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迦在办公室里静坐了五分钟,房外便传来敲门声。
两个警备员一左一右架着修长的手臂,将青年半拖半拽地带到了房间门口。
青年身上的囚服因为鞭打变得有些破烂,材质很差的麻布料子外面沾着泥土、血液、水的混合污渍。
两名警备架着百里辛,无措地僵立在门口,甚至不敢抬头看那个高高在上的恐怖存在。
男人扫了眼神迷离的苍白青年一眼:“还愣在外面干什么,把人带进来。”
警备员犹犹豫豫架着人朝里面挪了两步,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问道:“长官,人放在哪儿?”
这可是长官的办公室,这个囚徒身上的衣服这么脏,放在哪里都脏了这间办公室。
青年无意识地轻哼了一声,他的唇色在脸颊的红晕衬托下白得像窗外的飘落的雪。
男人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放床上,弄个火盆过来,医生呢?”
警备员愣了一下,但还是恭恭敬敬将人放在了那张黑色大床上,“医生已经去叫了,应该马上就到了。”
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啪啪”响起,随着脚步声的逼近,一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匆匆扶着门框稳住步子,“长官,我来了,是您受伤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军装男人朝着房间里唯一的大床随手一指,“去看看他,他生病了。”
医生原本担忧的表情僵了僵,有些诧异地看向躺在床上的身影。
因为有两个警备员的阻挡他只能隐约看到床上人的部分细节,当看清囚衣的时候他不由皱了皱眉。
犯人?
犯人怎么会出现在长官的办公室?
刚才听到警备员让自己去典狱长的办公室看病,他还以为是长官生病了。
区区一个犯人,也配躺在长官的床上?
医生很快将心底的不快压在心底,不动声色地走到床边,默默给床上的病人诊断。
警备员已经在帝迦的示意下离开了这间办公室,偌大的房间里此时只剩下军装男人、医生和躺在床上眼神恍惚的青年。
此时外面的气温已经低到零下十几度,纷飞大雪从天而降,铺满了这片大地。
大雪带下来的不仅仅只有白茫茫的美景,还有极寒的温度。
警备员去而复返,按照帝迦的吩咐端来了热腾腾的火盆。
“踏踏踏”的脚步声和打开又关上的房门声过后,房间中再次恢复安静。
军装男人始终保持静坐的姿势,双腿交叠眼神审视地盯着床上的两人。
火盆中的木炭发出“噼里啪啦”和“呲呲呲”的声音,高温将木炭从漆黑变成了火红,燃烧殆尽毫无利用价值的木炭又从火红变成了一坨散碎的灰烬。
一段时间后,在床边忙忙碌碌的医生才缓缓站起来,“长官,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寒,打一针立刻见效。”
“他看起来应该有一段时间没有吃饭了,这也是导致他现在这么虚弱的原因。”
“长官放心,这个犯人没什么生命危险,把人送回牢房,盯着他把饭吃完,我保准他明天就好了。”
军装男人沉默不语。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床边,刀刃一般目光凝视着床上的青年,目光一点一点从青年的发丝向下游离逡巡。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了青年露出泛红的鞭伤上,“他的鞭伤呢?需要上药吗?”
