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2年,11月1日。
这是哥廷哈根不同寻常的日子,《精灵遗迹的探索与发现》发表在了各大国际知名学术期刊。
这是一本深究精灵种族日常习惯和饮食文化的期刊。
一经发出便在学界引起了不小轰动,尤其对考古、历史学科,对费人类种族的研究,算得上是历史性的突破。
从汉诺伊村回归后不久,凃夫连着在密斯卡史塔克大学待了几天。
他作为见证了精灵部落,熟知他们习惯的唯一见证人,自然要协助考察队完成那篇核心刊物的。
一篇几乎不比他自著的光学小论文在行业里的地位要差的著作,也极有可能是本世纪对精灵这一种族的探索开端,
对业界有着极其深远的影响。
而现在凃夫并不在意这篇刊物,他要面对的是另一个难题。
“天哪。”
看着宿舍门口那密集成山的邮箱,凃夫只抱着脑袋感到一阵后怕。
因为寄件人都是从哥廷哈根大学邮来,从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开会,温斯特小姐便持之以恒的以三天为一次的周期向他发送邮件。
从邮件前后的时期区分,信件中苏菲的语气也愈发暴躁。
从“凃夫·卡佩先生”的全称,到后来的“致不回信件的凃夫先生”,至于现在已经变成了“混蛋凃夫!!!”。
感叹号越多,事情越大。
下意识抹掉额头汗水的凃夫逐一打开那些信封,一封一封很认真的读下去。
幸好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非就是近期苏菲的学习计划和目标,跟导师埃德蒙走访报社媒体,还有分享些独自在外的孤单和大概是深夜记录的小emo情绪。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如果你敢忽略这些,下次见面苏菲一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尊敬的温斯特小姐,请接受我最诚挚的歉意……”
已经提前备好格式的凃夫,在信件的开头便迅速向她道歉,反正有理没理先道歉就对了,改不改那是以后的事。
女士向来不会听你讲道理,她们只要你的态度。
深谱此道的凃夫道完歉后,看准日期在每一封信前,相应在要回的信件中也描述了他最近一些在汉诺伊村的生活状态,
用以相互交换最近的生活。
严格来讲,凃夫并不讨厌用书信的方式保持联系,这个时代书信很慢,车马很远,一生的时间也只能爱一个人恨一个人。
大概是在快节奏的时代生活了太久,比起每天固定的微信视频程序,他更现在很喜欢这种老套的方式。
这意味着有足够的时间,不必每日都与对方保持联系。
“起码在我有生之年,决不能将电话给发明出来,那一定是让所有男士操心的事。”
凃夫去密大门口邮局寄送这堆信件时,暗自在内心发誓。
直到做完这件事,才走向在密大校门等候他已久的克兰·索伦斯,那位首相之子一张喜庆的脸上,摆出笑眯眯看戏的表情注视着他的举动,
“我猜这些信一定不是送给那位温斯特小姐。”
“幸好,里面有一封是寄给索伦斯首相,讨论社会保障法案相关的提议。”
凃夫提到那个名字时,这位贵公子一张俊脸直接萎缩,幽怨的目光在凃夫身上打转。
“快走吧,别让魏玛小姐等得急了。”
除了他的刊物发表外,今天还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艾琳娜·魏玛小姐的成人礼就在今天,魏玛公爵会在中心城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
而提前收到邀请的两人,不管作为同学还是朋友身份都应该赴约。
“凃夫,求你了,以后没事别总在我面前提我父亲的名字,听到这个名字时总是让我感到后怕。”
“可以,但你也不要再打听我跟苏菲的事,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很满意克兰这幅怂蛋效果的凃夫,拉开车门便登上了对方的专车,顺嘴问道:“而且我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何你会这么害怕索伦斯首相。
至少在我看来,他并不像外界传言中那样是个七手八脚的恶魔。而是位有着良好修养的绅士,精明、冷静、做事果断,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在一位王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首相先生身边长大,你大概就能明白这种感觉。
从小他便不会告诉我他在想什么,总是告诉我‘要多想’,我总是循着他的话或者一些蛛丝马迹推测。
一切都要凭借我自己去观察去猜测,我自幼便在他身旁历练。
看着他身边那些或虚伪、或懦弱的官员和下属汇报工作,他们每个人都很畏惧着我的父亲,有时真实发生的事跟他们嘴上说的东西完全是两码事。
所以每次谈话结束后,父亲都会问我那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也必须猜出来那些成年人的想法,一定不能辜负父亲对我的期望。
这样的挑战简直成了个该死的游戏,答对了就有糖吃,猜错了就会挨巴掌,所以,你现在能明白我的想法了吗?”
