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雾雪绵绵。
还有墨汁般流淌的黑暗。
将四面八方尽数囊括笼罩。
大天使拉法尔抬起头来，仰望着前方矗立的高山，一时间甚至有些语塞，无法说出话来。
一旁的风暴魔狼更加战战兢兢，几乎稳不住站立的姿势。
他从来没有想过，黑暗物种中的狼人一族，竟然还能生长到如此狰狞庞大的体型。
简直就是一座黑暗大山盖压下来，在它的面前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自己时常引以为傲的变身，没有任何保留的时候，几乎能堪比一座小山坡的大小。
可惜，在这个家伙面前。
就算他变出真身，看起来也不过是一只哈巴狗，瑟瑟发抖蜷缩在巨狼的脚边。
怪不得，这位有着打破世界平衡的可能性。
别的不说，就单看它如山似岳的庞然体魄，光是站在那里不动，对于一方土地便是极大的承受负担。
更不要说这位长成这样，每天到底要吃多少食物，才能达到营养补充与身体消耗的收支平衡。
德古拉根本没有想太多。
他毫不犹豫，绝无迟疑。
陡然血光一闪，化作数十只巴掌大小的蝙蝠，朝着不同方向拼命逃窜。
其速度之快，简直迅捷如电。
拉扯出道道红色残影，就要消失在两位同伴的面前。
但是，在很多时候，太过于恐惧慌乱的情况下，往往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尤其是当意识中只剩下一个执念时，便很有可能在它的驱使下一意孤行，从而让人看不清楚道路与方向。
就像是碧落天雍长老一样。
只不过他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因为太过于急切和自信，从而葬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而此时此刻的德古拉，则验证了人在极度恐惧之下，同样会变得偏执疯狂，从而失去了正常的理智与思考。
数十只蝙蝠四散逃窜。
然后被相同数量的狼头尽数吞食。
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和剩余。
咕咚！
暴风魔狼喉咙涌动，看着重新缩回黑暗深处的那些狼首，艰难吞咽下一口口水。
“德古拉真傻，面对着这种敌人，还是它那老一套就能跑得了的？”
他低低叹了口气，竭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
“没关系，都一样的。”
大天使拉法尔反而恢复了平静。
“逃与不逃，亦或是拼死反抗，结果都是一样。”
他抬头仰望着再次亮起的碧绿月亮，面上忽然露出一丝平淡笑容，“它让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当我还是光明教廷的教皇时，曾经见到的那个巨型生命。”
“您曾经是光明教皇！？”
纵然面对着如此绝境，暴风心中也是蓦地一动。
“褪去凡人之身，进入光明核心，甚至还成就了大天使的身份，您这一生的经历实在是令人羡慕的丰富。”
“不过是从一个活人，变成拥有更长生命的牵线木偶罢了，倒是没什么值得羡慕的地方。”
拉法尔又是一笑，“还有那些战斗天使，其实在生前也都是一时人杰，却在生命最为璀璨绚烂的时刻，被禁锢在了那具银色铠甲之中。
此后都成为了只知服从命令的战斗机器，甚至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子，还能拥有着些许独立思考的意识。
哦，如果这次我们能侥幸活下来，暴风先生也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帮助你成为一位天使，自此拥有更加悠长的生命，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付出像我一样的代价。”
暴风沉默一下，“如果是拉法尔阁下之前所说的代价，我感觉还是不成为光明天使的好。
不过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我们马上就要成为它的食物，不管是天使还是狼人，在这位的利爪獠牙面前都没有任何区别。”
说到此处，他忽然话锋一转，“刚刚您提到的那个巨型生命体，又是怎样的一个来历？”
“想不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暴风先生还能保持着如此旺盛的好奇心。”
拉法尔看着德古拉拼死挣扎爆发的血光，倾听着从黑暗深处传来的咀嚼声，面上甚至露出一丝莫名笑容。
他一边思索，一边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说道，“那个巨型生命体，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来自何方，又是怎样出现在了我们这一方世界。
我只知道它很大，超出想象的大，而且就连它自称的名字，都叫做巨灵。”
“哦？”
