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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 大势难挡
    大魏有实职的七品以上官员,文武加在一起总数约为四千人左右。而保守估计,摊丁入亩后的赋税总额至少会和现在持平。

    也就是每年四、五千万两。甚至在顺利推行之后可能更多。也就是说,平均到每人身上至少也有一千两了。

    换算成粮食,就是一千石上下。差不多相当于二百亩良田的全部收成。

    若是去掉佃农留的和需要交的赋税,差不多相当于五、六百亩地的净利润了。

    这还得是丰年!若是年景不好,可能还要翻倍。虽然按照品级和职务补贴,对于品级不高的官员不太友好。

    但同样的,品级低的官员,一般家里也没那么多的地。除非是大家子弟,家族会蒙受不小的损失。

    但大魏的世家子弟,除了个别的,大多都顶着虚职,在家混吃等死,并不成器。

    如贾敬、贾政那样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不然皇帝当初也不会出手断绝贾政的仕途。

    而科道、翰林等,这些清贵大多家里只是小康之家,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这样的补贴,对于他们来说可是实实在在的。甚至能解不少人的燃眉之急,让他们的生活更体面一些。

    所以此时听到冯一博发问,之前那些持反对意见的言官大多熄火,算是默认了摊丁入亩这项新政。

    可这点利益,自然弥补不了史世家大族的损失,几个世家子弟有些跃跃欲试,却又顾忌不想做个出头鸟。

    “我赞成!”正在众人踌躇之际,一人挺身而出,高声道:“此前后两策相辅相成,上可养廉,下能安民,实为国之良策也!故而臣第一个赞成!”眼见刘正第一个站出来,张松越的眼皮一抖,嘴一歪,就附和道:“身为臣子,自身反而没那么重要,但理应为国尽忠,为陛下分忧,为天下百姓谋福祉,我来之前,已经写了家书,让家人一定配合官府,将张家名下田产悉数按照陛下诏书缴纳赋税。”刘正闻言一愣,随即拜道:“惭愧,学生受教了。”张松越的意思是在提醒他,养廉的事是好事,但也不必宣之于口。

    反而于百姓有好处的事,可以拿出来多说一说。但刘正的理解却并非如此。

    他和冯一博好的穿一条裤子,新政的事也一直参与其中,却也没想过让家族率先响应的事。

    所以听闻张松越以身作则,直接写信让张家率先响应,才会让他觉得有些惭愧。

    其实,张松越也只是条件反射。他不想这个傻徒弟被人当枪使用,便尽力帮他转移视线。

    可话一出口,他又反应过来,便转而看向冯一博。只见这小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该死!显然,张松越明白自己又中了冯一博的算计。他让刘正出来挑头,就是要逼自己跟着一起表态。

    没想到,即使自己已经过来坐镇,这小子还不放心,搞这种伎俩。好在,张松越的恼怒来的快去的也快。

    因为在这件事上,他并不孤单。

    “本官也支持此事!”一向在朝堂上言简意赅的陈勤之,此时也站了出来,还朝张松越笑道:“张公缠绵病榻,今日为了先帝遗志都拖着病体出山,让我这个老伙计实在汗颜啊!”这事本就是他首肯,按理说也该由他出来镇场。

    没想到,却被张松越抢先一步。而张松越正是见这位当朝太师也跟着表态,心中才不由微微一松。

    这起码证明冯一博不是坑他,而是拉了足够分量的同盟。刚刚推他一把,也只是为了避免他犹豫不决而拖后腿。

    这样的做法,张松越倒是能够理解。甚至,十分欣赏这样周全的布局。

    毕竟和这样把控到极致的人一起做事,成功的把握也大了很多。

    “此法……”陈勤之刚想力陈新政的好处,却被一个温润之中夹杂着急躁的声音打断。

    “我反对!”原来是北静郡王水溶,见没人站出来反对,反而接二连三有重量级的人出来支持,便只能自己站出来挑个头。

    免得迫于两任首辅的压力,无人敢当面反对。他朝丹陛一拜,同时缓了缓心中的急躁,才继续道:“诸位说此法上可养廉,下可安民,可如此下去,却置天下士绅于何处?”在大魏,士绅的概念其实十分广泛。

    包括世家名宦,本地望族,豪强巨富,举人进士等等,都可以囊括在士绅的范围之中。

    也就是说,名门望族,或是只在当地有名望之人,有功名之人,有官职之人等,皆可称为士绅。

    今天在场的文武百官,其实都可以算士绅阶层的一部分。但此时水溶的意思,显然特指那些家里地多的乡绅地主。

    说到这里,他站直了身子,掷地有声的道:“士农工商,国之四民也,如何能独让士绅出钱供养朝廷?此恶法也!”水溶故意混淆了新政的细则,夸张的说成只让士绅供养,想要以此激起众人同仇敌忾的心理。

    然而,不等有人站出来支持他,就听一人道:“非也非也!王爷如此说就错了!”杨明新作为新政的参与者之一,此时也站了出来。

    他朝丹陛一拜,又对水溶笑道:“何为农?种地的就是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种了大魏的地,给大魏缴税有什么问题吗?”

