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载匆匆离去,裴越转向对莫青云说道:“莫大人,有件事要请你出手相助。”
莫青云面色激动,慷慨激昂地说道:“请爵爷吩咐,下官万死不辞。”
裴越连连摆手道:“倒也不至于如此严重。本来我这次出京就是为了蜂窝煤之事,如今万事俱备, 自然不可再耽搁下去。正使秦大人和石炭寺的官员都是个中老手,且有永州和云州的经验,他们早已熟练整个流程。还请莫大人从中配合,尽快将矿场营造完毕,到那时就可以顺利在各州府行销蜂窝煤。”
莫青云微微一怔,他原以为裴越在听到西境大败的消息之后, 立刻就会提兵西征支援,让自己筹措大量粮草,没想到却是这件事。
严临川赞许地看着裴越, 然后又不经意地瞪了一眼旁边的长子严时乔。
莫青云踟蹰道:“爵爷,如今战事在即,这件事是否可以暂缓一二?”
裴越摇摇头,坚定地说道:“如今已近八月下旬,再过两个月天气就冷了,所以我们要加快速度。蜂窝煤能让百姓们过个温暖的冬天,越是在这种战乱的时候,我们就越要注意百姓的生活,至少要让他们能免去饥寒之苦,这样他们才会打心眼里支持咱们的军队。”
莫青云恍然大悟,心悦诚服地说道:“爵爷明见,下官一定办妥此事,否则愿意提头来见!”
虽然被裴越敲打过几次,但其人身上还是有着一股书生意气,如今又夹杂着几分军中莽汉的气质, 倒也称得上异类。裴越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藏锋卫的粮草无需担心, 五军都督府在灵州的官衙已经筹措齐备,眼下正源源不断地送来临清。相较于和西吴人鏖战的边军,我们的境地要安逸太多。”
见他考虑得如此全面,莫青云便知道自己除了年纪之外,在这位钦差面前着实显得有些稚嫩,便拱手行礼道:“下官这就去办。”
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裴越感慨道:“莫大人将来很可能成为一代名臣。”
严临川却没有接这个话茬,他略有些不解地看着裴越问道:“你在担忧何事?”
方才裴越所言,边境战事大体上对大梁有利,严临川也赞成这个看法,所以他就更不明白,这个年轻权贵眼底深处的担忧从何而来?
裴越深知交浅言深的害处,即便严临川已经释放善意,但他也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斟酌之后说道:“老大人,局势是局势,终究需要人力去推动。宁忠这次落败,还能勉强稳住守势,可若是再次大败,那么边境局势必然会糜烂,到那个时候虎城驻军要不要出来?”
有一点他并未出口,宁忠这个人的存在让他心里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
再往下想连他都觉得有些恐惧。
严临川年岁老迈,此时觉得精神不济,无法仔细思考裴越话中的深意,便颤巍巍地起身说道:“严家与灵州是一脉共存的关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无论你需要严家怎样的支持,只需要打发人来说一声即可。”
裴越正色道:“多谢老大人。”
严时乔搀着自家老父的手臂,表态道:“家父已经命我在自家子弟中挑选出七十六人,报名参加藏锋卫的募兵流程。此外若是藏锋卫需要劳军和粮草支持,钦差大人大可言语。”
裴越看了他一眼,颔首道:“有心了。”
严临川拍拍严时乔的手背,望着裴越缓缓道:“老朽告辞。”
裴越将二人送到门外,然后折身返回。
不多时,除了尚在养伤的孟龙符之外,韦睿、傅弘之、商羽和陈显达四人急匆匆地赶来。
仆役上茶,众人落座。
谷帛
裴越不急不缓地问道:“募兵之事进展如何?”
众人对视一眼,韦睿开口说道:“回爵爷,如今已经完成初步甄选,共有一万六千余人入选。按照爵爷的要求,这些人大多以农家子弟为主,其中身手矫健性情朴实者占大多数,而且有近半数有过从军经历。除此之外,还有七百多名士族子弟,一千三百多名武道好手。”
裴越想起方才严时乔的话,好奇地问道:“严家子弟共有多少人入选?”
韦睿流利地回道:“七十六人。”
裴越微微一惊,定定地望着韦睿。
后者坦然地说道:“爵爷,这些严家子弟素质极好,精于马术,身手上佳,目前来看也没有那种纨绔习气,更重要的是他们都会读书写字,兵书也读过一些。”
裴越缓缓道:“这就是世家大族的底蕴。”
傅弘之出身江州第一书香名门,算是这个诗书传家的大家族中的异类,他对此自然深有体会,认真地说道:“爵爷,虽然这些世家大族当中有很多败类,但是一个家族能够传承数百年,必然有其独到之处,将来或可对他们稍稍重视一些。”
裴越看向他说道:“弘之,莫非你以为我对这些世家大族有偏见?”
傅弘之稍稍犹豫,最终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地说道:“末将不敢妄自猜度,但是爵爷为何要大量招募那些农家子弟,却对世家子弟格外严苛?”
裴越环视众人,见他们眼中都有些不解,便解释道:“如今战事紧张,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打磨兵卒的性情,这个时候需要的是他们绝对的服从,这样才能做到令行禁止如臂使指。”
傅弘之明白过来,略有些尴尬地道:“末将错了。”
裴越摆摆手,不以为意道:“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有话直说便可。韦睿,虽然陛下恩准我可以募集一卫兵力,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合用之人,切忌贪多嚼不烂。你继续主持此事,三天之内完成终选,征满一万人即可。”
众人起身应道:“遵令!”
“边关的军情急报你们也知道了,暂时不要将此事扩散开来。”
“是!”
“都去办事罢。”
众人走后,裴越缓步来到庭中,听着树上传来的蝉鸣,脑海中不断完善着自己的练兵之法。前世了解过的现代军事策略,在这个世界读过的兵书,席先生的教导以及他自己在战场上的感悟,最终形成的是不同于所有人的一条道路。
远在数千里之外,大梁京都的皇城中,一群内监正拿着工具四处捕捉树上的蝉,以免这些小东西的叫声吵到宫殿中的贵人。
两仪殿偏殿中,一贯勤勉的开平帝十分罕见地没有审阅奏章,反而在西暖阁中摆开一张棋盘,与须发皆白的魏国公王平章对弈。
王平章望着棋盘上的局势,苦思片刻缓缓摇头道:“陛下,老臣输了。”
开平帝面无表情地说道:“魏国公,当年的那些人还有几位活着?”
听闻此言,王平章的眉头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