“竟然是巨灵的名字。”
“那么，它来这里做了什么，最后又是怎样的一个结果？”
拉法尔听了不由得一愣。
转头看去才发现，竟然是一只狼头从黑暗中伸出。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近前，貌似躲在一旁听得入神，直到此时才冷不丁地开口发问。
拉法尔缓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巨灵到底要做什么。”
“只知道它最终进入到了光明核心之中，然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它的踪影。”
狼头沉默片刻，又接着问道，“以你的了解，巨灵到底有多强，它的体型又有多大？”
“回毒狼阁下的话，我也只是从光明核心中了解到了有关的事情，有些情况并非是亲身经历，所以不敢对巨灵的实力层次妄加揣度。
不过至于它的体型，因为光明核心中有着相应的景象，相当真实地记录下来了巨灵当时的情况。”
拉法尔微微躬身，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团金色光幕。
内里清晰可见一座依海而建的港口城市，并且从海岸线的走向来看，应该就是不知多少年前的安兰贝卡。
下一刻，画面中的安兰贝卡开始缩小，显示出更加广袤的场景。
直至一座海上岛屿出现其中，才将视角最终固定了下来。
“这座比安兰贝卡市还要更大的岛屿，就是曾经来到这里的巨灵本体？”
拉法尔再次摇了摇头，“原本我也以为这就是巨灵的本体，但根据光芒核心记载下来的内容显示，这座岛屿仅仅是巨灵的一部分身体。
更加准确来说，它应该只是巨灵从本体上分离出来的一块血肉而已。”
卫韬沉默下来，滴滴答答淌血的嘴巴甚至忘记了咀嚼。
他回忆起当初在喜母巢穴的时候，青螳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以及青螳专门来找喜母的目的，便是因为巨灵死了，想要和她一起去分一杯羹，寻到巨灵的尸体大快朵颐。
如此看来，青螳的描述非但没有夸大，反而还有些小觑了巨灵的体型。
一鲸落而万物生。
这句话用来描述巨灵的死亡，似乎还有些不太够用。
别的暂且不提，就单看这一块比安兰贝卡还要大许多倍的岛屿，也已经够他现在这尊身体吃上十天都有剩余。
那么，生命力如此磅礴，体型如此庞大的巨灵，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生灵？
更重要的是，它究竟是怎么死的？
导致它灭亡的原因又是什么？
卫韬默默想着，缓缓俯下身体。
密密麻麻的碧绿眼睛，盯住了瑟瑟发抖的暴风魔狼。
“暴风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变化出原本的体型，这样才方便我们更加愉快的交流。”
咕咚！
暴风喉咙涌动，心中却是蓦地一松。
这位毒狼阁下，似乎对他说了要进行更加愉快的交流。
更重要的是，毒狼阁下不仅称呼他为暴风先生，甚至还非常有礼貌地用了一个请字。
再想想刚被生吃活咽下的德古拉，他便不得不生出极大感慨，认为这货就是个被恐惧占据了理智的傻子。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
暴风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整个身体骤然膨胀变大，化作了通体散发着黑暗光芒的魔狼。
“唔，这样看着就顺眼多了。”
意义不明的咕哝声从高处传来。
而与之一同落下的，还有一道哗哗流淌的灼热瀑布。
拉法尔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似乎不忍心去看即将发生的事情。
暴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却是毫无征兆陡然愣住。
他动作僵硬抬起头来，呆呆看着那张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的恐怖大口，不由得发出一声凄凄哀鸣。
咔嚓！
陡然鲜血飞溅，铺满一地。
将一旁的拉法尔都浇了个透湿。
咔嚓！
咔嚓咔嚓！
位于中央的那尊狼头缓缓咀嚼，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还是这样肉多，吃起来感觉更有营养和嚼头。”
“哦，拉法尔先生，刚刚我们讲到哪儿了？”
眼睁睁看着德古拉和暴风全部进了狼口，拉法尔面上露出苦涩笑容，“毒狼阁下，一会儿也会吃了我吗？”
“把你的盔甲和大剑给我。”
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拉法尔虽然不解其意，却还是依言将已经破损的金甲和大剑取下，放到了身前的地面。
下一刻，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响起。
金甲被狼牙磨成碎渣咽下。