    “胡说八道!”不等北静郡王回应,一个世家子出身,恩荫的官站了出来。

    见终于有人现在自己这边,水溶倒是松了口气。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有些麻了。

    “士绅乃大魏中流砥柱,朝廷该善待天下士绅,如何能将士绅和泥腿子混为一谈?”此人出身不高,言语之间的优越感却极强。

    他的话一出,顿时引得在场不少人都有些皱眉。有些事,你可以这么想,却不能这么说。

    一个人对利益相关者和上位者的态度,彰显智商和情商,对没有利益关系者和比自己身份低微者的态度,彰显素质和修养。

    很显然,这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语气轻浮的侮辱种地的农民。这是智商、情商,素质、修养,一样也没有。

    在场大多数有功名在身的人,此时都对他投以鄙视的目光。

    “好一个泥腿子!”一直隔岸观火冯一博,忍不住失笑摇头。今日他安排自己做侍班官员的身份,本来是想隐于幕后。

    作为新政的策划人,他也没必要急于冲锋陷阵。可此人的出现,让他来了些兴趣,觉得是时候给文武百官上一课了。

    “无论是陛下,还是士绅,都是你说的泥腿子在供养,你却拿起碗吃饭,放下碗骂泥腿子?”冯一博缓步向前,不紧不慢的朝丹陛拜了拜,才继续道:“按你所言,士绅是中流砥柱,那就更应该拿出中流砥柱的担当。”那人见是冯一博,却没当回事。

    听他为

    “泥腿子”说话,便不屑一笑,回应道:“士绅的担当,就是为陛下牧民,什么叫牧民知道吧?”冯一博笑着道:“愿闻其详。”

    “牧民就是放牧,这些泥腿子就是牛马!明白吗?”那人觉得自己解释的十分精妙,不由有些得意起来,还洋洋自得的继续道:“我们做官就是看着这些牛马,让他们老实干活,按时缴税!”这人虽然说的粗鄙,但也算生动形象。

    其实不少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不会傻到说出来。冯一博点点头,试着引导道:“真是长了见识,原来农民在这位大人眼里就是牛马,那按照这个理论,士绅是不是陛下的牛马呢?”那人失笑着摇头,回应道:“士绅自然就是为陛下放牧之人。”

    “原来你只是不把百姓当人。”冯一博他明白这人是个混人,也不在与他纠缠。

    只不动声色的看了刘正一眼。刘正会意的点点头,心中思讨着这人应该掉到哪里才能将危害降到最低。

    冯一博转而扫视着满朝文武,沉声道:“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匹夫能力有限,仅靠匹夫如何能让国家兴盛?”农民勤劳朴实,一点一滴创造着财富。

    如果这些财富用来建设国家,也算物尽其用。然而,这些财富却大多被人以各种方式剥削到了自己的囊中。

    乡绅地主就是剥削的主体。

    “士绅能力更强,此等为国尽忠,为陛下分忧之事难道不该尽一份力吗?”这些人依靠剥削获得财富,不断的兼并土地,以此获得更多的财富。

    这些财富他们宁愿烂在家里,也不愿拿出分毫。长此以往,这样的人一代一代传承下去,就成为社会的毒瘤,也是很多朝代崩溃的源头。

    “有人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话虽然有失偏颇,但也不无道理。”这话让在场有功名在身的人不由一振。

    很多人隐约觉得,这似乎和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相近,但又有所不同。

    “只有劲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而不是你推我让,只想让无能的匹夫尽责,如此,士绅才是大魏的中流砥柱!”一味的享受特权,如何能称为中流砥柱?

    这样的柱子,放在历史的车轮下,最多只是个常常被碾压过去的减速带罢了。

    “不然只安享权利,而不尽义务,就是国之蛀虫,早晚要被除掉!”说到这里,冯一博特地看向水溶,意有所指的道:“此法恰恰就是给士绅证明自己的机会,也是让国家兴盛之法!”水榕闻言,心中咯噔一下。

    很显然,冯一博不仅在回应他

    “恶法”的评价,也是在暗示他该抓住机会。不然……不等北静郡王想清楚,李守中也上前一步,面无表情的道:“此法,一可降低平民百姓的负担,二可改善朝廷财政不足,三可以让百官无后顾之忧,唯独让乡绅地主们多贡献些,却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如此一箭三凋之良策,老夫也不能不支持一下。”冯一博虽然没和他商量,但他却知道这事必然和徒弟有关。

    即使张松越和陈勤之站出来,他也觉得这事是自己徒弟主导的。对于冯一博没和他商量,李守中觉得应该是徒弟不想牵累自己。

    所以他思索再三,还是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眼见内阁首辅和次辅都出言支持,元春便看向另外两人,问道:“不知道赵阁老和贾阁老怎么看?”贾雨村一听就明白元春的意思,当即上前一步,朝丹陛一拜道:“此举利国利民,大魏如今正是艰难之际,也只能先苦一苦我们士绅了。”他虽然表示赞同,却将自己放在士绅当中。

    同时,贾雨村还用一个

    “先”字,暗暗透漏出自己的无奈。赵舜君这时也站了出来,朝丹陛一拜道:“此为善政,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朝廷的财政压力。”对于涉及士绅的事,他只字不提。

    只从自己的专业角度说了对财政的好处。内阁四人之中,虽然都出言赞同,却也有明显不同。

    陈勤之力主改革,是新政的策划者之一,当然全力支持。李守中的理念不同,但对徒弟想做的事也不遗余力。

    贾雨村不情不愿,但他依附元春,不得出言附和。赵舜君不闻不问,只想管好自己财政这一摊。

    好在,四人虽然个有心思,却也勉强达成了一致。

    “几位阁老都这样说,本宫就放心了。”元春满意的点点头,随后恳切的道:“当初只想着‘仁孝’二字,得知先帝遗志如此,便急着代陛下尽孝,将其昭告天下,没想竟引得沸反盈天,反对的奏疏如云,幸有内阁诸公斡旋,才有后续举措。”她这是尽可能的将此事揽在自己身上。

    希望即使改革失败,也能有个缓冲的余地。大不了,她胡搅蛮缠,承认个错误就是。

    至少身为太后,不至于有什么性命之忧。

    “如今诸位对此如此支持,终于让本宫和陛下对先帝有所交代了。”听到元春习惯性的,又把景顺帝搬出来。

    满朝文武就知道,这事算是暂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