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城楼。
刘赞望着了无遽容的洛庭,察觉到旁边那些暗中向自己效忠的官员都有些惧意,便从容淡定地回道:“洛执政,你弄错了,想要造反的人不是本王。”
他抬手指向城下。
洛庭目不斜视,凛然道:“既然殿下不想造反,为何要将圣驾拦在城外?”
刘赞皱眉道:“本王已经说过,裴越下毒谋害父皇,挟持魏国公等人,如今又要领军入城,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只要他敢孤身入城分说清楚,或者只护送圣驾入城,本王绝不会阻拦。”
洛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目光扫向旁边的那些文武官员,最后停留在成阳侯张武面上,冷声道:“尔等也是这般想的?”
东府两位执政,莫蒿礼性情温和,只有极其特别的时候才会发火。洛庭则不同,他还是御史中丞的时候就敢当面弹劾王平章,让当时跟皇帝关系非常亲近的魏国公下不来台。后来一步步成为东府执政,他刚直的性格让底下的官员们噤若寒蝉。
如今被他冷厉的目光扫过,文官们纷纷垂首不敢应答,武勋稍微好一些,却也不敢太过放肆。
张武便点头道:“本侯赞成燕王殿下的说法。”
洛庭转身对刘赞说道:“既然如此,请殿下打开城门,让裴越和圣驾入京。”
刘赞冷笑一声,看着城下那个年轻权贵说道:“裴越,既然洛执政替你求情,本王也不愿看见京都首善之地兵戎相见,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护送圣驾进城,藏锋卫和武定卫留在原地不可擅动,可敢否?”
他觉得自己对裴越非常了解,此人心思缜密行事小心,定然不会同意这个要求,届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罗焕章和曲江领军攻击,彻底解决这个祸患。
如此一来还能堵住洛庭的嘴,等于提前扫平最困难的障碍。
阳光略有些刺眼。
裴越望着刘赞的身影,高声吐出一个字:“好。”
城墙上一片死寂。
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下面,心想这个中山侯莫非是宿醉未醒?如今他最大的倚仗就是城外这两万精兵,也是燕王愿意屡次三番给他机会的根本原因。真要舍下这两万人进入京都,裴越就是砧板上的鱼肉,燕王能够随意决定他的死法。
刘赞心中忽地泛起一阵慌乱,裴越的反应和他的预想完全不同,更不像是一个战场上成长起来的武勋的应对。想到此人当初在西境的种种谋划,刘赞不禁生出些许悔意。
洛庭盯着他的侧脸问道:“殿下为何还不下令打开城门?”
与此同时,藏锋卫和武定卫开始有序后撤,城门外便只剩下裴越、大皇子和庞然大物一般的皇帝御辇。
裴越身边仅仅留下两名亲兵。
事已至此,刘赞知道自己被逼到墙角,若是开口反悔的话必然会被洛庭犀利的言辞钉在耻辱柱上,于是只能朝着成阳侯张武微微颔首。
张武眉头微皱,沉默片刻之后转身高声道:“打开城门!”
吊桥缓缓放下,厚重坚实的京都北门从里面拉开。
裴越面色平静,与大皇子并肩前行,
宫人催动骏马,御辇平稳向前驶动。
等到这些人进入城门洞内,张武立刻命人关门收起吊桥,再度隔绝内外。东面广阔平坦的地界上,八九万大军依旧处在对峙之中,韦睿和秦贤各自领着麾下将士,面无惧色地望着远处的京军精锐。
武定卫阵中,薛蒙望着周遭的陌生面孔,犹豫之后终究还是放弃。
这些平南卫的兵卒身上几乎没有人味,实在是不好相与。
城墙上,洛庭盯着燕王刘赞说道:“裴越已经入城,殿下可敢下去与他当面对质?”
刘赞哂笑道:“本王难道还会惧怕一个乱臣贼子?”
他拂袖当先而行,张武紧随其后,其他官员稍稍犹豫之后也跟了上去。洛庭看着这些人的背影,面无表情地对旁边的老者说道:“黄老大人,请。”
御史大夫黄仁泰眼神复杂,轻叹一声道:“季玉,不要太过苛责他们。”
洛庭轻声道:“老大人放心,晚辈知道该怎么做。”
城下宽阔的广场上,裴越和大皇子护送圣驾进来之后,立刻被守备师的兵卒围住。这些人对御辇里躺着的皇帝仍旧心存敬畏,但是如今皇帝陛下已经无法醒转,他们才能克服自己内心的畏惧。面对裴越和已经被贬为镇国将军的大皇子,这些镇守京都的骄兵悍将却没有惧怕之意。
兵卒们忽然让开一条道路。
燕王刘赞步伐从容,身侧跟着成阳侯张武和丰城侯李炳中,后面则是一群文武官员。uu看书
他望着远处已经下马的裴越,在还有十多丈距离时止步,冷笑道:“裴越,你若是聪明的话,立刻自缚双手,本王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裴越摇摇头道:“殿下太心急了。”
他扭头看着后面的御辇,高声道:“几位大人可愿出来相见?”
不一会儿,魏国公王平章、东府参政韩公端和端王刘相走下御辇,来到裴越身边不远处。
刘赞依旧平静,目光从这三人面上逐一扫过,在看向刘相时稍稍停留,两人的眼神短暂地交汇。看见刘相眼中的深意之后,刘赞登时彻底放下心来。
虽然此前已经得到密报,但是如今亲眼看见刘相证实,确定开平帝身中剧毒命在旦夕,刘赞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他故作沉重地说道:“皇叔祖、王军机、韩参政,你们受苦了。”
王平章微微皱眉道:“殿下此言何意?”
刘赞叹道:“裴越心思歹毒,谋害父皇之后又囚禁三位,若非銮仪卫的忠勇之士舍命传回消息,恐怕京都都会落在此獠手中。如今大局已定,还请三位将父皇遇刺的事情详细说来,以免被这叛逆找到狡辩之机。”
王平章沉默片刻,忽地摇头道:“殿下,行刺陛下的元凶应该另有其人。”
刘赞准备好的说辞全部堵在嗓子眼。
场间弥漫着令人心惊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