医生愣了愣,但紧接着就立刻回答道:“可以上药,也可以不用上药。他身上已经用盐水杀过菌了,不会发炎的,顶多会留点疤。大男人嘛,留点疤没什么的。”
军装男人:“……”
医生顿了顿,继续道:“再说,这个人我知道,是那个偷了太阳之吻王冠的盗贼吧?这样的重罪,绝对是死刑,既然是快死的人了,怎么样都无所谓吧,只要吊着一口气就行。”
“你话太多了,”男人眼底闪过不悦,“你真的觉得他的命不值钱?太阳之吻失踪的事情让女王勃然大怒,他是唯一能找到太阳之吻的线索,如果他死了,我们都得受罚。不管是退烧药还是治疗伤疤,你都要好好给他治。”
一股寒意从医生的背脊陡然升起,他身体猛然一僵,“我,我明白了长官,是属下愚钝,我现在就给他处理伤口。”
医生给青年打了一针退烧药,又从工具箱中拿出剪刀对准青年的衣物。
他小心翼翼将青年的伤口周围的衣服剪碎,剪口几道口子后发现衣服里面还有伤口,索性直接操着剪刀将本就破烂的囚衣全都剪碎,将青年的上身露了出来。
光洁的身体上遍布着纵横交错的红色鞭痕。
乳胶手套挤出了药膏放在指尖,在青年的伤口上不断游离涂抹。
冰凉的药膏刺痛着青年的神经,半昏半醒的青年不由发出本能的轻哼,一张破碎的脸上五官也跟着皱了起来。
看起来又虚弱又可怜。
像座高峰一般伫立在床边的男人眼底晦暗难测,目光冷肃地注视着医生的手。
无法忽视的视线追逐着自己的手指,医生心中难掩紧张,手中忽然一个用力重重按在青年的伤口上,青年顿时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凄厉低吟。
手腕倏然被钳子一般厚重的力道握住,军装男人冷冷道:“把药膏留下,你先出去。”
强大的压力陡然袭来,医生手一抖,放在床边的金属托盘“啪”的一声被他不小心打翻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医生脸色苍白地仰视着上方的男人:“长,长官,抱歉。”
男人松开医生的手腕:“毛毛躁躁,把东西收拾好。”
医生瑟缩着脖子,认命地低头收拾滚落到地上的工具,等到他再抬头的时候竟发现男人已经坐到了床边将药膏拿到手里,看样子似乎是准备给青年上药。
医生一惊,赶紧恭敬道:“长官,还是我来吧。他一个肮脏的囚犯,能躺在您休息的床上已经是您赏赐给他的莫大殊荣,他怎么配您亲自上药?”
“我不给他上药难道还要你毛毛躁躁继续加重这个重要人犯的病情?我说过了,他是唯一找到太阳之吻的线索,我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他好好活着,我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人犯交给业务不精的你手里,懂吗?懂了的话现在就给我退下。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医生咬了咬牙,最终什么都没说而是弯腰敬畏道:“长官,那我告退。”
房间门打开又关上,此时房间中只剩下了一身黑衣的军装男人和床上虚弱的青年。
男人没什么感情地扫了百里辛一眼,几秒后才脱下皮质手套,走进了一旁的房间里。
听到男人离开的脚步声,一直虚弱的青年慢慢睁开了眼。
他的眼中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刚才的混沌和虚弱。
哗哗水声从旁边的小房间里传来。
百里辛趁着男人离开的空隙默默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是一间很大的办公室,偌大的房间里只有黑白两个颜色,乍一看好像进了某种不怎么吉利的房间里。
黑色的办公桌,黑色的办公椅,黑色的沙发,黑色的柜子,黑色床上,就连被子和枕头都是黑色的。
整个房间都透露着几个字:刻板严谨、死气沉沉。
百里辛的目光落到了窗外。
黑色的窗帘卷起来挂到了两侧,窗户外面飘着白茫茫的大雪。
从这里向外面看,可以看到一个很大的院子,再远处是一堵高高的围墙。
白雪落到围墙上面,尚未被埋葬的金属铁丝从白雪中暴露出来。它无声无息立在那里,又强势地告诉别人它的可怕。
好像一片被人遗忘的区域。
压抑、空洞。
只有黑白两色,失去了其他色彩。
哗啦啦的水声停止,清脆的皮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响起。
百里辛收回视线,闭上了眼睛。
脚步声很快就来到了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接着一个湿热柔软的触感落到了身上。
触感在身上慢慢游走,百里辛愣了一下。
帝迦刚才在里面忙忙碌碌居然是给自己用热水泡湿了毛巾给自己擦身。
眼睛闭着,失去了用目光接受外界的方式后其他感官的能力也就自然而然跟着提升了上来。
对方的力道很温柔,毛巾照顾到了自己的每一处角落。
特别是来到伤口的位置时,他能够感受到对方刻意放缓的速度和避开的力道。
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
在这个寒冷刺骨的冬日里,这可真是暖心之举。
将上身擦了一遍,男人才将药膏涂抹到手上重新给青年上药。
上班身上完药之后他又简单看了看青年的双腿,发现青年双腿上没受伤后也就不再理会。
等到一切都做完,男人给青年盖上被子。
路过火盆的时候他想了想,又将火盆朝着床边踢了踢。
接着男人才重新坐到沙发上,冷漠的眼神隔着静谧的空气凝视着床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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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间。
【《如果这都不是爱》】
【我从刀子里面抠糖吃,吃到了,家人们。】
【大佬:虽然我的眼神说我对你不感兴趣,但是我的身体很诚实。】
【大佬:我只是为了不被女王惩罚,才不是因为心疼老婆。】
【夺笋啊,伙计们。】
【谁能想到,大佬一个字都没说,一句骚话都没放,我却从他的动作里感受到了爱。】【所以大佬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肯定在想“这个小妖精怎么身体这么美?”“我救他只是因为女王的命令”“我只是不能让他死”“可是我为什么对他这么好?”“难道我爱上他了吗”“没错,我爱上他了”。】
【作者都不敢这么写,来,笔给你,你来剧本,我明天就要看到大结局。】
【另一个选手已经出狱了,另外八个人也早就开始找证据了,而辛神还在这里谈情说爱,这还来得及吗?】
【让他们圈又如何,辛神出马,绝对弯道超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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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辛醒来时闻到了一阵饭香味。
他本来只是想假装晕一会儿,结果在帝迦的温柔下不自觉就睡了一觉。
外面依旧是白日,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他疑惑地向外看去,就见在床头不远处摆放着一辆餐车,餐车上的饭菜还冒着白色热气。
床头柜的地方放着叠放整齐的一套囚衣。
“醒了?”
