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很复杂。
记忆接续起来的地方是在医院。
沂蒙单手撑在墙上,低头看着作家,大拇指指了指远远张望的川源,“你确定不要让他保释你”
飙车三条街,毁坏海量绿植。
法院直接给他公章传票了,幸好他受了伤,可保外就医。
作家抬起眼睛来,没好气地闷哼一声。
在那场车祸里,作家很幸运
手部肌肉拉伤,加上腿上骨折,江澈拖行骨裂。其余只是些皮外伤,都不伤大雅。外加失去了一副劣质的黑色眼镜。
至于江澈,她有点不幸,小腿静脉破裂,左手手臂上有一道划伤,失血过多。
“我推你过去”
“不,”作家偏过头。
点滴从他的头上滴落下来,沿着一跟塑料管蜿蜒流淌到他的静脉里。
医院的灯光,照在作家纸片一样的脸上。
石膏绑腿。
急症室的红灯还亮着,里面隐隐约约地许多人在走动着。手术室里,正在输血、包扎伤口。
走廊空荡荡的,夜色已经很晚了。
这是月圆之夜(不一定是十五,飞星和地球引力下月球轨迹很难模拟),暗了一角的月亮,悬置在高高的天际,碎裂的亮色布满了天空。习习地微风扰乱着窗外的凤尾竹,梭梭有声。这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
“小情侣吵架了不至于,生活磕磕绊绊的...”沂蒙摸了摸鼻头,试探性地说道。
“我不认识她”,作家用鼻孔出气。
“不认识还追到火葬场”
“人家一个女孩子都不计较,你个男人...”
“闭嘴!”老子差点玩玩了,还在乎她性别
“好好好,你的家务事,”沂蒙举起手来,退后两步,“那你怎么保释,全家人都在这里了。”
江澈没成家,作家也是单身,两人父母早亡。一场车祸江家被端了。
“我有一个朋友,”说这句话的时候,作家有些中气不足。
不用说,基本上是假的。
所谓的那个朋友,有点特别,他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甚至没有说过几次话。
只是一个特别的“病友”而已,都是“异类”。
“你确定你有朋友”沂蒙一脸怀疑地看着垂着头的作家,狐疑地眯着眼睛。
作家捂着脸,垂下头去,“大概吧”
“行,我去买点吃的过来。”沂蒙摊摊手,这样的交流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孤僻的性格,简单的人际交往圈,极高的学识,以及一个特别的姐姐。这简直就是犯罪的完美潜在爆发区。
要是发生个命案什么的...算了,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沂蒙往玻璃门的方向走去,川源将小脑袋一下躲到了盆栽后面。
可是...姑娘啊...你那么大,玻璃还是透明地,遮得住什么
沂蒙,捂脸。
好吧,这就是的爱情。
手按着额头,这智商...还帝国大学交流生。
一个交通事故,三个人才,难道不羞愧吗
“嘿”川源菜菜子对沂蒙悄悄咪咪的招手,看起来她根本没有意识到。
“其实你可以直接一点的,”沂蒙穿过门,将手按在关门的红钮上,“我们都知道。”点了点玻璃。
“嗯”川源一愣,后知后觉地捂着羞红的脸。“哦哦我...”
