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午后,暖阳悬空。
青麟山沐浴在一片淡金之中。
几只鸟雀在大殿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两只肥猫露出肚皮,在不远处的墙头晒着太阳。
双方和谐共处,互不侵犯,谁都不朝谁看上一眼。
两个女弟子沿着墙根走了过来,悄悄洒了一把米,又打开手中的油纸包,丢了几块中午吃剩的肉在边上。
鸟雀纷纷落下,欢快啄米。
甚至敢环绕着女金主呼呼飞翔,完全没有一点儿怕生的模样。
对比之下,花猫却显得高冷很多。
过得片刻,才迈着步子从墙上跳下,慢慢来到碎肉近前,先拿爪子在砖石上刨了一会儿,才低头不情不愿吃了起来。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敢挑挑拣拣!”
“就是,再这样以后就不偷偷来喂你们了。”
女弟子虽然嘀嘀咕咕说着,伸手撸着油光滑亮的花猫背脊,却又是一脸满足享受的模样。
忽然,其中一人似乎感觉有些不对。
急忙拉了拉同伴的衣角,示意她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两人缓缓转头,顿时被施了定身法般愣在当场。
“道,道主好。”
“见过卫道子。”
她们结结巴巴,嗫嚅说着。
脸上涨得通红,一双手也不知道往哪儿去搁。
“没事儿,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们。”
卫韬收回仰望北方天空的目光,面上露出一丝温和笑容,“我和道主闲来无事,便在这里看看天景。”
“天景?”
女弟子下意识转头,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当即搜肠刮肚说着好话,“碧空如洗、晴空万里、惠风和畅、上下天光,道主和道子附庸风雅,实在是令弟子敬佩之至,崇拜万分。”
卫韬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伱这小姑娘说话很有意思,以后定成大器。”
说到此处,他又问了一句,“你们看北边的天,和以前相比有没有什么变化?”
她盯着天空,斩钉截铁道,“当然有变化,变化可大了。”
“哦?”
一直沉默不语的宁玄真顿时收回目光,缓缓开口问道,“连你们都能发现变化吗,看来此次的事情确实很大了。”
卫韬眉头皱起,“你且说说,究竟是什么变化?”
被两人目光注视,她顿时更加紧张起来。
手指不停搓弄着衣角,小心翼翼说道,“回道子的话,前几日还是乌云盖顶,狂风呼啸大雪纷飞,这几日风停雪住,云消日晴,应该算是,算是很大的变化吧。”
“你说的很有道理,确实是很大的变化。”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再次抬头仰望北方天空。
在他的眼中,和她所见的却是截然不同。
北部天际尽头金光大作,宛若彩霞映照虚空,显现出普通人无法看到的绮丽美景。
但在这种极度绚烂之中,却又隐含动荡不安之像。
就像是盛极而衰、合久必分的前兆。
忽然,仿佛有咔嚓一声轻响。
在宁玄真和卫韬心中同时出现。
两人面色顿时再变。
宁玄真当即闭上眼睛,双手结混元无极印,面朝北方出神入定。
卫韬则身形一闪,刹那间便已经来到青麟殿顶端。
他结火焰莲花印诀,红莲业火悄然浮现识海,同时全力御使观神望气术,眸中神光湛然看向那片金光。
咔嚓!
又是一声轻响。
同样像是直接出现在卫韬心间。
他极目远眺,隐隐有种莫名的感觉,就在意识深处涌动荡漾,不知何时便会冲破阻隔,形成一道滔天大浪。
咔嚓!
就在此时,第三声脆响传来。
卫韬目光陡然一凝,已经可以依稀看到金色霞光深处,出现了一片若隐若现的裂纹,不复之前浑然一体的模样。
虽然裂纹极其细小,近乎微不可见,但只要它真的存在,那么对于北荒金帐而言,便是天都要塌陷的大事。
咕咚!