没什么感情的低沉声音在房间响起,百里辛循着声音看去,帝迦正坐在远处的沙发上望着自己。
他身上的黑色毛毡军大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了下来,头顶的黑色帽子也挂在了衣架上,银色的发丝和窗外的白雪交相辉映,闪烁着流光溢彩的星辉。
百里辛一时有些失神,呆看着静默中的男人。
男人没有得到回答,脸上也没什么变化。
他修长的双腿踩在地面上站起来,腰带和武装带勾勒出男人的身材,挺括的肩背,劲瘦的腰线,身高腿长,百里辛找不到哪怕一点缺点。
男人兀自走到百里辛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就在百里辛看得出神时男人伸出手,百里辛怔愣间只觉额头一个粗糙的触感,两秒后男人收回手:“看来是退烧了。醒了就穿好衣服,把饭吃了,我有话要问你。”
他自始至终脸上的表情变都没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百里辛回了回神,说了句“谢谢”后穿好床头柜的衣服又听话地吃了些饭。
他做这些的时候男人还是坐在他一直坐的沙发上一直凝视着百里辛,视线没什么感情,与其说是在打量百里辛,倒不如用“监视”来得更形象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的挂钟已经从十二点来到了十二点半。
男人也不着急,就这么安安静静等着百里辛吃完。
直到百里辛放下了筷子,男人才接着道:“吃饱了?”
百里辛点了点头:“吃饱了,谢谢你。”
男人:“不用谢我,在得到想知道的答案之前保证犯人存活是我的修养。吃完就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看到青年走近,军装男人长臂一伸随手将茶几的资料拿到手里,“你的名字叫什么?”
“百里辛。”
“百里辛?”男人念着这个名字翻开记录本,“这上面说你的名字是‘先生’,哪个名字是真实的?”
百里辛:“两个都对,我的官方登记都是‘先生’,但你可以叫我‘百里辛’。”
男人:“我可以叫你‘百里辛’,这是你的另一个称呼?”
百里辛点头:“是的,只有我信任的人,我才会把这个名字告诉对方。”
男人抬头看了青年一眼,青年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将对方明亮真诚的视线半掩在其阴影之下,“你的意思是,我是你可以信任的人?”
“当然。”青年笑了笑,“你不是把我从牢房里救了出来吗?要不然我也不可能站在这里和你对话。你能这么帮我,说明你肯定是相信我,相信我太阳之吻王冠不是我偷的。”
男人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锋利的目光从青年的脸上一寸一寸划过,最后逼视着对方的视线,“我想你误会了一点,我不是你的伙伴,我是你的审判者。”
“不用跟我耍这种套近乎的花招,像你这样的我遇到过很多。他们或是用真诚伪装自己,或是用虚假的谎言试图扰乱我的判断,但他们找错了对手。”
“你也一样。”
“我并没有在帮助你,我把你带到这里治疗你只是因为你是重要的犯人。你对我而言还有利用价值,在我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之前,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
“而且……”男人顿了顿,眼底寒芒闪烁,“我不喜欢我专审的犯人身上带着别人留下的伤疤。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亲手摧毁我的犯人,看到他从最健康的状态一点一点土崩瓦解,那才是我的乐趣。”
“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的确相信你,我相信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你肯定会给我枯燥的人生带来一点不一样的乐趣,”男人唇角牵动,露出了迄今为止第一个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异常冰冷,“希望你能够坚持得久一点,不要让我这么快就失去这份快乐。”
预料中的恐惧并没有出现在青年的脸上,青年反而扬起了笑容:“好啊,如果能让你的生活多一些快乐的话,那我很乐意配合你。”
帝迦的眼神冷了下来,锋芒一般的视线审视着面前的青年。
他试图从对方的脸上、眼中找到破绽和强撑的伪装,但最终却一无所获。
青年似乎……是发自内心地在笑。
帝迦下巴微垂,浓长睫毛掩盖住眼中疑惑。
这个人,在耍什么花招?
