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众人的犹豫之下,还是齐老爷率先一锤定音,只见他一扫刚刚的颓唐之态,神色坚定地扫视了一圈儿,继而开口说道:
“蓁蓁说的有道理,如今明远侯府已然不在,我们守着往日的尊荣又有何用?不妨借力打力,或许还能求得一线机遇。
便听蓁蓁的吧,当初我们原本的打算就是前往西锤,想着去投靠三儿媳父亲的部下,不过眼下看孩子们在此处生活的颇为自在,其实我心中也闪过二三念头。
若是前往西锤的话,必然又是一番颠簸,而且路上有太多的未知,此处也算是山清水秀之地,在此处定居或也算一个可能。
可这到底并非长久之道,我们并不能期盼敌人的疏忽和松懈,不能期待他的忘却,而是应该想想怎么提高自身的筹码与实力,方才能又一击之力,而不是这般处处受制于人,你们觉得呢?”
说完这话之后,齐老爷又沉吟了片刻,继而又说道:
“不过人各有志,若是你们喜欢这里的安谧平静,那之前说的分家也可以继续,我带着想离开的的人去西陲,你们剩下的可在此处定居。
不过户籍之类的还是要好好费一番功夫,定居之后也要记得改名换姓,昔日明远侯府的种种繁华也只当是大梦一场,不可再对任何人提起,只把自己当做普通的商户和农户即可。
或许这般远离了世俗的繁华与喧嚣,你们可能会过得更好,我给你们一日时间考虑,若是想好了今晚便来我这说,无论你们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断断不会怪罪你们。”
说罢齐老爷挥了挥手,示意明显想开口的齐大爷和齐二爷退下,他知道这两个儿子的孝心,可是他却不愿意以孝道来束缚他们,他们也有自己的小家,也有自己的孩子,这才是能陪他们走过一生的人。
是时候让他们听听这些人的意见,这样有商有量的来,方才不容易彼此心中留下芥蒂,方能去求一个和睦。
无奈之下的齐大爷和齐二爷只能先退下了,柔妃见此状也想离开,却被齐老爷叫住了。
等到一众人等都相继离开,齐老爷只留下齐蓁蓁,如今他极为看重这小孙女,不忍她再明珠暗投,想着好好留在身边精心教导,齐老爷又对着一旁的柔妃说道:
“纵使如今先帝已然不在,新帝登上皇位,可是您毕竟曾经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又曾入宫为妃多年,和我们明远侯府一贯亲近,我虽没有往日侯府的喧嚣富贵,可是凑凑钱想必还是能为您赎身的,只不知您要做何打算?”
柔妃原本以为齐老爷留下她是为了详细询问皇后的一些具体事宜,却没想到齐老爷竟然是想要替她赎身,一时之间柔妃既有些惊讶,又很是感动。
从入宫开始,纵然一开始身居低位,可是从她得宠晋封开始,她面前的人便全是奉承与讨好,皇后又待她极为亲近,后宫众人无不奉承于她,当初在宫中所见都是笑脸,所遇到的都是亲亲近近的姐妹。
可是自从离宫流落之后,柔妃这一路上受尽了人情冷暖,受尽了白眼冷落,俗话说的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今洗尽铅华,更能让他看清楚人真心与否。
她原想着就这样草草一生也罢,只没想到竟还有人愿意赎她,赎她这个世人眼中的残花败柳,她看着满眼真诚的齐老爷,声音略有些哽咽,先是又对着对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方才说道:
“齐老爷有情有义,可是我却愧然接受这份心意,我并未替齐家做过什么,反倒是齐家帮我良多。
入宫之前是明远侯府接我在府中接受嬷嬷教养,入宫之后皇后娘娘对我极好,为陛下向我求来了协理六宫之权,又助我登上一品妃位,我已然是深深感激,又怎敢再深受齐老爷如此恩惠。
如今我虽然沦落烟花巷柳,可是怎样活不是活呢?或许等着我花残粉褪那一天,也有一个客商愿意赎我回家为妾。
或者干干脆脆,清清白白的离开这儿,去山野当中自由自在的,只是不敢再受您如此帮助,可您这份心意我记住了。”
说罢,柔妃便想要转身离开,却不料一双小手上前抓住了她的衣袖,柔妃低头一看,只见是方才在众人沉默之际开口说话的那个小女孩儿,似乎是叫蓁蓁的。
感受到齐蓁蓁不想让她离开,柔妃只以为是对方遇见了新鲜的人,想要她陪着一起玩,她心中略微一软,不由得俯下身去看向齐蓁蓁粉雕玉琢的小脸,对着它笑着说道:
“若是有空的话,我会再来看你的,只是现下姨娘有事儿,你能让姨娘先走吗?”