他下意识吞咽下一口口水。
那种莫名兴奋的感觉,又一次从意识最深处悄然泛起。
卫韬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
陷入到了极度矛盾的状态之中。
一方面,他现在还很撑,全身上下都有种饱胀的感觉。
但此时此刻,面对着那道金色霞光的变化,他却又忽然感觉到了极度的饥饿。
仿佛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的饥火,正在不断灼烧着他的精神,哪怕是再吃就要撑死都抵挡不住。
“必须要加快其他功法的修行进度了,再这样继续下去,我怕是就会变成一个只知道吃的疯子。
真要是这样的话,和那些没有神智的丧尸又有什么区别。”
“玄武道风洳太上说的不对,幽玄诡丝有没有极大祸患现在还不知道,但龟蛇交盘这么明显的问题他竟然就看不出来?”
“还是不对,倒是不能怪风洳目光短浅,毕竟他也没有像我一样,将龟蛇交盘一路推进到了破限九十多段,因此看不到隐藏在更深处的东西也算正常。”
卫韬心中念头不停闪过,同时还在仔细观察着北天的金色霞光。
就在三声仿若琉璃裂开的脆响之后,那里便再也没有了其他变化,而且还在渐渐消隐变淡,看起来就将恢复到正常的天象。
“过完年,见过父母后,倒是要寻机再入一次北荒,看一看他们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是不是和所谓的玄冰海修者有所关联。”
卫韬想到了不久前的冰泉山福地。
如果那些诡秘古怪的玄冰海武者真的越过北荒,成群结队来到大周境内,就算是他遇到了也颇感棘手,因此必须要想在前面,做在前面,才能在时局生变时未雨绸缪,占得先机。
但是,北荒金帐实力雄厚,各部上师数量也是不少,再加上密教的存在,一个玄冰海就能让梵天灵意出现如此大的动荡,也确实有些超出了想象。
卫韬默默想着,等待着金色霞光的消失。
然而就在此时,一抹极淡的黑色悄无声息显现,出现在了金光之中。
为天际尽头的金色光辉蒙上了一层淡淡阴霾。
就像是一滴墨汁投入到了水中,在周围荡漾出道道波纹。
在搅乱了金色霞光的同时,也注入了黑暗混乱的颜色。
而随着那抹墨色的出现,原本正在渐渐消隐变淡的金光猛地汹涌起来,一次次地朝着那抹黑暗重重拍落下去。
“这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受到了那抹黑色的牵引,整个山门都在随之呼吸律动。”
“难道青麟山地底的东西,竟然和出现在梵天灵意之中的那抹黑色有什么关系?”
“这一团如若墨汁的黑色,莫非就是与大梵生天相对的黑暗之渊?”
卫韬心中蓦地一动,转头朝着观云台崖下峡谷看去。
他看到了地气汹涌澎湃,仿佛伴着海啸而起的滔天巨浪,刹那间便已经将整个元一内门笼罩在内。
“小韬,山门密地出了问题,我必须马上前去镇守压制。”
就在此时,宁玄真的声音缓缓响起,似乎还在强自压抑着什么痛苦,“你和小灀的事情,就让余师姐酌情去办,你们尽可放心就是。”
“道主需要弟子做些什么?”卫韬只问了这一句。
毕竟面对着密地生变,地气涌动的大事,宁道主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门下道子的私事,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回头记得和小灀一起给老夫敬酒便是。”
宁玄真只是一笑,然后便严肃了语气,“记住,真要是有什么难以处置的局面出现,你带着人从小路逃了就是。
山门不过是一些石木堆起来的破房子,丢了也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人若是死了那便再也无法复活,你记住了么?”
“弟子记住了。”
卫韬点了点头,刚想问一问到底如何镇守压制密地,整个人却猛地僵在青麟殿上。
下一刻,他再此感知到了敌意。
甚至比深入地底通道时更加浓郁清晰,仿若有如实质。
更重要的是,除了敌意之外,他还生出了被人暗中窥探注视的诡异感觉。
仿佛真的有谁隐于暗处,将饱含敌意的视线笼罩在了他的身上。
已然许久没有出现的妄念,便在此时毫无征兆降临。
悄无声息间,元一道不见了,青麟山也不见了,就连万里无云、碧蓝如洗的天空,也在此时此刻变得截然不同。
“青麟山地底的东西,难不成还是个活的?”
