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来得毫无预兆。
就在宁洛默诵道语,上达天听的瞬间。
他心头气血逆涌!嵴椎如火烧般灼痛!
额间灵台若重锤敲打,嗡鸣不止......
继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鲜血点染着长廊的扶手,然却并未波及松阳分毫。
宁洛惊疑地捂着胸口,未曾慌张,但眉头却不由紧皱。
“怎么回事......”
“这症状,是经络和灵脉运行发生冲突?”
“不应该......”
“功法校验过千百遍,为什么会突然出问题?”
宁洛不明白。
初来乍到,稳妥起见,为防引起太大异象,他本打算循序渐进,先用道解一卷踏入修途。
但却转瞬遭到反噬。
松阳身形一闪,忽而出现在宁洛身后。
他手掌拂过宁洛嵴骨,继而缓了口气。
“无碍,莫慌。”
松阳顿了顿,话锋一转,严声道:“说了多少次,修途并非一腔孤勇!为师不知你在与何人怄气,但修炼万不可操之过急,不然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身陨道消!”
“这些话不是吓唬稚童的玩笑!”
“呼......”
“你也大了,该懂事了。”
宁洛:“......”
宁洛眨了眨眼,被松阳说得一愣一愣的。
好家伙,真要算年纪,我这百世轮回不比你大多了?
这下梦回......
似乎也没啥好梦回的,毕竟宁洛已经太久没听过亲人的训戒。
或许,也从未有过。
但宁洛气啊!
“不是,我这堂堂一方道祖,好歹也是开辟道途的存在。”
“就算修为暂且不比两大道统里的尊者......”
“但也不至于连开始修行都做不到吧?”
宁洛低着头,皱眉沉思。
寻思着是不是因为先天差异。
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尘渊界中,荒村的他能够吐纳灵气,调节气血,便已然可谓万中无一。
但这却是万法界土着的先天本能,常人自出生之后身体便在自行吐纳。
不过......
这不该是致使气血逆冲的理由。
松阳见宁洛垂首皱眉,以为宁洛尚在怄气,顿时气得牙痒。
他曾任江南书院山长,后调任至天齐府学,官至府学博士,职位仅次于大祭酒。
他带过的弟子何止数十万,躬身亲传的天骄妖孽也不下千人!
甚至还在皇室内当过皇家少傅,连皇子皇女都不敢顶撞于他。
偏偏,宁洛这小子却是对他爱搭不理,甚至冷眼以对?
松阳恼了。
他一改平日里对宁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顿时摇身一变,回到曾经松阳少傅的模样!
松阳厉声道:“今日你......”
然,话音未落。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松阳:“......”
宁洛:“......”
四目相对,两相无言。
松阳手指僵在半空,随即颓然落下。
原本严厉的话语尚未出口,便戛然而止,吞回腹中。
他生怕宁洛再自残下去,把小命都给玩没了,这他要如何向九公主交差?
宁洛也懵了。
宁洛这次没有念诵道语。
毕竟道语......或者说是所谓功法经文,其本质就是与天地勾连。
没有功法的修行就是手摇式发电,只有修习功法,得到天道承认,功法才能自行运转。
但修炼本身并非必须仰赖功法就是了。
所以宁洛暂且放弃道语,试图自行调节气血途径与灵脉回路。
在他确认万无一失,二者也不会再起冲突之后。
才总算开始修行。
但得到的结果,却与此前一般无二。
又是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宁洛张口结舌,哑然失语。
松阳面色僵滞,不敢作声。
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松阳怕了。
他沉默良久,扶着额头,无奈道:“你小子,真是和你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动不动便是以命相搏,怎么就那么犟呢?”
宁洛正在气头上。
他的修途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瓶颈,而且还是卡在了修行的第一步。
但他并未回怼松阳。
宁洛平心静气,反思先前所为,确认并无问题。
随后抬起头,故作决然,咬牙道:“所以,我要怎么开始修行?”
松阳挑了挑眉毛,神色更为意外。
“怎么回事?”
“这小子是被逼急了,终于想要好好修行了?”
“呃......”
松阳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但却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奇怪。
或许,宁洛这次真的把他说的话给听了进去,也可能是......
“莫不是这小子记恨上老夫了,打算在修途上超越老夫,给老夫些教训?”
不就是少年心性嘛......
懂的都懂。
无论究竟是何原因,但既然宁洛真的有心修行,那松阳自然是乐意见得。
他身形一闪,忽而出现在宁洛前方不远处,悠悠道:“见你方才愚莽之举,为师平日里讲课,你想来没记得多少。既如此,为师便再跟你赘述一遍。”
“修行者,乃是夺天造化,夫攒簇五行,和合四象,是盗天地之生机、窃阴阳之祖气,回斗柄而转天枢,开坤门而塞艮户......”
“打住。”
宁洛眉头微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插话道:“说重点。”
礼貌与否并不重要。
毕竟是人设嘛,他就是该不耐烦些,才符合自己在松阳心目中的形象。
刚好这些大道理宁洛都可要比松阳熟多了,真要吹起来,指不定谁才是真正的懂哥呢。
松阳面色一僵,老脸当即拉了下来。
但最后,却并未动怒。
虽说那些皇子皇女也不像宁洛这般放肆,但......
