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疫情是大事，你决定尽全力协助。当你转身要求海瑟薇抽调尚有空闲的所有人手，具体听朱丽安安排，两女全都怔在原地。

    不知道朱丽安为何会流下一滴眼泪。

    “会长大人，您可知道医生之间也有高低差别？”朱丽安用越发红润的眼睛盯着你，“真正高等的医生进行康健预防，人们常保康泰极少发病，当然也就无人知晓他的功绩；中等医生略逊一筹，待疾病初起之时才开始诊治，时间久了，人们都会认为他没什么能耐，只能治疗些小毛病；低等医生，待疾病表征皆起后才疲于救治，人们在不免伤身伤财的同时却最为感激，因为他挽救了本该失去的性命，所以声望在三等之中反而最高──您现在在做的……真的清楚？”

    海瑟薇挽住你的手臂，确认道：“会长，我从来不认为您是一个坏人，但……损己利人的事情……确定？”

    是啊，

    你将付出沉重的代价，换来的却是人们根本无法理解为何要封锁，没人愿意被封锁在疫区里。甚至，他们不能理解这里发生了疫情，到处时常都有人生病，不能每每都是瘟疫。他们会怀疑你纯粹善举是居心叵测，世间炎凉大抵如此。

    委实讲，现在已经根本没办法反悔了，否则面子往哪里摆。失而复得乃喜事，可，得而复失却极易平生怨恨──刚让朱丽安抱有期待却马上撤回前言，好感是要倒扣的。

    只要你自己认为，这是「正确的事」就足够了。利益得失与问心无愧，往往只能两者择其一。

    无可厚非，海瑟薇的本份就是执行你的决策。她深深行礼之后一路小跑回公会开始组织编成队伍，风风火火，半刻不敢耽搁。

    随着海瑟薇简单解释现状，公会里的人们渐渐向你投来了诧异和敬佩的眼神。不知道你在别人的心目中究竟是怎样的，难道是个始终以利益得失为先的奸商吗？

    但从此刻起，

    若是真有这样的印象也将被击得粉碎。

    机会难得，你突发奇想开始趁热打铁，装作不经心却略微提高音量说道：“还有，找人通知「彩虹阴影」那边，我将募捐千金以资神殿重建。神殿本就有救死扶伤安抚民心的职责，单凭一个治疗所是改变不了大格局的。”

    千金？

    大厅里所有人都听到了。

    其实人族天生多数皆为绝对中立，但人族也是全世界个体差异最大的种族，随着经历年岁不断增长，阵营变动之快令某些亚人种咋舌。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相同阵营的人往往会如同滚雪球般越聚越多，如今公会里善多恶少，守序和混乱的区别尚不明显。大战在即，你确信这样的决策可以振奋士气！

    海瑟薇将手抵在你的额头：“……没发烧。”

    你小声嘱咐道，先让「彩虹阴影」提交重建预案过来再领钱，否则，她们？呵呵，半天就全喝了花酒。海瑟薇发现你是认真的，非常用力的点点头，请你放心，她一定会盯紧这笔募捐落到实处。

    大厅里的任何人就跟即使有不满也不会随便跟你直言相同，士气振奋也不会纷纷扑过来抱住你的大腿感激涕零，但你能看得出，这些钱砸得水花不小。

    你对菲艾尔汀招了招手，小丫头跑了过来，行礼问道：“会长大人？”

    如此这般，你告诉她，批准了加入「剑歌」训练计划的申请，并称赞她勇气可嘉，确实比刚来公会的那一天成长了许多。做就做得彻底点，暂时辞去接待员一职专心训练。「剑歌」初期只是细胳膊细腿的滑稽战士罢了，初见威力则需要时日。你期待着她的成果。

    有些事你没有提前说：队长肯定是要安排菲艾尔汀担任的，但说得太早太直白了也许会让她懈怠。每个人的心思都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的，你看不懂为什么菲艾尔汀这个怂货突然想要当兵。她的眼神里既有激烈燃烧的斗志与坚定，也有害怕与不安。或许你只能在床上听她说出心底所想了。

    菲艾尔汀握紧一对小拳头，踮着脚，高声对你说，她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若有所思的望着天边，喃喃道：风，有些凉。

    ……

    ……？？风怎么了？她们没听懂。

    海瑟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回应道：“会长说的没错。五巷海湾这块腐朽之地，很快就要起风了。”

    朱丽安对你深深鞠躬，回应道：“会长大人说的没错。竟有人为制造瘟疫这种不耻之事，确实叫人心寒。”

    不明白啊！菲艾尔汀真的是不明白，几乎都是夏天了又是大上午怎么会觉得凉呢？这里的风既咸又湿夹着几分闷热……“会长大人说的没错。我会努力成为让敌人闻风胆寒的优秀「剑歌」的！”

