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转,夏过秋来。
热气渐渐消散,早晚已经有了几分凉意。
清风观、绿竹苑。
卫韬缓缓合上面前一部材质坚韧的古籍,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许久后,他端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不无感慨叹道,“我也是没有想到,道子竟然真的弄来了玄武真解。”
“更让我惊讶诧异的是,这部全真内练法,我竟然能尝试修行,而且真的能梳理我体内那乱成一盘的气血运转脉路。”
高冠袍服的女子端坐对面,闻言只是悠悠一笑,“这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我需要玄武真解一观,自然就有识相的玄武道师兄亲手奉上。”
“更何况这只是玄武真解最为基础的龟蛇交盘篇,还远远牵扯不到玄武道的不传之秘,就算是悄悄拿出来给我看了,也影响不了大局。”
“不管怎样,我欠你一个人情。”
卫韬摆摆手,虽然动作依旧显得僵硬,但比起以前只能转动脖颈,已经是天大的进步。
“还有那位提供了玄武真解的师兄,等有机会的时候,我也一定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你不用管他,那就是个脑袋缺根筋的蠢货。”
倪灀淡淡说道,“四年前教门七宗弟子大比,他本不是我的对手,却非要为了争那片矿山的归属找我手谈。
结果就被我狠狠打了一顿,还抢走他老师赐下的玉牌,为了能要回东西,他便不得不答应我一个条件。
如今能用一部龟蛇交缠篇换取我的高抬贵手,那蠢货绝对是赚大了。”
“或许这几天晚上,每每想到我找他进行的这次交易,他怕是都要躲在被窝里偷偷笑出声来。”
她停顿一下,语气有了几分感慨,“一晃几年时间过去,下一次的七宗弟子大比或将重新开启,所以你抓紧时间把伤养好,不要耽误了到时候的正事。
话说有几个人,我看他们不顺眼很久了,正想要借此机会好好和他们说道说道。
还有老师一直想要的那两块寒泉药田,当年我实力不行,没能将之抓到手中,这一次倒是要看一看,还有谁能拦在我的面前。”
卫韬不由得有些愣神,片刻后才有些好奇道,“道子的意思是,想让我去参加七宗弟子大比?”
倪灀看了他一眼,“不是让伱去参加,而是作为我的亲随,陪我一起去参加。”
“说句不中听的话,青麟山这么多的外门内门弟子,就没有一个能让我看上眼的,带出去也嫌丢人。
真要是和其他山门的亲传弟子要争个先后高低,我怕是还要分心来照拂他们的安全。
如此左看右看,也只有你还算有些与众不同,至少比其他那些歪瓜裂枣更能拿得出手。”
“只要养好伤,那我绝无二话。”
卫韬默默听完,表情严肃认真,“我是个粗人,吟诗作对的事情虽然做不来,但若是为道子出头与人交锋,还是不怕溅一身血的。”
倪灀顿时心情大好,笑得眼睛都弯如月牙,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他帮忙续上茶水,有意无意问道,“倪道子如今的修为境界,到了什么层次?”
她微微笑道,“吾天资过人,刻苦钻研,自修习归元功以来便一路坦途,再加上老师的悉心教导,各种先天灵药洗练身体,如今已然内练脏腑圆满。
只待灵肉交融、性命交修,便可以推开那扇紧闭的大门,成为本门一百多年来最年轻的的玄感武者。”
说到此处,她意气飞扬的表情忽然便有些黯然。
“可是老师却严禁我再向前踏出那一步,甚至非常严肃强调,只要我敢不经同意引动玄感,他老人家便会直接打断我的腿,并且还要将我逐出师门。”
卫韬静静看着她,许久后才暗暗叹了口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要扔,道子年纪轻轻便已经要登临玄感,叫吾等这些外道武者简直是情何以堪。”
“很奇怪么,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人和人的差距,本来就是云泥之别,只有能真正认清这个现实,才不会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妄念。”
她昂起头,理所当然道,“元一道代代传承,弟子门人数量众多,能拥有道子这个称号的却少之又少,每一位元一道子当然要有过人之处。
而我作为几代道子之间的佼佼者,天赋资质比别人强上那么一点,修行元一秘法更快一些,岂不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道子所言,很有道理。”
卫韬摩挲着玄武真解龟蛇篇的封面,眼前忽然浮现出某个白衣白裙的身影。
不知道她在初次接触到玄武道修行法门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态,修行过后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效果。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浮现眼前。
在偷偷吃掉倪灀带来的莲台后,金币数量陡然增加九枚。
再加上两个月时间过去,自然增长的两枚,顿时就又突破了两位数,达到了十一枚金币的总量。
唰!