卫韬猛地眯起眼睛,看到了一双占据大片天空的金黄竖瞳,居高临下朝自己俯瞰了过来。
咕咚!
他咽下大量口水,既没有躲闪,也没有退避,而是将身体挺得笔直,毫不退让地朝着那双巨大的金瞳对视了过去。
时间悄然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
也许只是短短的一瞬。
忽然所有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那双金色瞳孔消失不见,青麟山元一道再次回到了卫韬眼中。
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随意在青麟殿房顶坐了下来,视着山门鳞次栉比的建筑群落,一时间有些怔怔出神。
“那双金色眼眸,或许便和青麟山地底的东西有所关联。”
“但是,好想吃了它啊。”
卫韬抬手抹去并不存在的口水,再次陷入思索。
“以前记得倪师姐曾经说过,道主天人交感化生,成就武道宗师,便与大梵生天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后面所受的一应痛苦,也是梵天灵意造成。
但是,从今天北荒梵天生变,黑暗之渊显现来看,真正对道主产生了影响的,其实更有可能是黑暗之渊。”
“不对,我并未抓住真正的重点,没有找到问题所在的根源。
往更深层次去想,或许并不是道主受到了黑暗之渊的影响,而是青麟山地气的源头,似乎和黑暗之渊有着牵连。
怪不得在倪师姐的修行上面,道主和余婆婆一直表现得相当谨慎,非但没有督促她一意精进,反而还向后一拖再拖,单是在练脏圆满便盘桓了不少时间。”
想到此处,卫韬心中忽然一动。
刚刚地气涌动,他和宁道主都有着清晰的感知,那么正处于玄感境界的倪师姐,有没有受到妄念的侵蚀影响?
他猛地站起身来,一步便来到青麟殿下,身形连闪拉出道道残影,刹那间便已经来到倪灀所住的院落门前。
卫韬正要伸手敲门,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他收敛所有气机,屏息凝神仔细感知。
这座小院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遵循着特定的节奏律动呼吸。
就在此时,吱呀一声轻响。
院门从里面被轻轻打开。
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立于门后,面带微笑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虚空对碰,交汇一处,仿佛不分彼此。
卫韬注视着那双清幽深邃的眼眸,似乎从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的淡金光芒。
咕咚!
几乎是抑制不住的,他暗暗咽下一口口水。
看着安静站在那里的师姐,生平第一次想要弄明白,秀色可餐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数个呼吸后,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将心中升起的莫名思绪敛去,面上露出欣喜笑容,“恭喜师姐,贺喜师姐,天然交感化生,成就武道宗师。”
“卫师弟随我来。”
倪灀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袖进到门内,在院子中央的石桌两旁坐了下来。
她从屋内取来茶盏,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香茗。
卫韬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师姐入冬之时刚入玄感,年节前便踏入天人交感的宗师层次,如此修行进境,绝对称得上是教门第一道子。”
“和师弟的成就比起来,我还算不得什么。”
倪灀微笑一下,表情依旧平静,甚至还有几分沉凝。
她双手捧着瓷杯,思忖着慢慢说道,“自从拜入山门开始,我一直对自身的修行进境有着相当精准的感知。
比如何时气血转化,何时练脏圆满,就算是上一次下山晋入玄感,都在我的预计和掌控之中。”