    你根本没听，

    嗯嗯几句，急匆匆的走向公会里侧，直奔最深处的劳米的卧室。

    早晨起得猛，nèi kù忘在床上，海风一吹有点凉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下真空状态。搞不好会局部感冒，胡乱打喷嚏就不好了。

    走到卧室门口，

    你忽然驻足，因为听到了劳米的声音。这个时间劳米怎么会在房间里？她不是一大早就跑去下咒了吗？

    忘穿nèi kù这种事略丢人，但稍微迟疑之后，你意识到劳米其实也并非外人。

    刚要推门，

    你居然听到了另一人的声音，

    房间里有两个人。

    当然了，否则劳米独自在房间干嘛要自言自语呢。完全没有多想，你立刻竖起耳朵贴在门上开始偷听。

    要说为什么？

    好奇。其实你对劳米了解真的非常少，完全不清楚她私下里会做些什么。昨晚得知了她那丰富到离谱的经历，这货也不是简单人物。

    听听没坏处。

    另一个女声始终不断抽泣，而劳米在安慰她，暂时听不出来对方是谁，即使开始说话也因为声音哽咽而难以分辨。

    “请不要伤心了，会有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呢？秘书小姐如此针对我，打压我，看态度还有会长大人撑腰，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想为会长大人尽一份力罢了，呜呜。”

    “其实海瑟薇小姐是个好人。我猜，她之所以对你不够友善，是因为立场有别。公会就是她的一切，她的一切都是为了公会，而你却是为了会长，这本就立场不同。老员工们全都是为了公会在努力，但新员工们却全都追随着会长的个人魅力，这种矛盾……”

    “不说这个了，劳米小姐你帮帮我好不好？”

    “诶？”

    “后宫全由秘书小姐一人统治，谁晚上侍寝都必须经过她，我现在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只能来投奔你。帮姐姐一把好吗？”

    你差点被吐沫呛得咳嗽。后宫这个词是怎么冒出来的！侍寝管理又是什么鬼？

    听声音，好像劳米显得很为难：“我也要看海瑟薇小姐的脸色呀，你求我又有什么用……”

    “同眠！我听说机缘石的事了，毕竟露茜夏闹出那么大动静，不可能不知道。姐姐不会让你白帮忙的，如果下次你再被会长大人临幸，记得叫上我，我也能出机缘石对？这也是为了会长……不，为了「公会」啊。不会让你白忙一场的，好么？”

    我去，

    密谋！

    而且密谋到你床上……啊不，头上了！

    忽然你听到了脚步声，又有人来，于是你紧急施法当场隐身，把全身都紧紧贴在走廊的墙壁上做一个安静的那啥。

    你错过了最关键的对话内容，不知道劳米和对方究竟是否达成了协约，如果是，劳米又打算收取什么好处……不可能是钱，她莫名其妙的不缺钱。

    你的左边走来了伊丽莎白，而右边门开，潼恩红着眼圈退着走出来并行礼告辞。后者伸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泪痕瞬间无踪，大概是幻术伪装。这意味着，潼恩懂得如何「法术默发」，因为她根本没有念咒。

    伊丽莎白与潼恩在走廊上狭路相逢，彼此轻轻点头示意。

    确认对方离去，伊丽莎白敲了敲劳米的门，同时对着你冷冷笑了笑……你的隐形毫无意义。她的表情好像在说，想偷听，请便。

    门关，劳米的声音显得很意外：“伊丽莎白小姐，真是稀客，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我直说了。会长心里的秘密，和你有关，这点我已经确认了。”

    “……秘密？”

    “昨晚你们究竟说了什么？不必张嘴，回想清楚即可。”顿了顿，伊丽莎白的语气显得相当困惑，“什么叫气数？”

    “请务必保密。我想伊丽莎白小姐应该不会介意这种诅咒邪术。”

    “这里的人全都温和得让我恶心，早该直接咒死波尔茨了。你，魔女，我，变形怪，都是王国不乐意见到的。我在冒险者公会待的时间虽不长，也有些感情了，对自己归所不利的事情是不会做的。你们还说了什么？”

    劳米保持着沉默，

    伊丽莎白突然狂笑起来。你能感觉到她站起身，走到门口，故意说道：“……会长大人的玩法真是biàn tài，有创意。”

    你捂住脸。那种事的细节都被人知道了，好尴尬。

    “……没了？”

    “没了啊。除了拿钱下咒，和那种事，我们还能聊什么，总不可能是国家大事和天气如何？”