界面转换,来到武道功法一栏。
名称:龟蛇交盘。
进度:功法入门。
状态:初学乍练。
十一枚金币,足够他将龟蛇交盘一口气修行到破限进度。
只要一切顺利,各种补药丹丸配足,用时甚至不会超过一个晚上。
所以说,他忽然很想知道。
单纯在修行玄武真解基础功法的时候,令整个教门都为之震动的孙道子洗月,是不是真的能比他更快。
想到此处,卫韬便开口问道,“孙道子洗月,当初也是从这部龟蛇篇开始踏入修途的?”
“是啊,孙道子身为玄武门下,不修行玄武真解,难道还会入手六转玄元?”
倪灀小口抿着茶水,莫名有些感慨叹息,“只不过她在气血六转之后,便走上了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而且至今都没有谁能弄清楚,那究竟是怎样的一条道路。”
“就连玄武道风洳太上亲自出手,都败亡在了她的手中,其后更是一路辗转,千里厮杀。
直杀得大半个玄武道都闭上眼睛,就当她这个叛教而出的道子并不存在。”
她说到此处,语气中再添几分感慨,“她最后一次出现于苍莽山脉,随即不知所踪。
都说是因为她踏入邪道遭了天谴,才在朝廷教门的天罗地网中坠崖而亡……”
“呵……”
悄无声息间,虚无缥缈的女子笑声泛起。
卫韬当即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屏息不语,凝神静心。
倪灀同样蓦地闭口不言。
甚至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猛地抬头,眼中熠熠生辉,犹如两团火焰在燃烧。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沉默片刻,她语气凝重问道。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卫韬缓缓摇了摇头,“许是道子刚刚听错了。”
“不可能,我不可能无故幻听。”
“而且这个笑声,我刚刚提到她的名字,就突然在耳边出现,不正常,绝对的不正常。”
倪灀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一口气喝光了杯中茶水。
她目光灼灼,盯着他的眼睛,“你不会把孙道子藏在自己屋里了吧!”
卫韬叹了口气,“绿竹苑就这么大一点儿地方,就算是那位再厉害,又怎么可能一直呆在楼内而不被你发现?”
“你说的不错,那么就应该是我自己出现了问题。”
“老师以前便对我说过,万一出现这种情况,就需要第一时间进入养神阁静心凝魂、固本培元,不然就有可能在无意间推开玄感的那扇大门。”
她说着便猛地站起身来,“龟蛇篇已经给你送到,我必须马上返回山门。”
“疗伤过程中有什么事情,你再通过左石联系我,只要能办到的,我一定想办法给办到。”
“可惜了,本来我还想看着你修习龟蛇交盘,或许能从中发现武道修行的灵光一闪。”
话音未落,那道高冠袍服的修长身影便已经出门。
踩着白色绣鞋的纤足轻点地面,刹那间便消失在石径尽头。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停留。
卫韬端坐不动,慢慢喝着倪灀亲手调制的药茶,一时间还有些茫然。
不久后。
黎焜挑着两只硕大的担子来到门外。
他敲门进屋,取出一只只食盒,熟门熟路摆满餐桌。
片刻后才有些疑惑地问,“卫师弟,那位呢?”