“所以你现在既不承认自己是犯人,也不想告诉我太阳之吻的下落?”许久后,帝迦再次抬头,漂亮的双唇抿成一条线。
百里辛:“犯人另有其人,但我可以帮你找到真正的凶手,只要给我时间。”
帝迦将手里的资料“啪”地往桌子上一扔,“看来没有继续正常沟通下去的必要了,跟我走吧。”
看到军装男人起身,百里辛见状问道:“去哪儿?”
帝迦已经走到门口披上了黑色毛毡大衣,他长臂一伸将帽子取下,转身走到百里辛面前,宽大的大衣将男人的全身包裹在厚重的黑影中。男人站在百里辛面前,就像一座巍峨的高峰,雄浑威严。
他一边戴帽子一边俯视着他,“带你到你该去的地方。”
……
分钟后,百里辛跟着帝迦走进了一间四面全封闭的漆黑房间中。
这个房间比其他的审讯室更大,里面的布置也和其他审讯室不同。
除了那个熟悉的十字架外,墙上还挂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刑具,每一件看上去似乎都能让人终生难忘。
大概是帝迦的习惯,房间里除了他们两个并没有其他人,警备员也没有跟上来的。
冰冷的金属门关上,百里辛目光看了十字架一眼,不太确定道:“你要捆我?还要打我?”
男人扫了百里辛一眼:“怎么,怕了?”
青年抿了抿唇,眼底闪过委屈:“你到底怎么才相信犯人不是我?为什么就不能听我说一说?”
帝迦:“……”
一只大手按在百里辛的肩膀上,男人淡漠道:“我今天不处罚你,我带你来是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房间里面的工具。”
手掌顺着肩膀缓缓移动,很快来到了青年修长的脖颈处,黑色皮质手套从白皙脆弱的脖颈划过,最后落到了青年精致的下巴上。
男人站在青年身后,手掌控制着对方的下巴逼迫对方直视面前:“我让你看的不是这个十字架,而是十字架后面那个金属圆筒了吗?”
百里辛被迫看向角落里的奇怪刑具。
那是一个圆筒装的装置,一人多高,从外面看像一口大钟,圆筒的中间有个敞开的门,从他这里看去,能看到里面布满了尖锐的长刺。
“这个刑具的名字叫‘铁处女’,受刑者会被关在最里面,当门关闭的那一瞬间,上面的尖刺就会尽数没入受刑者的身体里。受刑者会在里面尝到百倍的疼痛,但受刑者通常不会死去。”
“这些尖刺都是经过特殊处理,针刺穿的深度能穿过体表,却没有穿至致命的内脏。”
“可受刑者却还是死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百里辛眨了眨眼睛。
男人捏着百里辛的下巴,身体微躬冰凉的嘴唇伏在了百里辛的耳边,“他们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液流进,在不断的绝望中活活疼死的。”
皮质手套刮擦过青年的脖颈,耳畔是男人低沉的声音,冰凉的气吹拂着百里辛的耳朵,让他的耳朵痒痒的。
距离自己好近。
百里辛心脏漏跳了一拍,生理性打了个哆嗦。
感受着青年的恐惧战栗,男人满意地掰动手中的下巴,“知道害怕了?要不要再给你介绍一些其他的玩具?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件玩具给受刑者的体验都和‘铁处女’相仿,没有人可以从这些刑具中全身而退。”
他顿了顿,俯视着青年有些苍白的脸和水润闪烁的眼睛。
几秒后,男人拍了拍青年的肩膀:“你的伤还没有痊愈,今天只是来带你和它们打个招呼,走吧,回去了。”
……
医生正准备找长官。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向长官道歉,并再次要求由自己治疗那名犯人。
怎么想他都觉得那个犯人根本不配睡长官的床,这次就算被长官惩罚他也要坚持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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