然后在拉法尔无比惊讶的眼神中，那柄金色大剑竟然毫无征兆消失，再也不见一丝一毫的踪影。
“铠甲有些硌牙，这把大剑倒是不错，算是个值钱的物件，勉强可以买下你的性命。”
“那么，下面开始第二个话题。”
“关于上界的神明，以及成神的路径，拉法尔阁下对此……”
卫韬一句话没有说完，缓缓转头朝着一侧天空看去。
那里有一团漩涡正在迅速成型。
还有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正在从漩涡中心映照降临。
但就在下一刻。
一只如山大小的狼爪猛然挥出。
在拉法尔惊骇的目光中，直接将漩涡生生打爆。
狼爪似乎还捏住了一个金灿灿的东西，被数十只蜂拥而上的狼头疯狂抢夺。
增援，没有了。
接下来的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去做。
拉法尔垂下目光，心中莫名感到一阵苦涩。
片刻后，卫韬低头俯瞰，缓缓说道，“拉法尔阁下身为大天使，应该近距离接触见过居于光明之中的神祇，那么在你的眼中，祂们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拉法尔沉默良久，仿佛才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并没有见过神明，甚至就连神明到底存不存在，也无法给您做出一个准确的回应。”
“没有见过神明？”
涌动的黑暗气息陡然变得沉凝。
“那么居于光明核心的，又是什么东西？”
“那里只是一团犹如实质的黑暗，我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着什么。”
“这就是光暗一体两面的来源，也是世界得以稳定存在的根基。”
卫韬陷入沉默，抬头仰望仿佛触手可及的云层。
“光暗一体，是为世界根基。”
“那么更进一步去想，本体修行金刚秘法，则是混沌无相、阴阳归一。”
“两者之间纵然并不相同，但一法通而万法通，或许也存在着可以触类旁通的联系。”
一念及此，他缓缓收敛思绪。
“连巨灵都消失在了那里，所以我不想前往光明核心，但却想要看看光暗一体的规则到底是如何显现，又是怎样成为了此方世界稳定存在的根基。
拉法尔阁下身为有着灵智意识的大天使，应该能满足我这一微不足道的小小要求。”
拉法尔后退一步，躬身行礼，“如您所愿。”
时间一点点过去。
拉法尔的演示终于来到尾声。
卫韬闭上眼睛，再次陷入到沉默思索之中。
不知道多久之后。
两轮碧绿圆月再次亮起，内里闪烁着满足喜悦的光芒。
紧接着，低沉浩大的声音缓缓响起。
“为了表示对你的感谢，我将赐予你百首毒狼的力量与信仰。”
“如果你能成功活下来，实力层次必将再进一步，或许有可能成为可以在世上自由行走的第一位神明。
也会作为我留在此地的道标，与他们一起等待我的归来，再一起去探查光明核心的黑暗，到底通往了什么地方。”
拉法尔还未来得及做出回应，便陡然陷入到无法忍受的剧烈痛苦之中。
就连非人的躯体，也无法阻挡这种可怕的感觉。
甚至于成为大天使后，就再也没有过睡眠的他，竟然没有任何征兆直接昏死过去。
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也就无法感知到无处不在的痛苦。
时间一点点过去。
当拉法尔从昏迷中醒来，意识渐渐恢复清晰，映入眼帘的唯有一片洁白。
入目处大雪纷飞，铺天盖地。
却是不见了犹如实质的黑暗，同样不见了那座仿佛直入云霄的高山。
只有远处一座深不见底的大坑，还在诉说着之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拉法尔沉默良久，缓缓在坑边跪伏下去。
背后六只羽翼已然变了颜色。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轮缓缓旋转的黑白太极。
…………
……………………
碧落天内碧落峰。
犹如一柄利剑直刺苍穹。
峰顶最中央的一座大殿深处。
碧落仅着小衣，半躺在一座青色灵池内闭目养神。
池水清亮透彻，散发出令人无比沉醉的馨香味道。
但每隔半个时辰，犹如琼浆的液体便会被浸染成漆黑如墨的颜色。
馨香馥郁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腐朽味道。
到了此时，便会有侍女赶来，将它们迅速换掉，然后重新灌注一池新的灵药。
每池灵药消耗的资源都堪称恐怖，也唯有碧落天的主人，才不需要为这些事情操心。
忽然吱呀一声轻响。
还不到该换药的时候，大殿的正门被轻轻推开。
碧落缓缓睁开眼睛，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快神情。
但看到来人后，她的面色却迅速缓和下来，甚至露出少许温和笑容。
“姑姑，有客人到访，我先将他安排在了会客厅。”
一个清冷美丽的少女来到池边，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她穿着一身墨色长裙，将露在外面的肌肤衬托得更加娇嫩白皙。
