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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以爱国之名,慷他人之慨?
    冯一博还以为李守中的话都说完了,已经起身准备想告辞。

    见完了老的,他还再去看看小的。

    准备去逗逗女儿冯熳。

    半年不见,女儿都不认识他了。

    进府的时候匆匆一瞥,小冯熳都不敢直视他。

    “对了!还有一件事,也与这事有关。”

    他刚一起身,李守中却想起什么似的。

    先叹了口气,才道:

    “唉!说起来,你半年前担忧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半年前?

    冯一博闻言又坐下,迟疑道:

    “恩师指的是……”

    说到半年前,他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显然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想。

    果然,就听李守中又叹了口气,道:

    “唉!你走后不久,为了应对边军催饷,朝廷又发了不少新钞,所以……”

    不出冯一博所料,正是新钞的事。

    一时间,他的心情有些复杂,苦笑着接口道:

    “果然超发了吗?”

    虽然他早就已经做了相应的准备,但内心还是不希望这件事发生。

    不然当初冯一般也不会上疏,展示自己那半吊子的经济学了。

    可惜的是,李守中闻言点点头,也苦笑着回应道:

    “如今汇票和新钞都只能折半兑换,而且还停留在口头,户部已经暂停兑付,商量着还想再降一降。”

    当初,冯一博给他讲过的那些。

    什么“准备金”,什么“超发”等等的后果。

    现在已经应验了大半。

    剩下的,恐怕也只是时间问题。

    若不是这次的议和条款包含巨大利益,让朝廷和百官又看到了希望。

    估计新钞和汇票,早就如冯一博当初预言的那样。

    变成废纸一张!

    李守中有时候颇为懊悔,认为这事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觉得,当初自己没有把徒弟的话当回事。

    让冯一博孤军奋战,一个人上疏。

    这才导致内阁和皇帝对此不够重视。

    如今造成这样的局面,他心中难免也愧疚不已。

    因此,这件事他才留到最后。

    看起来像是刚刚才想起来,实际上是因为他有些难以启齿。

    但这事涉及此次利益之争,李守中又不得不提。

    当初因为不信冯一博,导致了这样的局面。

    如今,他又带着庞大的利益回来。

    李守中总不能再让他稀里湖涂的上朝,被人吃干抹净吧?

    “短短半年时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一听不止新钞,连汇票都已经折半兑换。

    冯一博的心中也难免有些复杂。

    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早有布置,将汇票全部出手。

    还是该感慨自己所做有限,没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是否贬值取决于信心,增发过快的结果就是蒸发。”

    最后,他的庆幸和感慨,都只化作一声叹息,又道:

    “我早说过,金融就是脱缰的野马。”

    说来,其实这事和他也脱不开关系。

    东海郡手里的汇票,本就体量不小。

    再加上还有薛家的推波助澜……

    南京户部的银子,差不多就是被他们两家挤兑一空的。

    而汇票每年发行的数量是赋税的二倍,本来就是超发。

    一年一年积累下去,通货膨胀自然在所难免。

    若是按照费纮原本的设计,可能还会慢慢贬值。

    但现在有人挤兑,一下就清空了户部银库。

    那接下来的崩盘就在所难免。

    而且,不仅是汇票超发,朝廷还增发了新钞。

    这一下,超发的数额可就不止二倍了!

    冯一博走后,为了让边军尽快发兵。

    辽东的军饷又用了大量的新钞。

    也就是说,今年的税赋都还没收呢,就又开始超发纸币!

    对于这样的情况,内阁也是束手无策。

    即使景顺帝想起了冯一博的奏疏,可想要亡羊补牢也已经晚了。

    最主要的,就是没有现钱。

    通过户部核算之后,最后只能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

    景顺帝和内阁定下了一个减半兑换的法子。

    希望能暂时缓解一下挤兑的压力。

    但是,就像冯一博说的那样。

    金融的事,很多时候是和信心有关的。

    一旦开始减半兑换,朝野上下立刻就对纸币失去了信心。

    这一下,别说是减半。

    就算是一成,也都争相挤兑。

    户部因此不得不暂停了兑付业务。

    若非冯一博的议和条款,及时送了回来。

    估计这会儿所有纸币都要成废纸了!