但皇子皇女们毕竟都身在皇宫,不仅深知礼数,还活在满朝道尊的监视之中。
不像宁洛,是个放养的野少爷。
能让宁洛这种“烈马”乖乖听课,似乎也挺有成就感的?
松阳不知不觉间就被带偏了思路。
他仅仅只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声,随机低沉道:“这些道理虽然听着空泛,但......唉......也罢,倘若有朝一日你能触及道境,自然会明白我今时苦心。”
“至于修行。”
“若非天弃之人,绝脉凡胎,否则人人皆可修行。”
“但修行者,须得遵循三大要义,是曰天时,地利,人和。”
“人和者,其表象为功体,实则为经师。”
“所谓道无经不传,经无师不明,是故道经师三者,为我道宗唤之为三宝。”
“而地利者,即天材地宝,宝地灵药,这些你自母需操心。”
“至于天时,那边最为关键。”
“修行者虽是夺天造化,然却并非逆天而行,须得师法自然,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因而修行需当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
松阳背着双手,说得那叫一个头头是道。
他的阐释不仅通俗易懂,更不乏大道至理。
当真无愧于皇室少傅的名号。
然而......
“?”
“打住!”
宁洛嘴角血沫尚未擦拭。
他微张着嘴,皓齿被鲜血染红,血丝混着涎沫从嘴角滴落,模样莫名狰狞,但又......
莫名滑稽。
宁洛盯着鹅卵石铺就的花苑小径,食指在面前晃荡着,忽然打断了松阳的传道。
他手指骤然停滞,继而反问道:“你说,修行要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
“唔!”
“呼,呼,呼......”
松阳强压下怒火,闭目凝神,屏息良久。
随后无奈点头:“理当如此。”
宁洛歪了歪头:“什么意思,难道修行还有昼夜节气之分?”
“那自是当然。”松阳背着手,挺直腰板,身形又高大了几分,严声道:“十二时辰又可划分为六阳时与六阴时,其中子丑寅卯辰己为阳,午未申酉戌亥为阴。”
“根据天行纲常,修行者需当在阳时进阳火,在阴时退阴符。”
“即自子时至己时,意守丹田,着重采气。”
“而自午时至亥时,气机沉降,着意于呼。”
“阳者气升,阴者气降。”
“此即,小周天火候。”
松阳说完,花苑中一片静寂。
“呃......”
“???”
宁洛脑后冒出了一熘儿小问号,表情更是古怪。
他手掌悬在半空,眉心挤成川字,最后还是没忍住:“谁规定的?”
不是,这特么谁定下的奇葩规矩?!
子时到己时,也就是从夜里23点钟到中午11点钟,必须在这个时间段里采气。
午时至亥时,也就是从中午11点钟到夜间23点钟,只有这个时间段才能排浊。
宁洛一脸问号。
他寻思着这种事情有意义吗?
什么形式主义修仙条例?
本座炼气难道也要给我整个宵禁?
规矩嫩多啊???
宁洛人麻了。
关键,他还意识到,自己吐血好像就是这个原因导致的。
昆仑镇龙嵴,神庭下重楼
绛宫从雷动,万壑始争流
这是道解第一卷的内容,很简陋,但也很实用,完整涵盖了精气神三者循环。
喉管是重楼,前额是神庭,嵴椎是龙嵴,脚踝是昆仑。
这是一套完善的循环路径。
纳入外灵,从喉管顺流而下,炼成内灵与气血,直到足部,再回流神庭,炼成神识,最后吐出。
完全没有任何纰漏。
唯一的问题就是。
它太快了!
而且是天赋越强,修炼就越快。
以宁洛的能力与道途理解,他也就是一吸一呼的功夫,便完成了一整个小周天循环。
但在万法界。
抱歉,不行。
你得阳时进气,阴时排气。
谁管你什么一个呼吸就能完成周天啊?
不准!
一个小周天就是得一整天!
因为人家名字都叫小周天了,就必须按照一天一循环来!
宁洛:“?”
谁规定的?
松阳并未第一时间开口,而是抬手指了指天穹。
他看着宁洛不满的目光,冷声道:“天规定的!”
宁洛:“?”
“修行,切记戒骄戒躁!”
“周天火候是大道规限,不得违逆。倒行逆施的下场,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身陨道消!”
“这句话为师跟你说过无数遍,你每每都不记在心里。”
“迟早有一天,你会绊倒......”
松阳语气严厉,冷声说道。
然而未等他说完,宁洛又抢断道:“凭什么?”
“???”
这下轮到松阳满脸问号了。
什么凭什么???
这就是天道的规矩!
你问老夫凭什么?
那,那,那老夫......
遗憾的是,松阳还真答不上来。
天道的规矩向来如此,修士修行都必须遵循这一点,无人可以违逆。
无论是丹法七十二品,还是旁门三千六百,修炼都必须遵守这一规矩,无一例外。
但松阳没注意到。
宁洛的脸色,沉了下来。
天道如此规定?
那凭什么别人家的天道就没这么规定过?
尘渊,荒狱,苍冥......
等等,苍冥?
宁洛陡然想起了什么。
苍冥界,他的力量就受到了天道的规限。
表面如此,但实则......却是受到了虚无道海的规限。
或者准确来说,是圣女在道海中留下的道法。
那么......
这万法界的天行纲常,还有这所谓的天道规限......
宁洛抬起了头,目光渐冷:“莫不是......人定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