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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兼祧之议
    这些人的攻讦,让景顺帝感到厌烦。

    可他又不能轻易发表意见。

    “礼法”不是小事,他也不能毫无理由的强压。

    正想问问首辅张松越,让他出言调停一下。

    这时,一人忽然出列,口中高呼:

    “启禀圣上,臣也有本奏!”

    礼议已经到了白热化。

    这个时候还有人站出来,顿时引人侧目。

    众人望去,只见一白胡子老官上前施礼。

    李守中和冯一博一见是他,不自觉的微微松了口气。

    随后又绷紧神经,做好了准备。

    因为,他们安排的大戏。

    终于要开场了。

    “好叫圣上知道,冯渊之父冯坤在世时,与臣相交莫逆!”

    没错,来人正是冯家的通家之好,秦业。

    冯渊要找人帮忙,说的就是他。

    “此次圣上赐婚,臣替冯坤铭感五内,欢欣不已。”

    秦业先是面露感激。

    随后又面色一凝,笑容逐渐收敛。

    “然,这本是一件好事,却被人以此为矛,攻讦朝中重臣。”

    既然以退为进,主动请罪不行。

    对方不让他们师徒背“失误的小锅”。

    而是让他们背“失礼的大锅”。

    那就只能启动第二招。

    转移重点。

    果然,秦业现在这么一说,顿时有人不乐意了。

    “此非好事坏事可决,而是凡事要讲一个‘礼’字!若不守礼,哪还是什么好事?”

    一直紧绷的冯一博此时立刻抓住对方的漏洞。

    他上前先朝丹陛拱手,随后向那人道:

    “汝岂能守礼而失是非?若不知礼是禽兽,那不辨是非岂非禽兽如?”

    对方被怼的一窒。

    秦业这时朝对方一笑,礼貌的道:

    “这位大人可否容在下说完?”

    “哼!”

    那人冷哼一声,拂袖而退。

    秦业才又继续道:

    “冯坤还在世时,常感慨其幼弟夭折,多次说想要多生一子为其传嗣。”

    这个年代谁家没几个夭折的孩子?

    冯渊有没有叔叔,他自己都不知道。

    本来是想编造一个,左右也无从查证。

    但秦业说他确实有个夭折的叔叔。

    三岁就没了。

    甚至没来得及起大名。

    要不是秦业和冯渊他爹认识的早,都不一定知道这个事。

    “只是他还未能有次子,便也撒手人寰。”

    秦业面露悲戚,朝丹陛跪伏,大礼参拜道:

    “所以臣今日斗胆,替在下已故好友,冯渊之父冯坤,向陛下请旨!”

    顿了顿,又提高了两个声调。

    “请陛下允许冯渊兼祧,为其叔父冯石传嗣!以全冯坤兄友弟恭之常情!”

    那孩子小名石头,因此称冯石也没错。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激烈反驳。

    那五、六个杂官纷纷上前围攻。

    “你这是避重就轻!”

    “奸佞所为,非礼而决!”

    “好个秦邦业,你是想做幸进之臣吗?”

    “……”

    他们一个比一个说的恶毒。

    冯一博这时再次发威,低吼一声:

    “住口!”

    随手朝丹陛施礼,眼睛却盯着这些杂官。

    “在下今日本不想多说,上朝亦只为请罪!”

    对付这些马前卒,若是李守中上场实在吃亏。

    反倒是冯一博。

    他是当事人,又与他们官职不相上下。

    只是一个七品翰林编修。

    “诸位一而再,再而三的攻讦我的恩师,现在又攻讦我的长辈!”

    顿了顿,冯一博声色俱厉的道:“冯渊定然与你们决个高下!”

    说完他上前一一逼视几人,那几个杂官也都怒目而视。

    这时,他又回到丹陛之前,一指李守中,道:

    “你们先是句句说礼,攻讦我恩师,甚至为守礼可以去是非,无视其中误会。”

    随后又指向秦业,继续道:

    “现在我伯父依礼而行,为我父亲求旨,不论圣上降恩与否,都未曾失礼。”

    冯一博转而怒目,扫视众人,道:

    “反而是你们,咆哮御前,混淆视听,此非礼也!”

    顿时,那五六杂官纷纷出言:

    “胡说八道!”

    “圣上不可!此例如何能开?”

    “不错,兼祧向来是小宗兼祧大宗,因大宗不可绝!如何能以大宗兼祧小宗?”

    “就是啊!天下夭折的男丁无数,若都因此兼祧,岂不乱了纲常,一人岂非能娶数个正妻?”

    “……”

    众人原本是对李守中进行围攻。

    蓦然间,却变成了兼祧是否合礼的讨论。

    景顺帝一直隔岸观火,自是看的分明。

    此时他心中微微松了些,觉得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他看向一旁木雕泥塑般,一直没有动静的首辅张松越。

    “老师觉得如何?”

    声音不大,但太极殿中都静了下来。

    刚刚出声的都是小角色。

    现在皇帝和首辅对话,他们很自觉的就偃旗息鼓了。

    就连冯一博也是一样。

    此时他已经悄然归队,在最后面负手而立。

    张松越这些日子,正因赵文松的事焦头烂额。

    听到皇帝问他,便明白了。

    这是要借他的口保李守中。

    当即他微微点头,但却没有说话。

    景顺帝也不管他,直接笑道:“好,既然老师也觉得可以。”

    抬头瞬间,笑容收敛。

    “那就先查实,若却有其事,予便按照礼法,也就是定亲顺序,下特旨许冯渊兼祧。”

    这场本就只是给李守中一个下马威。

    并没有真正的大佬下场。

    此时皇帝和首辅同时点头,便一锤定音。

    再没人敢反对了。

    “谢圣上隆恩,圣上再三降恩,臣下感激涕零,臣代已故父叔谢过!”

    冯一博趁热打铁,连忙上前谢恩。

    秦业也附和道:“臣代冯坤及冯石,谢过陛下之隆恩。”

    景顺帝闻言摆了摆手。

    他也知此事特例,便又将口子扎住,道:

    “此仅一次,下不为例!”

    说完也不等有人答话,景顺帝直接摆了摆手: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

    旁边宫人一见眼色,立刻高喊: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此番朝会算是结束了。

    但李守中和冯一博知道。

    今日兵行奇招,只能算是勉强过关。

    对方只出马了五、六杂官。

    一是给李守中一个下马威。

    二也是试探一下皇帝的态度。

    毕竟这事搞大了,涉及皇室威严。

    朝堂大佬们也都不敢太过。

    可就这些小杂鱼,就搞得师徒十分被动。

    将来等待他们的,一定还有更大的挑战。

    朝堂中的暗流汹涌,不过只见了一角罢了。

    回去的路上,李守中见冯一博有些沉默。

    这不禁让他想起一些往事,便苦笑道:

    “这就是我当年心灰意冷的原因,这些人一个个搞不了大事,搞人却都极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