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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24【永宁往事】(上)
    对于绿柳庄的庄户们来说,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便是当初裴太君将他们转到裴越名下。

    如今庄子里最出息的年轻人都是裴越的亲兵,每月能领到丰厚的薪俸,平时吃穿用度更是不愁,而像邓载和王勇这样独当一面的待遇极好。除了他们之外,庄中剩余的男丁被分成两班,轮流去首阳山那边做事,同样可以赚到不少银子。

    裴越回到庄中迎来极其热烈真诚的欢迎,他对这些庄户们很平和,聊了一会家常之后才让桃花去挨家挨户通知搬家的事宜。身为家主,其实他完全不需要这样和气,一声令下这些庄户必须遵从,无非是给小丫鬟一些面子罢了。

    他与叶七先来到主宅旁边的那处小院。

    南琴显然不能搬进中山子府,她和叶七的情况不同,裴越也不会犯这种错误。

    听到将搬去北郊的消息,南琴并未露出半点不愿,诚心实意地道谢之后,又请二人稍坐用茶。

    裴越笑着婉拒,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位琴艺卓绝的女子神色轻快很多,与上次见时相比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活力。

    回到主宅,叶七回到自己房间收拾物品,裴越则前往左侧厢房寻席先生。

    今年庄中一直都很热闹,裴越在九月之前极少离开,每日都会跟随席先生学习各种本领。随着他去京都办事,亲兵们也都跟去,这里陡然间便冷清下来。对于席先生来说,热闹也好清净也罢,生活都是一样的平静,犹如过往十年间的朝朝暮暮。

    裴越在书房找到席先生,中年男人正在书桌前挥毫泼墨。

    过往的岁月里,裴越已经见识过他在武道、谋略和军阵上的造诣,书法倒是第一次见。

    他没有出声打扰,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

    不妄动,不苛求,不虚行。

    这是席先生在雪白的纸上写出来的九个大字。

    从裴越的角度看来,这九个字分为三行,与时下流行的书写习惯不同,从左到右排列,并非从上到下。三行字均集中在左边,空出右侧大片地方,似乎犹未尽语。

    席先生走到一旁,指着右边的空白处说道:“你来试试补上这后面的话。”

    裴越沉思片刻后,欣然拿起笔架上的毛笔,毫不犹豫地添上十余字。

    席先生轻声念道:“不妄动,动必有道。不苛求,求必有义。不虚行,行必有正。”

    他微微点头,然后温和地笑笑,对裴越说道:“坐下说罢。”

    裴越坐下之后说道:“先生,京都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席先生问道:“一切顺利?”

    裴越答道:“大抵上算顺利。不过莫执政在朝会结束后找到我,让我给先生带一句话。”

    “什么话?”

    “这么多年过去,有些事该放下了。”

    裴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紧紧盯着中年男人的双眼。

    席先生并未迟疑,微笑摇头道:“我有什么放不下?放不下的是别人。”

    注意到裴越复杂的眼神,略显疲惫的面容,他淡然问道:“你有心事?”

    裴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沉声道:“先生,我有很多很多事情想不明白。”

    “何事?”

    “比如说那位沈大人,当年你和他是定国公的左膀右臂,所以你们应该很熟悉,能否请先生告诉我,这位沈大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说详细一些。”

    “他为什么要让沈淡墨与我结交?他为什么要在山贼夜袭那晚去定国府帮先生脱身?他为什么要帮我们逼迫裴戎辞爵?他为什么要借助李子均那桩案子扳倒李柄中?他为什么要用保护裴戎来试探我,事后又毫不在意裴戎被关进上林狱?他为什么要掩盖七宝阁的通贼之举,非要等我掀开盖子的时候再抖露出来,他是不是想用七宝阁将鲁王拉下水?”

    裴越满面愁绪,疑惑不解地问道:“沈默云不是皇帝最忠心的孤臣吗?为何我进入朝堂这一年以来,并未看见他的忠心,反而看见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举动?”

    席先生沉默片刻后,颇为感慨地说道:“原来你心里藏了这么多疑问,居然能一直忍着不问。”

    裴越叹道:“莫执政点出我那个计划的疑点,让我想明白一些事情。事后我才反应过来,沈默云授意沈淡墨送信给我,或许只是想安抚我,让我不要那么着急地去掀开盖子。只是那封信迟了些,我收到的时候已经到了宫城。”

    席先生沉吟道:“你的问题有些多,不妨换个角度想想,从你决定做事开始,他有没有妨碍过你?”

    “没有,相反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大多对我有利。”裴越坦然答道。

    “我们分析一个人,不能简单地用好坏黑白来区分,更不能从表面上判断他是否忠心。就拿你所说七宝阁那件事来讲,在你的角度看或许认为他是想激化这件事,从而影响到鲁王。但是在皇帝的角度看呢?这何尝不是在捂盖子,找个机会悄悄剜掉这颗毒瘤,避免牵连到鲁王?”

    席先生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他让自己的独女与你结交,又多次试探你,甚至帮你解决李柄中这个麻烦,其实只是因为一个猜测。”

    不知为何,裴越忽然有些紧张,连声音都微微颤抖:“什么猜测?”

    席先生转头望着窗外,语气略显萧索:“他怀疑你是先帝的遗腹子。”

    裴越怔道:“可我不是啊。”

    席先生轻叹道:“可是他不知道。”

    裴越感觉脑袋有些疼。一直以来,我是谁这个问题都萦绕在他脑海中,从最开始谷梁所说的凌平之子,到后面生出怀疑,认识叶七之后又打消怀疑。可是在京都查了大半年,却连凌平夫妇的任何信息都查不到,他又陷入迷茫之中。

    他揉着自己发涨的太阳穴,无比诚恳地说道:“先生,我想知道永宁元年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听到永宁元年四字,席先生眼中飘过一抹冰雪之色。

    这一刻裴越更加坚信,那日朝会结束后莫蒿礼的话语中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或许就与自己的身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