倪灀抬起头来,忽然叹了口气,“但是,此次捕捉感知玄念真意,天人交感成就宗师,却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
这种感觉,就像是本门传承秘法所对应的玄念就在眼前,只要我轻轻一碰就能拿到手中,比不费吹灰之力还要更加简单。”
“卫师弟,你知不知道,我在最后一刻其实是在向后退缩。”
她放下手中茶盏,又帮卫韬续满,“面对唾手可得的宗师之境,我的第一感觉却并非是欣喜,而是怀疑。
虽然我一向自视甚高,认为以自己的天赋资质,心性毅力,成就元一宗师绝对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但却并不应该像现在这般,非是我去付出努力向上攀登,而是我尚未就山,山却来就我,不经苦寒,梅花已开。”
倪灀看着卫韬慢慢喝茶,自己则一直捧着渐渐变凉的茶盏。
“还记得在第一次下山历练之前,婆婆曾对我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是盗。”
“所以说这样的武道宗师,我不想要。”
“但是,就因为心心念念的目标就在眼前,易如反掌便能得到,让我犹豫了那么一个瞬间。
然后,当我再想着像清风观黎观主一样关门就走的时候,那道浓郁到犹如实质的混元篇玄念真意,竟然主动没入到了我的意识深处,连躲都没能来得及躲开。”
“师弟,如今这个情况,你觉得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垂下眼睛,声音第一次听上去有些迷茫,不见了之前坚定清冽的模样。
“不怎么办,入到师姐手里的,那便是师姐自己的东西。”
卫韬转头向北,片刻后又望向青麟后山所在的方向,最终将目光落在倪灀身上,“退一万步讲,就算这武道真意确实有问题,师姐也不需要有任何忧愁焦虑。
谁敢过来扎刺,师弟就站出来将谁打死,师姐只需要在我后面看着就行。”
停顿一下,他猛地深吸口气,“就算是地底那东西,它若是识趣就算了,如果不知好歹的话,只要给我一些时间生长发育,师弟也能将它打烂砸碎,吃个干净彻底。”
“卫师弟想到哪里去了。”
“既来之则安之,我所想的根本不是后面是否会面临什么变故,而是此次破境提升完全超出了我的掌握,心里一时间有些迷茫罢了。
毕竟老师以前便说过,最坏不过是熬而已,熬不下去那就去死,我既不怕熬,也不怕死,那就没有了任何问题。”
说着,她直视卫韬的眼睛,“卫师弟早就和我说过要共同参修一部法门,我之前与北荒武者连番作战,后又破境踏入玄感,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未曾臻至圆满,因此便一直拖了下来。
不过今日师姐已然破境宗师,倒是一下子就消除了上面的所有顾虑。”
倪灀说着嫣然一笑,顿时如百花齐放,分外美丽,“卫师弟已经等急了吧。”
…………
……………………
北地荒原,雪山之巅。
矗立着一座座雄伟的大殿。
这里便是密教山门,也是北荒几处圣地之一。
靠近悬崖边上的位置,有一座高大雄伟的建筑。
鎏金的窗户,雕花的窗棂,仿佛有灵光在缓缓流动。
穹顶上镶嵌着两排在北荒极其罕见的明珠,淡淡的金色光芒映照下来,将整个殿堂都变得如同白昼。
每颗明珠之下,又都各自矗立着一尊香炉宝鼎。
袅袅轻烟从中升起,弥漫了整座殿堂,充斥着令人沉醉其中的馥郁芬芳。
在璀璨金光的映照下,大殿四面墙壁以及巨大立柱上面的雕刻栩栩如生。
霞光异彩、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仿佛一张张充满沧桑感觉的历史画卷,随着向殿内深入而缓缓展开。
嘎吱嘎吱一阵响声。
大殿的门被缓缓推开了。
一个身着白色僧袍的年轻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一路穿过地面铺就的地毯,来到最深处的那座墙壁近前。
面对着数十尊形态各异的佛像,年轻人缓缓盘膝而坐,口中默默诵念不止。
喜怒哀乐,悲苦愁闷,雕像的神态各异,表情俱不相同。
更重要的是,它们惟妙惟肖如同活人,就连瞳孔发丝都活灵活现,浑然不似石木金属雕刻而成。
时间一点点过去。
啪!