    李守中听到他的叹息,只能苦笑着继续道:

    “所以,你这份议和条款回来,除了有很多人眼红,其实也还是有不少人支持的。”

    大多人对于议和条款都是一知半解,没注意黑龙币的字样。

    习惯性的就以为是四亿两白银。

    即使是分为四十年,每年也有千万级的银子。

    有了这样的利益背书,那汇票和新钞就有了起死回生的可能。

    甚至不少人都后悔,之前低价出手了不少纸钞。

    为此发生冲突的也不在少数。

    对于议和条款的巨大利益,李守中自然也难免有些感慨。

    只是,想到冯一博即将面对的复杂局势。

    他又难免有些替冯一博头疼。

    “因为他们希望这钱到了之后,就能正常兑付新钞和汇票。”

    听到李守中这样话,冯一博顿时更加疑惑了。

    他眉头紧锁,喃喃道:

    “那为何还有人弹劾我?”

    话一出口,冯一博又恍然大悟。<a href="http://www.166xs.cc" target="_blank">www.166xs.cc</a>

    “噢!原来如此!”

    他不由摇头失笑,随即又冷道:

    “说来说去,他们不是不同意这个议和条款,只是惦记上了东海郡的钱?”

    怪不得,刚才李守中说新党惦记东海郡。

    冯一博还以为他们和开国勋贵一样,是眼红其中的利益呢!

    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错,新党惦记东海郡,大多就是因为这事。”

    正是因为如此,李守中才更加无奈。

    说到这里,他不由轻叹一声,才道:

    “说来,他们也算是为了大魏。”

    新党之中,肯定有很多人单纯眼红庞大的利益。

    但作为新党魁首的内阁首辅张松越,肯定不会单纯因为眼红这么简单。

    他那个位置上,需要考虑的是不仅是一党。

    而是全局。

    当然,不论是一党,还是全局。

    最终都是那两个字。

    利益。

    “呵!”

    冯一博冷哼一声,嗤笑道:

    “好一个新党!好一个为了大魏!”

    他眼神逐渐变得不屑,冷笑道:

    “这是‘以爱国之名,康他人之慨’,可真是好算计啊!”

    东海郡打生打死,把一半好处都给了大魏。

    这些人还不知足?

    真是为了大魏,他们怎么不把自己的身家捐了?

    何况,即使把东海郡的利益让出来,最后不过便宜大魏的官僚阶层。

    毕竟汇票和新钞都是大额纸钞,平民百姓涉及到的少之又少。

    为了大魏,苦一苦这些官僚怎么了?

    凭什么让东海郡为他们买单?

    就如之前说的那样,冯一博确实对大魏这个中原王朝很有归属感。

    但他的归属感,或者说“忠心”。

    不是对一家一姓的封建王朝!

    更不是趴在王朝身上吸血的阶层!

    而是炎黄子孙传承不绝的华夏文明!

    是多元一体的种花民族!

    如果有需要,他可以散尽东海之财!

    如果有需要,他也可以抛头颅洒热血!

    如果有需要,他什么都愿意!

    但前提,那是在整个民族遇到危机的时候。

    而不是那些名宦世家和皇族宗室,几家几姓的危机。

    古代大多王朝的根基,都是小农经济。

    这就注定了,底层百姓大多自给自足的规律。

    汇票和新钞最多延伸到商人那里。

    再往下,他们可能一辈子都赚不到一张面额最小的纸币。

    甚至,说句不好听的。

    很多百姓连银子都不一定见过!

    虽然,说普通人家每年的花销在二十两左右。

    但这个二十两只是一个估值,而不是现钱。

    这其中包含一家人的衣食住行,所有的吃穿用度在内。

    其中的吃穿就是大头,也就是米和布的价值最高。

    真正见到的现钱,可能就是几串铜钱。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这句话,适合所有古代王朝!

    对于“遍身罗绮”之人,冯一博可同情不起!

    李守中见他杀伐之气又显露出来,担忧的叮嘱道:

    “后日朝堂上,你万万不可这般态度!”