克兰叹了口气,即便谈论这个话题他都感到有些压力。
“啊哈,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能轻松揣测到别人的心思?”
“这并不算难,接触久了的人,有时甚至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明白。”
“呵,我可不信你能猜到我送信时在想什么。”
凃夫瞄了他一眼,表示自己完全不信,正好想试试这位贵公子的能力。
“毫无疑问,你对那位温斯特小姐有着别样的好感,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尽管你为她做了许多事,却迟迟不敢动最后一步。
显然,你现在的责任心和道德感不足以让你张口,所以只能找到某种借口不断往后退、再向后退。
直到哪天退到悬崖边上,要么跌得粉身碎骨,要么绝境重生。
或许是过去的经历使然,这种观念几乎成了你的本能,一旦面临重大抉择时便本能想要逃避……”
“够了!不如让我们重新谈谈你父亲,蒂洛·索伦斯先生,索伦斯先生,拜亚王国最伟大的首相,如何?”
凃夫果断大声结束话题,一连提及了那位首相先生的好几个称号,这一连串的名号实在令克兰浑身开始不自在。
而凃夫嘴里还嘟囔道:“而你刚刚的猜测,在我看来纯粹是胡说八道。”
“当然,都是瞎说的。”
克兰显得无奈的耷拉了一下肩膀,安抚对方的情绪也是一门必修课。
“你继续刚才的话题。”
“父亲是个严格的人,所以我总是很害怕去揣测他的心思,但他深沉的心胸比大海更加难以猜测,他许多奇妙的想法总是让我觉得云里雾里,捉摸不透。
这要比揣测国王陛下还要困难,简直成了我的心魔,有时我恨不得远离哥廷哈根,远离拜亚王国,找个小国家躲起来过上平凡人的生活。
但我不能,我不能这样做,他已经将我几位哥哥和姐姐都赶走了,父亲身边必须要有一个能帮助他的人。
现在就只剩下了我……只剩下了我,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这位从首相府里出生的公子哥,他的经历跟大多数人都不相同。
凃夫能从他的话里感受到他活得十分矛盾,挣扎,总是犹犹豫豫,举步不前,他只想变成父亲眼里听话的乖孩子。
卖力讨好、极力服从,可却总是不如意。
即便再卖力大多时候只会换来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或许,索伦斯首相将你留在身边,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刻意栽培你,接整个索伦斯家族的班。”凃夫不动声色的提点了一句。
“就凭我?”
“是的,我现在越来越确定这件事。”
“你简直就是在开玩笑,我这样的人怎么有能力接手索伦斯家族的事。
别说比起他来我什么都差得远了,我能力一般,处事手段一般,做什么都只是一般,甚至比不上家中任何一位兄长。
何况,如果是你的父亲,会用这种疯狂的方式栽培你吗?真是好笑。”
克兰仿佛听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涨红着脸努力反驳,本能的,下意识的便出言反驳。
意识到发言不当后他忽然低下头,沉默片刻:
“对不起。”
而凃夫并没有怪罪他,语气清和的说道,“所以你不认为你父亲是用这样的特殊方式在培养你,锻炼你的能力,以此成为索伦斯家族下一代的接班人。”
“从未这样想过。”
克兰咬紧牙关,坚持己见。
凃夫脸上反而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他发现自己似乎掌握了对方破防和察言观色的能力。
就比如这句话。
此乃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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