    真没劲──伊丽莎白失望的推开门，在走廊上朝着你隐身的位置瞪了一眼，匆匆离去。战前情绪焦躁，她也是其中一人，看起来有些不淡定，推门声挺重的。

    狡猾的变形怪。之前，你与她约定三次机会，猜中答应她一个愿望，猜错就要永远留下来。伊丽莎白了解你的运势如何，虽然答应了赌局，但其实完全不打算与你正面对抗，否则就是以卵击石。猜？看来伊丽莎白打算自行调查，完全不打算老老实实猜。感谢劳米记性不好。

    就跟那个谁说的一样，让一个邪恶守序的非人之物猜你的心思，太难了。只要你最近注意言行，赢面很大。

    就这样，

    你刚要离去，忽然听到劳米低声自言自语一句：“我当然会帮你。”

    “……因为你在，海瑟薇小姐就不会盯着我不放了。”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事后你才知道劳米这个时间在卧室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下咒和点金都非常快，不需要一耗就是好几天。

    劳米，

    已经，

    下咒完成了。

    ·

    当你回到大厅，数人围着马修。这家伙还穿着市场护卫的zhì fú呢，恐怕是刚刚才回来。能安全回来就好。

    “会长，我回来了，非常感谢您之前深陷困境也没有打算暴露我。这是给您带回来的礼物。”

    马修双手递给你一个黑色的信封。那是有关海盐暴利的详细情况。你简单看了看，这里面的门道比想象中的更加简单粗暴，同时也比预料的更加情况复杂。

    海盐暴利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因为老侯爵领地内只有五巷海湾产盐，其他的岩盐则非常不足。至于老侯爵为什么不肯与其他领地通商海盐，那是他的考虑。

    原本，波尔茨子爵能挣钱是件好事，他大多数盈利都交给老侯爵，功不可没，也是他活蹦乱跳至今的主因。除了海盐。这份暴利说穿了就是拿侯爵的左兜的钱，倒进右兜里。倒腾的过程如何产生利益是商人的本职，其本质就是物资流通，商品不流动，人民是不会变得富有的。但，波尔茨子爵搞得这件事有三个弊端，让老侯爵很难受：

    第一，终归是左兜倒右兜，当利润过高，就会从别处对老侯爵造成损害，比如怨声载道。当无数其他账面平下来之后，侯爵发现，实际上能入侯爵之手的海盐利润根本没有那么可观。但毕竟是有利润的，老侯爵不舍得处置波尔茨。

    第二，长久下来，左兜太瘪，右兜却又太肥了。对于老侯爵来说，最理想的局面是各地繁荣情况差不多，而不是某地的主事者已经强势到连王国执法队都感到无从下手的程度。但毕竟波尔茨忠心耿耿，老侯爵眼光异常犀利，不会看错，也无法处置一个无意叛乱的粗壮臂膀。

    第三，波尔茨紧紧攀住了老侯爵的孙女——希尔瓦娜女士，并且海盐利润有很大一部分都进入了希尔瓦娜御用商人的口袋。此举无异于波尔茨在给侯爵孙女挣零花钱，马屁拍得啪啪双响。若处置波尔茨，希尔瓦娜第一个不会同意。隔辈亲很常见。

    但波尔茨子爵也并非做得滴水不漏。

    首先他驱使五巷海湾的恶徒们摧毁其他所有的海盐商贩，垄断产业，不少商人家破人亡，老侯爵姑且算心善之人，很难容忍；其次，马修偷到了账册，能够证明实际上希尔瓦娜女士分到的利润比老侯爵本人还要高，老侯爵知道后不会高兴的；最后，以海盐为主，波尔茨子爵强势打压侯爵境内的「每一个」市场，这就是为何贩奴古城斗胆要搞五巷海湾市场的缘故，也是「劈云城」市场与死无异的根源所在。一家的崛起，数家的没落，这对老侯爵的整体利益是种慢性荼毒，他不会分不清孰轻孰重。

    这封黑信如果交给老侯爵手里，是有效的。

    实际上，你今早还得到了第二个黑信──村落的人鱼们整理出来的。

    他们是这周边海域寥寥无几的拥有正式王国居民权的人鱼族，也是执法队登记在册被拯救的亚人种前奴隶，说话的份量与其他人鱼族相比完全不同。黑信里详细写着他们是如何被波尔茨子爵软禁，又如何被公主bǎng 激à一事胁迫，虽然还有很多其他内容，但这两点是执法队最关心的。

    第二封黑信交给执法队，也是有效的。

    但也仅仅是「有效」。波尔茨子爵产生的利益依然巨大，武装势力也依然浑厚，无论老侯爵还是执法队都可能感到犹豫。

    你打算怎么做？

    a，等待更好的时机，制造更高的杀伤力。

    b，立刻把黑信送到侯爵手里，希望能多少绊住波尔茨子爵的袭击计划。

    c，立刻把黑信送到执法队手上，希望能多少妨碍波尔茨阻止袭击。

    D，先都送出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