    他虽然在朝中没有表态,但心里其实也希望东海郡能让出这份利益。

    说来说去,李守中也是这个时代官僚体系的一员。

    他为人端方,忠心于大魏。

    理所当然的会为大魏朝廷着想。

    自然不会像冯一博那样,真的将家国民族分的那么清楚。

    他的思想里,都是宗法社会的根基。

    家是小国,国是大家,父为家君,君为国父。

    也就是所谓的“君父同伦,家国同构”。

    这样的格局不能说不对,只能说是时代的限制。

    所以他其实担心的,根本不是庞大利益的归属。

    而是这个徒弟为了东海郡,会和朝中各方势力叫板到什么程度。

    先前听他说,东海郡可能会独立。

    李守中对此很是纠结。

    他既怕徒弟硬来,以后在朝堂再无立足之地。

    又不想东海郡被逼反,从此脱离大魏。

    这样的纠结,也是他两次强调“态度”的原因。

    其实,冯一博的杀伐之气确实很重。

    但却与利益划分无关。

    可若冯一博的态度重了,最后可能就不好收拾了。

    朝中无数势力都关注着此事的进展。

    可以说,除了新贵那边。

    所有人都期待着,能分润这旁大的利益。

    只要能全都归国库,最后受益的就是他们!

    可冯一博此时,却似乎并不担心。

    听到李守中的叮嘱,他还笑了笑,才道:

    “恩师放心,我心里已经有数了。”

    李守中盯着他良久,最后还是忍不住道:

    “不登高山,不知山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什么意思?

    冯一博一听,不由微微皱眉。

    这是警告我别不知天高地厚?

    好在李守中又继续道:

    “凡事亲历是好的,但不能为了丈量山高地厚,纵身一跃。”

    这话连起来,乍一听。

    像是告诉他,遇到凡事不要着急。

    不知道山多高,就去登山。

    不知道地多厚,就去临渊。

    但不要急于一时,纵身跳下去丈量。

    可实际上,却又是在说。

    不知天高地厚不可怕。

    但为了丈量天高地厚,把自己搭进去就没必要了。

    不管是哪一种意思,都是恩师的教诲。

    冯一博闻言,就笑对道:

    “做一个‘知其不可而为之者’,方不负夫子教导。”

    “知其不可而为之者”出自《论语》,说的是一个守门之人对孔子的评价。

    李守中一听,就知道他心意如铁。

    当他叹息着摆了摆手,不再多言。

    有时候,有些事。

    亲如师徒也只能点到为止。

    师徒俩最后的话,听着像是在打机锋。

    实则就是不想让对方下不来台。

    李守中是良师,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该说的信息都已经说了,该劝的也都已经劝了。

    再说下去,对师徒俩都不好。

    冯一博也是好徒弟,自然也明白恩师苦心。

    两人都已经表明了心意,他就起身告辞。

    这边的秘谈结束,冯一博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以他的聪明,自然听出了李守中的弦外之音。

    他也明白,后日朝堂之中。

    必然要面对群情鼎沸。

    情势不容乐观,还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纸币超发的事,与议和条款的事联系起来。

    还是让他稍稍有些措手不及。

    这两件事一旦联系起来,可能导致的后果就是。

    皇帝和内阁也大概率会偏向于吃掉所有利益。

    内阁是新党为主,显然是想吃干抹净。

    不然恩师不会对他说那么多。

    就是不知道,东海郡在景顺帝心里的份量。

    若是他将东海郡,还有这次议和吞下的胖子岛。

    这些海外飞地当做他开疆拓土,可以名垂青史的大功。

    那冯一博觉得,这事还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最后应该很容易达成一致。

    可若景顺帝宁愿放弃海外,也要先吃下倭国的全部赔款。

    那这事解决起来就会很麻烦。

    不过,他也只是有些担忧。

    但不管景顺帝怎么想,冯一博也不会坐以待毙。

    管他是纸币超发,还是单纯觊觎利益。

    只要是想从自己嘴里夺食儿,就要看看他的牙口好不好了!

    一边走,心中还在盘算着这些糟心事。

    不知不觉间,冯一博就到了尤二姐儿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