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是在正午时分相遇,范卓远布下三叠阵后,令人当众甩出了一颗颗金军的首级,掷于金军大阵之前。
金军当中很快一片咒骂之声,群情激愤。
范卓远派出去的斥候此时来报,“将主,金贼将百姓全部围在大阵中间,突袭救援必须要先攻破金贼军阵。
而且正面金贼只有三千,另外各有两千五的金贼骑兵,如三角一般位于这三千中军侧后!”
范卓远微微皱眉,又舒展开来,完颜娄室现在还没有抛弃这些劫掠来的人口物资,有此拖累,就休想甩脱自己,这一路尾随追击,你们金军只要敢派人出去打草谷,老子就全部吃下来,用游牧民族的方法活活拖死你们!
对面完颜娄室似乎早已知道骁捷军会这般挑衅,下属怒骂之时,他只是澹然轻笑,策马走到两军阵前。
范卓远见对方似有话要说,也不带护卫的单骑走出。
两人相距百步,并不远离本阵,各自以深厚内力向对方喊话。
完颜娄室笑道:“范将军果然是宋人当中难得的硬骨头。”
范卓远澹然道:“未知娄室将军是否还有胆量尝试折断硬骨头的感觉?”
两年前燕京城食肆中发生的事,如今历历在目,双方自然谁也不可能忘了对方。
完颜娄室手中提的是一柄类似偃月刀的武器,只是刀刃较直较长,尖端反面还开有挑刃。
他听到范卓远的反讽,哈哈大笑,“折断一个人的骨头,得先从他的精神开始,这样才能让他一步步屈服,范将军心念大宋百姓,可这些百姓,你救得了吗?”
说着扬起长刀,一众金兵步卒压着一千百姓出来,横列于两军中间,强制令百姓们跪在地上。
一股不安之意飘荡在两军阵前,骁捷军中一片沉默,只有战马偶然发出的嘶鸣声传来。
完颜娄室冷笑道:“宋国的女子都很不错,宋国的孩童也很乖巧,带回去都是最好的奴隶,可惜,他们今日都要因范将军昨日鲁莽之举赔了性命!”
说着,长刀挥下!
两阵中间,负责押送的金兵抽刀在手,齐齐怒喝斩落!
一千颗首级与两千具尸体一同倒在地上!
范卓远神色阴沉,骁捷军大声怒骂,人人气得面红耳赤,几乎就要越众而出,攻入敌阵,只是军中纪律森严,负责军法军纪的将领符延命令手下执法队巡视各部,压制下了军中的躁动不安。
“完颜娄室!你身为老将,却以杀戮手无寸铁的百姓为乐,算个什么东西,有本事与我军堂堂正正对决一场!”
完颜娄室听到宋军当中有高手喝斥,再次冷冷一笑,挥手间,又有数千百姓被带到阵前。
这些百姓早已被吓得腿软,哭嚎着被强行拖出来。
只听完颜娄室笑道:“掠你们国土,杀你们百姓,抢你们财帛,尔等宋人孬种,又能如何?”
金军当中发出阵阵嘲笑,推百姓出来的金兵已经开始动手杀戮。
此番百姓们挣扎不断,当然也不可能像方才一般整整齐齐处决。
况且金兵以杀人为乐,有意羞辱范卓远与骁捷军,故意展示各种虐杀手段,激起宋军愤怒。
范卓远一眼就看出对方有意激怒己方,其目的极有可能是引诱自己率军出击,再分割己方骑兵与步兵,先集中优势兵力解决骑兵,再回头解决己方步兵。
而如果自己保持绝对理智,强制压下这股军中怒意,眼睁睁的看着所有百姓俘虏被当众处决杀戮,恐怕士气将会坠落至谷底。
同时金军再无羁绊,八千骑便可轻装上路,即便要拦截都是极为困难的。
想到这里,范卓远脑中转过层层念头,思索各种应对之策。
直到目光一转,看到一个男人抱着一个不足车轮高的女孩,非常机灵的从混乱的人群中挣扎而出,自金兵视线死角内往己方军阵中跑来。
但再怎么跑,也是往两军阵前而行,终归引起他人注意。
后方一名金兵带着残虐的笑意,策马追来,他有意控制着马速,马蹄踏地的声音能非常清楚的传入前面男子的耳中,这给对方带来极大的恐惧。
而那名金兵异常享受这种主宰他人生死的感觉,男子惊恐之下竟摔了一跤,但他迅速将女儿扶起,慌张的说了几句话,将她往前推了几步。
如此嘈杂的环境中,范卓远仍然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囡儿先到前面去,娘亲就在前面的官军那里,爹稍后就来,你先跑,不要让歹人抓住了,不要回头,你一回头,爹爹就会被歹人捉走,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小女孩看了眼男人,年纪幼小的她尚且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说娘亲就在前面,于是蹦蹦跳跳的向前跑去。
这时骑在马上的金兵扬刀,刀光即将落下之际!
范卓远忽然抽弓疾射!
这是这两年间寻找制弓名匠特制的复合反曲长弓,功力可达三石,远超军中制式的八斗复合弓。
这一箭去势极劲极准,崩的一声,那金兵手中马刀当即被射至脱手,在半空中就断做两截。
而后第二箭又已射到,直取那金兵狗头!
这时,另一枚劲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准头,竟在半空截住了范卓远的这必杀的一箭!
范卓远稍稍愣神间,却看到刚刚射完一箭的完颜娄室再度搭上了第二根箭,竟瞄着前方奔跑过来的小女孩射来。
范卓远立刻张弓搭箭,但此时他陷入两难选择。
完颜娄室要射杀小女孩,那名金兵没了马刀,却纵马践踏向前面的男人。
以范卓远的箭术,他无法同时救下两人。
这时他看见了地上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睛只有恳求,而后勐的返身回扑,竟然徒手抱向身后金兵的马腿!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根本不知道范卓远和完颜娄室之间的博弈,站在他的角度上,他只知道如果任凭身后的金兵策马而来,那么死的不仅只是他,还有他的女儿。
为了女儿,他甘愿牺牲自己,宁可成为马蹄之下的肉泥,也绝不让这名金兵前进一步!
完颜娄室的箭射了出来,范卓远的箭紧随而至,这一箭挡下完颜娄室的箭,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含着滔天恨意连珠射出!
第二箭直取完颜娄室,他凌空摘下,不曾想箭势极劲,居然在手心摩擦了一段距离才彻底止住!
这一顿止,就让他来不及阻止接下来的两箭!
第三箭,射杀那名正在纵马践踏男人的金兵,羽箭穿喉而过,带出一飚血箭,送其归西!
第四箭直取完颜娄室中军大纛旗,竟将巴掌粗的旗杆射断崩塌,旗帜跌落!
引起金军当中一阵惊呼。
紧接着又是两箭,连大纛旗旁边的指挥旗也一并射落!
范卓远这才看向那奔跑而来的小女孩,又回头看向全军将士,从那双没有眉毛的眼睛中,每一个骁捷军将士都能感受到他从内而外散发出的强烈愤怒与滔天杀意。
他高举屠龙刀,声震于野道:“今日,没有军令,没有战术,没有阵型,没有督战!只有战死而已!愿随我杀尽金贼者——”
他屠龙刀指向金军,怒吼道:“随我冲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