“她回山了。”
“怎么突然就回山了?”
黎焜叹了口气,“我精心为道子准备了一些礼物,还没来得及找机会送出去。”
“黎师兄有这份心就行,至于送不送东西,我想道子倒并不会太过在意。”
“她不在意,但我在意啊。”
黎焜左右看了一圈,目光落在卫韬身上,眼睛忽然一亮,“倪道子不在,我送给卫师弟也是一样,依着师弟和她的关系,完全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行吧,师兄回头就先把东西放我这里,有机会了我再转交道子。”
卫韬一边说着,一边和黎焜相对而坐,慢慢吃着后厨精心准备的饭菜。
同时闲聊些最近发生的事情。
过得片刻,卫韬将话题一转,开口问道,“黎师兄知不知道,教门七宗弟子大比的事情?”
黎焜沉默片刻,暗暗叹了口气,“卫师弟不说我都差点儿忘了,距离上次教门大比,竟然已经是四年时间过去。
按照以往的惯例,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也确实要开启下一次的大比了。”
卫韬道,“我听说大比还牵扯到了一些教门利益的分配,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焜放下碗筷,表情陷入回忆。
“当初大周荡平宇内,成就大统,以在开国之战中大放异彩的玄武道为国教,此外还有六家教门大派正式册书名号,分封福地,如此便为教门。
而随着岁月延续,七宗各自发展壮大,利益纠葛,盘根错节,自然便会引发诸多冲突,严重时甚至已经发展到动摇教门根基的地步。”
卫韬夹起一筷参须,深以为然道,“菜只有一桌,想吃的人多了,自然就不太够分。”
黎焜点点头,接着说了下去。
“恰逢其时,大周武帝横空出世,以堪称当世第一的个人实力,再加上当时高手如云的朝廷巡礼司,高高在上压服七宗高手,直接将引起争端的诸多资源福地收归朝廷代管。
并且定下规矩,教门七宗每隔几年时间可进行宗门弟子大比,以胜负定下一处处福地接下来的所有权,如此便将争端限制在了一个可控的层次。”
“如此延续近百年时间,便渐渐形成了大家都为之认可的格局。”
卫韬若有所思,“若是某宗弟子太过厉害,就好比当初未曾叛门而出的玄武孙道子。
她代表玄武道参加大比的时候,岂不是就没有了其他六宗争夺的余地?”
黎焜哈哈一笑,“孙道子再强,也不可能将桌面上的好处全部吃光。
她看上了哪一盘菜,其他人自然不会傻到与之抢夺,就算再多送她一盘也是无妨。
只等她选完离开,才是其他弟子争锋的开场。”
说到此处,黎焜忽然严肃了语气,“卫师弟忽然问起此事,想来是准备和倪灀道子一起,去参加下一届的教门弟子大比了?”
卫韬微微颌首,“道子相邀,师弟也只好陪她走上这么一遭。”
黎焜摩挲着滚烫的瓷杯,低头注视着茶叶的起起伏伏,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至茶水渐凉,才一边思索一边慢慢说道,“上次大比,倪道子算是第一次参加,而且从头到尾独来独往,只参加了三场比试便因故离开,或许并不清楚里面的一些细节。”
说到此处,他抬头看了卫韬一眼。
“但卫师弟却是一定要知道,亲传弟子是亲传弟子,亲随陪同是亲随陪同。
两者身份地位不同,教门各宗的重视程度也就不尽相同。
场上诸位亲传弟子的点到为止,在场下许多时候,对于亲随陪同却并不一定适用。”
卫韬垂下眼睛,“黎师兄的意思,把人打死也是正常情况?”
黎焜沉默良久,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按照师兄我知道的情况,打死打残的情况并非罕见,因此师弟务必谨慎行事,所谓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
卫韬幽幽一笑,遥遥举杯,“我知道了,多谢师兄提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