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觉得一时之间心情都极为紧张,连呼吸都仿佛暂时停滞了片刻。
柔妃、皇后、新帝、明远侯府,这几个字眼仿佛离他们很近,可却又仿佛很远。
曾经的鼎盛繁华历历在目,如今的大厦倾颓之态又近在眼前,或许能否改变就寄于今日这一人身上。
而等到那人一抬起头,只见灼灼光华迎目而生,确实是一位雪肤花面的倾城美人,她眉眼之间似乎带着几丝清愁,可却更给她增添了一丝神秘感。
这样极盛的容貌但凡见过一次便很难忘记,这也是为什么李氏能够凭借一眼就认出柔妃的缘故。
齐老爷携着齐大爷、齐大夫人、齐二爷等人纷纷站起身来,齐蓁蓁却一时之间有些呆住了,那日她忙着想糕点铺子的事情,未曾见过柔妃的容貌,如今甫一见到,不由由衷地惊叹,竟有如斯美人。
所谓的美人并不单指容貌之清丽,更兼有气度、仪态之美,而柔妃便是这样一位容韵皆美的女子。
难怪听祖父说先帝对后宫都淡淡的,除了很尊重皇后之外,并无别的特别宠幸的妃子。
克等到柔妃入宫之后,先帝却一反常态对柔妃颇为宠幸,不过几载便被晋封为其一品妃子,足以见其盛宠。
如今看到柔妃容貌齐蓁蓁已然懂得了,如此倾城绝艳的女子,怕是谁都无法拒绝吧。
“臣等参见柔妃娘娘。”
齐老爷携着齐家一众俯首给柔妃请安,却被对方一把拦住,只见柔妃身量纤细,虽是容颜如玉,可是眼神当中却是难掩愁意,只见她面上略带几分凄婉的说道:
“齐伯父何必如此多礼,而且如今我早已不是什么柔妃娘娘,如今可叹自己身若浮萍、漂泊无依,只是拥翠楼的一个卖笑之人罢了。
如此之身份怎敢受齐伯父如此大礼,又岂敢以娘娘为称,我实在惭愧。”
语罢,柔妃便掩面不语,只是神色更添几分忧愁。
虽是如今不在宫中,可是齐老爷等身为外男,亦不可骤然安慰。
于是李氏便走向前去,她和柔妃在府中关系还可以。
当初柔妃被选为宫嫔之际,曾在明远侯府教养过一段时日,那时她身为二房夫人,一同分担明远侯府掌家之权,曾与柔妃接触过许多次。
彼此都颇为知晓对方的性子,关系亦处的不错。于是便由她起身扶着柔妃前往桌旁坐下,又给对方倒了一杯香茶,方才开口安慰道:
“娘娘何必说这样的话,您与明远侯府侯府一贯亲近,我们又怎会让您成为漂泊无依之人呢?如今齐家在此,自然能成为为娘娘的依傍,可不要生分了才好。”
其实柔妃此来心中也颇为忐忑,她的身份早已不是曾经那高高在上的皇妃,甚至可以说是成为世人眼中的微末之人。
哪怕是如今身为那劳什子花魁看似人人向往,却也不过是拿她当个玩物罢了,谁也不曾把她放在眼里。
眼看着众人的态度都是如此,柔妃也并不敢笃定齐家能够如同往日一般的对待自己。
只是今日齐二爷来寻她的时候,言辞颇为恳切,她还是念及到了这些年皇后娘娘对她的照顾和临别之前的殷殷话语。
哪怕是纠结再三,柔妃还是来了。
如今眼见齐家之人亲近之意未变,也未因为她身份的陡然转变而露出它意,柔妃只觉得自己原本紧绷着的身子也松散了几分,她顺着李氏的话坐下,面上也带了一丝浅笑说道:
“谢谢你们记挂了,你们也别怪我一直藏头露尾并未主动找你们,实在是时移世易,很多事情早已不是之前的光景。
我也想要自保,想过求助,可是遇到的却只是失望,无奈我只好躲起来,想着以待来日罢了,连偌大的明远侯府都动辄流放,我一深宫女子,不过是如落花随水流罢了。”
听着柔妃这话齐老爷有些焦虑的心情,终于按捺不住地开口,对着柔妃急切地问道:
“柔妃娘娘,皇后娘娘可有话留给您?当初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在朝堂上并未听到过其他的动静,虽是先皇并不常上朝,可是太子却辅政多年,大家斗各安其位如平常一样。
可是先帝却是骤然驾崩,新帝不仅不是地位稳固,出身皇后之子的太子殿下,反而是不受陛下看重,母家出身卑微的新帝。
而明远侯府更是骤然被抄家,一切都恍若梦一场,我们如今处处受掣肘,可笑却是个糊涂的,如今都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
听着齐老爷这话,柔妃的脸上先是露出些许的回忆之色,然后便是深深的怨恨,只听她声音如黄鹂莺啭一般动人,可是落词时却带着明显的恨意,只听她说道:
