深厚再加上求得武当千年雪灵芝当药引续命,她或许早已经离开了人世。
握着她的手抚上脸颊,青牛道低语着:“青儿,我等了你三百年,你什么时候才能睁开眼再看看我。”
此女何许人也,居然能够让青牛道黯然神伤,泪眼婆娑?
原来这其中也不乏一段荡气回肠的感情,秋叶青,秋水剑家的独苗。
当年春秋九国争雄,秋水剑家便是第一个支持北玄王的世家,可当时的北玄只是一个小国,九国雄争、铁蹄踏地如惊雷,漫山遍野入目皆红秋,小国想要在打压下崛起谈何容易,也没有人会真正傻到去依附一个小国。
那时青牛道一心只为证剑,从江湖风云榜第一百名末尾开始挑战,仅仅过了三年时间便是一跃成为前十,入了一流高手行列。
吕祖洞宾与他算的上是挚友,曾规劝青牛道;“什么时候你的剑不是为了夺命而出,才能真正悟到那武道的极境。”
习武之人难免心中会有傲气,而当时的青牛道更是有着孤芳不自赏的孤傲,吕祖洞宾的话他参悟了五百年始终参悟不透,而这一年便是他放开手脚想要向天下证明他的剑道已入极境。
秋水剑家,秋景山乃是风云榜上第七的高手,以剑止水断江扬名天下。
青牛道寻上门发起挑战,而这一战却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秋景山与他一战身受重伤,没过几日便是含恨西北,而秋叶青深知父亲心中执念,便是一路跟随青牛道向他发起挑战。
前后一百七十六次,没有一次能够赢那青牛道,自而得‘输青姑娘’之称。
可尽管这样,秋叶青依旧不肯离去,只是很平淡道:“什么时候能够胜了你,我自会离开。”
青牛道只觉的她是一个麻烦,可时间一长便是习惯了这样的日子,除了每日比武,这秋叶青也会包揽做饭的活计,两人相处也算是融洽。
可好景不长,秋水剑家被仇人寻上了门,一夜之间在江湖上除了名。
秋叶青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次留下了眼泪,她哭了很久,待到再次起身时便是毅然决然的朝着家的方向走。
青牛道不放心便是一路跟随,可尽管再小心仍旧是出了意外。
等到青牛道赶回来时,秋叶青已经身中剧毒奄奄一息,这一刻他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
秋叶青很坦然的笑道:“这下我不会再跟着你了,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不用再管我这烦人精了......”
青牛道只是觉得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心中似是被针扎般的疼,在这一刻他彻底愤怒了,可当他握起剑时却被她的手包裹住,虚弱道:“不要在报仇了,仇恨的种子一旦撒下是没有尽头的,我不想再去破坏另一个美满的家庭,你抱抱我好嘛。”
天下间诸事唯一剑不能破之,而在这一刻,青牛道也彻底顿悟,若想要入那武道极境,出剑便是为了救人而不是杀人,可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秋叶青第一次袒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良人是你,仇人亦是你,倘若有来世我想换个方式与你相遇而不是像今世这般的无奈。”
青牛道慢慢收回思绪,那一幕任由时间冲刷到现在仍旧刻骨,整整三百年,他寻了无数办法才保留她一丝生机。
来世?他要的是今生今世白头偕老,而不是虚无缥缈的来世。
他耗费整整五百年功德只为保秋叶青不死,自此荒废剑道入了药王谷寻求救治之法。
青牛道所做有违天道,自是受到天道制衡,可他完全不在乎,修为不进反退只有巅峰时期的六成,可尽管这样也只能是保留秋叶青一口生气不出,倘若取下眉间一针她或许能够彻底活过来与他说说话,但那时便也是她的死期。
抬手轻轻抚摸过她略带几分凉意的侧脸,青牛道叹息着,“有些事情必须得我去做,今生不能与其白首,那么下辈子你可愿意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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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寂寥夜幕下,在那灯火阑珊处,由子路注视着满天星辰,明日的继承天师大典一过,她便是武当新任掌门。
下山游历七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让她感触颇多,可如今要一肩之却有些茫然,先辈们的离去太过仓促,这些后辈还没有坐好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皓月之下,一股凄凉感攀附上心头。
但此刻她亦是没有任何退路,师傅在天上看着,师兄弟们则在她身后支撑着,当退否?
许南烛瞧着师姐孤寂背影,迈步走上前,轻声道:“师姐不必多虑,只要我许南烛有一息尚存,便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天师典礼。你若担心天下口诛笔伐,那我便学一次外公,一巴掌扇掉他们的牙齿,若有人拔剑相向,我便率四十五万铁骑,骑马踏一次江湖,哪里有反声我便杀到哪里,等吃够了苦头便没人再敢多言语一句。”
由子路轻笑摇头,仰头注视着一颗闪烁的星星,道:“有你在我自是不必担心,可这也是我担心你的地方,所盼有期虽苦却能归,而如今的你可还有归期可言?”
许南烛笑道:“说句心里话,自北玄国破,这天下便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虽在武当可受过的辱骂却不少于杨直那老混蛋。如今他一死,这天下更是将他生前的骂名转嫁给了我,即使我不是个恶人如今也成了天下知晓的小灵屠,一个个盼着我死却又想让我死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可谁还曾记得山上那个少年本心是善呢?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哪怕是屈服忍辱,只要是活着便是如一块石头随意让人践踏踢开,到头来无非是丢了尊严失了性命。师傅在我面前逞一回英雄实则在告诉我宁可站着生也不想看着我跪着死,老容奔赴死地也是想告诉我,他风紧扯呼了一辈子,整日借酒消愁,可酒总有醒的时候,那时仍旧逃不过现实,与其知道不可为,倒不如搏一搏或许便是由死而生了呢?再说说这杨直老混蛋,他若不肯求死这天下又有几人能杀的了他,他只是为了我,不想让我心中有所顾忌,能够放开手脚在这大争之世中谋求一条生路,可以活的堂堂正正,做一回真实的自己。”
由子路侧头看向师弟,抬手轻拍他的肩膀,道:“师傅最疼爱的人便是你,如今你能够撑起一片天,便是没有辜负他们的一片苦心,他们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知晓师姐是在安慰自己,可如今亲人如仇,便是李清风与老容也相继离去,心中欢喜悲痛想要找人倾诉却发现已无人可诉说的悲凉。
但这些许南烛便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脑海中不断询问自己,还记得初衷嘛?
因一愤恨而下山,却因身份遭人嫌。一百零八命为帖,恳请殿下下仙山。
他最在乎的无非是人命,可到头来却依然无法阻止执刀者的屠戮。
丝雨入尘云著水,世人几人不湿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