柔妃只把齐蓁蓁当做一个比寻常女孩聪明一些的小姑娘,虽然心中喜爱它,可叶知道她并不能在此处久留。
却不料此时的齐蓁蓁心中却是实为动容,诚然,齐老爷为兄之义令众人感怀,齐大夫人为儿女之筹谋令人感动。
可柔妃也有令人深深触动的地方,她如今流落烟花之地,其中之艰难可想而知,虽然看到了齐家人,可是若是她不愿,自然推拒不必再来。
可哪怕这般落魄,这般的受人辖制,她还是想着当时和皇后一言之诺来了。
而对着齐老爷想要赎她的念头,柔妃却是下意识的拒绝,可见哪怕如今这般深陷微末之时,她却依然有自己的骄傲,依然不愿亏欠人情,可越是这样,齐蓁蓁越是有话想说。
她还那么年轻,那般的美丽,她自小出身官宦世家,入宫为妃多年性子温柔谦和,这般的性子如此的飘零,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齐蓁蓁简直不敢想。
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此时有一线机会可以救她出去,齐蓁蓁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荣妃拒绝这机会呢?
柔妃见着这小女孩不听自己的话,她不由得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齐老爷,却见对方微微摇头。
“蓁蓁极有主意的,实话不瞒您说,这一路上我们这几个大人倒不如她一个小小女孩聪慧了。
她从衙役的手中助我们逃出来,又刚刚想了糕点铺子的主意,如今她不愿让您离开,自然有它的道理,我知您担心我们仓惶流放,留不下什么钱财,并不想让我们因您而更加艰难。
只是俗话说狡兔三窟,一点余财还是有的。更何况哪怕是去借钱也好,金钱固然重要,可您大好韶华,亦有无限可能,我既见到了知晓了,又怎忍心让您再度飘零呢?
哪怕是为了皇后,你们这些年情同姐妹,想必她也是不愿吧,我已然不能再助自己的妹妹,如今你与她情同姐妹,我若再不帮你的话,实在是良心难安呀。”
说罢,齐老爷取下了他一直戴在头上的木簪,就和当初姚氏的那袋子珍珠一样,只见齐老爷对着那木簪轻轻敲了几下,然后不知怎么的转手一扭,便见里面露出了几张大额的银票。
看到齐老爷的动作,齐蓁蓁眼前一亮,没办法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有着齐老爷这笔钱想必他们这一路上也能更得力些。
而柔妃却像是骤然想起了什么,她在衣摆里摸索了一会儿,然后才从一个素色荷包当中取出了一个和齐老爷一般无二的木簪。
却见齐老爷见到这木簪也激动起来,他大步走到柔妃面前,满脸急切的问道:
“这簪子可是皇后给你的?”
“正是。当初皇后娘娘让我离宫求助之时,便给了我这木簪,只是后来我多次观察,却只觉得这只是一个普通簪子罢了,实在看不过其中的奥妙,刚才看见齐老爷您的动作,我方才想起了这枚木簪。”
柔妃原本只把它当做纪念皇后的一点儿信物,却不料着其中竟还另有玄机,于是她取出木簪递给了齐老爷,只见齐老爷也是轻轻地敲了敲,然后以灵巧的手法扭了几圈木簪,只听见嘎吱一声,木簪被打开了。
而里面藏着一张被黄油纸包住的锦帛,齐老爷在柔妃和齐蓁蓁好奇的目光当中慢慢展开锦帛,只见上面竟是一方印,齐老爷拿到烛光下仔细一看,然后惊得后退了一步。
他转头镇定了一下神色,方才对着有些好奇的柔妃和齐蓁蓁说道:
“是皇后之宝印,可却是私印,一般来说,皇后有凤印和凤令,可是本朝皇后亦有一方私印,这还要从开国之初说起。
开国皇后出身武将世家,武功极为出众,是她一路辅佐皇帝从一小吏至尊位,而皇帝为表尊重之意,在皇后的凤印和凤令之外,又特铸了一枚皇后之宝印,许妻子可统领一军人马。
后来这枚皇后之宝只传原配嫡后,还需得是极得皇上信任的,我也只是在明远侯世家录上见过此言,不想竟能在此处看到,有了这方宝印之鉴,想必有些事情做起来也会方便很多。”
说完,齐老爷便珍而重之的把那张绢帛收了起来,又秘密封在木簪里,齐蓁蓁心中也很有些激动,却见齐老爷笑着对柔妃行了一礼,然后又说道:
“如今您又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回谢,我此刻再想为您赎身,这尚不足以还清您的帮助之情,这次您可不许再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