“这两年前陛下便不常入后宫,哪怕入宫也只是去皇后娘娘处,偶尔会见我和几个得宠的妃子,也并不常留宿,不过是偶尔用用膳罢了。
我在深宫当中无聊,又与皇后娘娘惯来亲近,便几乎是日日都待在皇后娘娘的熹和宫里……
而那日,皇上身边的二把手何秋明却突然急匆匆的跑到皇后娘娘宫里来说皇上晕倒了。
皇后娘娘焦急之下未曾详细问询便去了,我原本也想跟着一起去,只是当日正在准备女官晋封考试,皇后娘娘便留我在宫中暂行主持。
那时候我心也乱的很,虽是应了皇后娘娘的话,可是却借着更衣的名头遣散了众人,也沿着小路偷偷去了皇上的寝宫那……”
桌旁些许的摇晃的灯影,衬着柔妃的容色如同一块上好的美玉,只是此时她的脸色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冰冷之色。
柔妃的急切其实也可以理解,按照祖制来说,未从诞下子嗣的妃嫔无论在先帝在时是什么样的位分,按例都要入皇陵殉葬。
柔妃还这般年轻,又身居高位多年,可是却没个一儿半女,当然忧愁这个,她与皇后交好也未尝没有这种原因。
只是她与皇后娘娘和明远侯府总有些亲戚关系,而皇后娘娘为人又一贯宽和,这些年的相处当中总是多了许多的真心。
只听她接着说道:“御花园那条小路可以抄近道,于是我比皇后娘娘一行更快的到达了皇上的弘治殿,只是青天白日间那边竟然多了很多侍卫把守,各个手赤腰刀,身持弓弩,一副肃杀之像。
实在是太过反常了,皇上若骤然晕倒,不招太医入宫,不急招太子侍疾,反而有这么多兵卒把守,于是我直觉不好,忙沿着小路回去拦截皇后娘娘。
却只见到皇后娘娘的轿辇落下,何秋明不知道和皇后娘娘说了什么,娘娘只带了身边侍奉的大宫女进了弘治殿后面的嘉仪轩当中。
我偷偷避开人前去查探,居然看见何秋明携着一个太监用白绫狠狠勒着皇后娘娘的脖子,而那大宫女也被另一个太监用白绫狠狠勒住动弹不得。
我只觉得不好,忙捡了块趁手的大石头,一把踢开了嘉仪轩的门,趁着何秋明愣神之际用石头狠狠击在他的头上,而皇后娘娘也掏出发簪结果了那个小太监,另一个太监想要喊出口,我着急之下也如法炮制结果了他,可是娘娘的大宫女明月却没救回来。
我情急之下拉着皇后娘娘沿着小路跑,可是这时候弘治殿守卫的兵卒似乎也听到了异响追了过来。
皇后娘娘见此说两人怕是逃不开,于是给了我一只木簪让我离宫去找太子,让他速速进宫护驾,皇后娘娘又让我顺着御河下游走到木屋旁,说有个打捞的老太监会送我出宫。
出宫后我原本打算去找太子殿下,可是宫外人全都在躲避,说是太子图谋造反,已经伏诛了。
这怎么可能呢,太子是东宫正统,又最得皇上的看重,怎么会行此之举呢,可是我也知道情况不好也是不敢再拖延,便打算去侯府找你们。
可是周围太多的人,人群嘈杂间有人用帕子迷晕了我,醒来之时我便成了这拥翠阁的馨姑娘。”
说到这儿,柔妃一贯的坚强终于无法再维持,这些日子以来她实在是过得太过惊慌了,哪怕是当初在府中她不受父亲看重,受继母为难,可是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
等到进了宫中的时候,虽然一开始时位分不高,可是皇上宠爱她,皇后看重她,后来升为柔妃之后又有协理六宫之权。
是人人敬仰奉承的存在,可是这离宫后的几多遭遇,使得她无比的惶恐与担忧。
说出来又有谁信呢?曾经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柔妃,如今竟然沦落至此。
有时候她真想一了百了,随着先帝皇后娘娘而去,只是她总是不甘心,曾经的她贵为柔妃尚且不甘心殉葬,如今流落花楼之中,她更想活下去,她只想活下去,不管是什么身份。
“看来是新帝控制了前朝后宫,皇后娘娘毕竟是他的嫡母,太子又因为是皇后之子乃是正统,所以他只能先除掉皇后,再除掉太子来确保自己登上皇帝之位。
而明远候府为皇后母家,自然是他的眼中钉和肉中刺,他又如何肯放过?只是没想到,太子待他那般的宽厚,当初他不过是一个宫人之子,母亲出身卑微故而不能册封,还是皇后娘娘亲自为其求了妃嫔之位,太子又待他那般的看重,他却如此的恩将仇报。”
齐老爷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极为愤恨的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