毫无征兆的,一颗明珠遍布裂纹,迅速黯淡下去。
紧接着啪啪脆响同时响起,连成一串。
整个大殿顿时一片漆黑,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莫名的压抑感填满了所有空间。
仿佛有莫名气息在悄然流淌,犹如暗河之水涌动不休。
虽然殿内空空荡荡,却似乎有无数道目光在一点点聚焦,尽数落在了白衣白袍的年轻僧人身上。
年轻人便在此时睁开眼睛,抬头朝着上方仰望。
黑暗最深处,数十双眼睛亮起光芒,和他刚刚投注过去的目光恰好对上。
“过去了许多岁月,终于等到这一天的来临。”
他一点点直起身体,面上露出温和平淡笑容。
咔嚓!
咔嚓咔嚓!
随着年轻人的动作,所有的雕像也在缓缓转头,若有若无的目光依然集中在他的身上。
这种被惟妙惟肖、神态各异的沉寂面孔注视着的感觉,绝对会让人感到极度不适,刹那间便会遍体生寒,起上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但年轻人却恍若未觉,面上笑容甚至越来越盛,甚至生出一种狰狞扭曲的感觉。
就连身上所穿如雪白衣,也在此时此刻变得漆黑如墨,仿佛和大殿内氤氲涌动的黑暗完全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轰隆!
陡然一道惊雷从外面炸响。
紧接着,紧闭的殿门被重重推开。
两个红衣红袍,面容枯瘦的番僧一步踏了进来。
“究竟是谁在历代上师坐化之圣殿作乱!?”
“你竟然,你竟然是禅心!?”
左侧老僧目光落在年轻人身上,原本如若枯井的表情陡然为之一变。
另一个老僧眼神同样沉凝,死死盯着大殿最深处的黑暗涌动,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忽然裂开,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这种感觉,竟然是梵天镇压对立的黑渊?”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抬手向前一指,“禅心,你身为密教传法佛子,千万不能被邪佞侵蚀心志,乱了灵台清明!”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受黑暗之渊影响未深,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两位护教长老此言差矣。”
禅心微微一笑,状若拈花,“弟子自是知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但何为苦海,岸在何方,若是不能想明白这两个问题,所谓的箴言明经都不过是骗人的鬼话而已。”
“简直是大逆不道,胡言乱语!”
老僧冷笑,“那还请禅心佛子给我们讲一讲,到底什么才是苦海,怎样才算回头?”
“蒙揭师叔或许还不知道,吾等密教本来便是因黑暗之渊而生,所谓的梵天灵意才是后面的外来者。
你们看不清虚妄,便只能被虚妄所蒙骗,身处苦海而不自知,如此才算是违背了圣教的教义,便是死后也无法荣登极乐,得享自在。”
“如今金帐王主不惜代价数次启动梵天大醮,即便能够将玄冰海之乱镇压封杀,却也极大消耗了梵天灵意的存在,如此便是吾等破开虚妄,重返世间的最佳机会!”
禅心一步步向前走来,身后黑暗疯狂涌动,没入诸多栩栩如生的雕像之中。
咔嚓!
咔嚓咔嚓!
密密麻麻的裂纹在雕像表面蔓延,露出内里一具具金身。
下一刻,随着黑暗气息的不停注入,他们动作僵硬,一点点站了起来。
禅心笑容扭曲,缓缓抬手,朝着门前轻轻一点。
唰!
蒙揭眼前猛地一花,
他仿佛做了一个梦。
就像是行走在无尽黑暗之中,耳旁尽是鬼哭狼嚎之声。
黑暗不停侵蚀着他的肉身,乃至于数十年修禅的坚定心神。
当他感觉精疲力竭,几乎无法继续坚持下去的时候,终于是来到了一尊盘坐墨色莲台的扭曲身影近前。
蒙揭怔怔站在那里,心中倏然升起一道明悟。
那座墨色莲台,也许就是他此行的终点。
可能也是他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