“那人有些奇怪。”
少女黛眉轻蹙，思索着慢慢说道，“我刚刚只是看了他一眼，真灵神魂便受到了些许影响，直到来到姑姑身边才恢复正常。
好在他也没有什么敌意，不然的话还不知道要对碧落天造成怎样的破坏。”
碧落缓缓自灵池中起身，在少女的服侍下穿好衣衫，“我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了，只是没想到他也从大破灭中活了下来。”
“你先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要靠近这座大殿。”
正门缓缓关闭，整个大殿变得黑暗静谧。
数个呼吸后，忽然一缕丝线自碧落对面悄然显现。
然后丝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
直至一道扭曲影子从中浮出，所有丝线又在刹那间消散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碧落见过幽玄前辈。”
“既然前辈能来到碧落天拜访，看来您已经从大破灭造成的影响中恢复了过来。”
扭曲影子不断变幻各种形象。
最终定格为一个中年男子的模样。
他缓缓摇了摇头，“吾现在还未能真正苏醒，更不要说恢复到曾经的完好状态，即便是此次前来碧落天，也是积攒了不短时间的力量才能成行。”
“哦？”
碧落眼中波光流转，有些疑惑地看来一眼。
“原来是这样。”
沉默片刻后，她才微微点了点头，“不过幽玄前辈当初放弃道体，走上了可称为决绝彻底的真灵化生道路，如今看来倒也不能算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反观我的兄长黄泉，纵然炼化了弱水三千，却还是在大破灭中陷入永眠，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能否再次醒来。”
中年男子的虚影再次变幻，片刻后化作一只盘踞不动的蛇盘。
“我的选择正确与否，现在还不好说，只是勉强熬过了那场劫难罢了。
若非之前被某个修习武道小姑娘沟通唤醒了这一丝意识，就连我们的见面都不会存在。”
说到此处，他低低叹了口气。
“可惜那个小丫头虽然实力层次低微，戒备之心却是重到了极点。
就算是我根据她的实际情况，将如何变强的玄念喂到了她的嘴边，甚至冒着极大危险给她硬灌下去，都没能让她按照我所规划的道路步步前行，直至超凡脱俗成就仙人之境。”
碧落问道，“听幽玄前辈的意思，莫非待她成就仙人之境，便可以借体夺舍重生了？”
“不，如果还要借体重生，吾当初抛弃道体还有什么意义？”
说话间蛇盘形象再变，悄然化作一团静静燃烧的火焰。
“既然已经走上了诡丝化灵的道路，我就算是再想回头，也已经无路可走。
所以说，我当初培养那个小姑娘的目的，真的只是单纯想让她打破仙凡之隔，修成阴神阳神，然后再将我的主体意识真正唤醒而已。”
碧落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幽玄前辈此次来找我的目的，是想让碧落天出手帮忙，提携一下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姑娘？
不过这倒是一件小事，只要前辈提供给我她所在的位置，以及身份姓名等信息，各种奇遇机缘便会随即找上门去。”
“没有必要了，她已经死了。”
“所以我这次来找你，其实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幽玄前辈请讲。”
碧落放下茶盏，语气郑重说道，“当初在那个混乱时代，我们几人势同一体，才能在重重危机中艰难求存，一步步发展壮大至今。
因此幽玄前辈无须有任何担忧，我也绝不会在这种情势下落井下石，相反还要助你迅速恢复主体意识。
毕竟前路艰险，谁都无法保证能一直顺风顺水，不会遭受任何灾劫，而不管是谁在遭遇大难之时，都希望身后有着可靠的盟友，而不是随时可能出现的冰冷背刺。”
幽玄缓缓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信任我们之间的关系，吾也不会前来寻你。”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大破灭来临时，吾在其他地方的布置近乎全灭，也只有在那块绝天地通的遗失之地有着少许留存。
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留意寻找一下，和她有着相近特质的人，同时再让诡丝在遗失之地内开枝散叶，如此便能加速吾的苏醒。”
“原来是遗失之地，怪不得前辈如此小心谨慎。
不然被那几头黑暗死意环绕的凶邪缠上，怕是会一路牵连到前辈的本身。”
“事实便是如此，不然吾也不会找到你来帮忙。”
安静燃烧的火焰悄然消散，只留下一句话还在大殿之内不停回荡。
“那个唤醒了我一丝意识的武者，是名为定玄的武道门派派主，她的名字叫做宫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