“你是想问江南的事情吧”沂蒙靠着门,习惯地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
可惜的是他还没有打火,一个护士就非常有礼貌得提醒他,先生你这个样子是要罚款的喔。
沂蒙悻悻地收回烟,说了句抱歉,心里却是一句问候。
“有机会吗”川源低着头,很不自信,其实刚才作家那句闭嘴她听得清清楚楚。
沂蒙用烟点了点作家的方向,“其实你可以保释他,但是呢现在他很生气。”
“嗯。”
现在说作家吃小孩,川源都相信。
他太疯狂。为了躲开自己,可是命都不要地跑。
“这是一点心意,希望警官代我向江老师道歉,”川源将一盒寿司恭恭敬敬递到了沂蒙手上。
沂蒙没有接寿司,而是很严肃地说了一句,“解铃人还需系铃人”。
两人的恩怨,沂蒙帮不了她。
“嗯...”川源低下了头。
沂蒙用大拇指指了指里面,“现在是个机会,你可以试试”。
然后川源就撞倒了作家吃小孩的目光,川源打了个哆嗦,连连摆头,表示不行。
“刚把得(加油)”散装日语,沂蒙走了。
“前辈...”川源无助地拿着寿司,不知如何是好。然而沂蒙已经没影了,大概是去抽烟去了。
难搞。
说好听点作家有点异于常人。
偷瞄,作家别着头。
滴滴滴
手机响了,在这个波澜不惊的时候。
川源疑惑地点开她的手机,看到了一封未读消息,送件人是金季,她的硕士生导师。
“嗯”川源疑惑起来,导师是一个怪人,平常除了上课从来没有跟她有过联系,发简讯还是第一次。
蓝色的屏幕上,是一行简单的话:川源君,我的一个朋友江南需要保释,奈何俗物缠身,恐抽身不得,望川源君帮我。万谢。
下面是一行地址,2区协和医院xxx。
朋友川源震惊地看着玻璃里的江南,原来江南等的是自己的导师。世界真小。
只是...川源尴尬地笑了笑,这个任务可能是地狱难度的。
川源反手按照发件的电话号码拨了回去,但是那个电话无人接听,只有一串忙音。
或许...川源放下手机,颓丧着脸。导师在忙什么呢川源摇摇头,金季是个怪人,几乎从来不参加任何的活动,他会忙什么呢
等等...这个时候。川源面色一惊然后一喜,鼓了鼓腮帮,然后用手背覆在脸上,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
她拿起手机,飞快的在手机输入了一串讯息,发给金季。然后给主办方的负责人发了一则简讯。
后面那则简讯,在收到后的几秒钟,就迅速得到了回复,“速办”。
川源反手一握拳头,下曲一挥,低声道了一句,“耶”
呼呼真是一个大聪明。
抚平起伏的胸膛,整理一番凌乱的头发,清清嗓子,点开了开门键。
这一次,面对作家她的把握是百分之百。
信息的不对等,是滋长阴谋的绝佳温床。
“滋滋”门开了。
“...”作家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女人。
“江老师,”一个九十度的鞠躬,“今天的事情实在抱歉”
闭眼。
川源嘴角一抽,本来在手里的寿司也不往外拿了。
“金先生来不了了,”川源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将手机的短信点出来,递过去。
作家没接,显然是不相信。
“金先生是我导师,”川源也没有想过要他一下子就相信,“他在准备那个学术交流会的事情,时间紧迫,刚刚给我发了消息。”
作家眯着眼,隐隐约约地看到了手机上的内容,与川源说的别无二致。
“”
说起来,作家跟金教授相识还是一个意外。
金老住在作家的隔壁,两人没什么交集。
幸运的是金老家养了一条狗,很凶。作家每次出去吃饭回来,都被这条狗追,很狼狈。
本来正常人,被狗追了,末了最多是上门去找主人理论。
只是作家他不太正常,要以牙还牙。第二次回来的时候,买了个油纸包的烤红薯,远远见到那狗就将那红薯扔给它。
然后,那狗毕竟是个畜生,嗅了嗅没问题,一口咬下去,烫了个嗷嗷叫。作家在旁边得意地嘻嘻笑。
金老终究跟作家结了仇,倚着门槛为了一条狗骂作家。
开场一句你改悔罢,两个人拉开阵仗打口水巷战。
可惜的是金老一个老理科男,骂不过作家。作家从诗经怼到全宋文,从汉语到德语,金老气得鼻子都歪了。没想到有人比他还勇,自己成名以来,向来无敌手。
结果是吵得一栋楼里的人,都不爽了。为了一条狗,那栋楼乱战。
然后居委会给两人调解,没什么用,两人继续这种无聊的斗争。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人都被对方的博学所折服,英雄惜英雄。成了朋友。
想到这里作家不自觉地嘴角一翘。
“嗯”川源凑得很近,鼻息吹到了作家的脸上。
作家要远离,可惜他在轮椅上,只能斜着身体躲开。
“かわいい!(可爱)”
一种被黏黏的东西黏上的感觉,让作家头皮发麻。这样愚蠢的太刺激,影响理性的判断。
作家:我受不了了!!
川源: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蹭蹭!
“ちょっと待って(等一等),想干什么”作家扶着轮椅往后退。
他已经意识到,地位转变了,两人已经没有讨论的余地了。
“我可以保释你,但是你得去参加学术交流会,”川源翘起了二郎腿,用手撑着下巴,微笑着望着这个青年的作家。
“不可能,”作家的语气很轻。
距离这么近,可以清晰地捕捉到作家的每一个表情。
她发现作家,很年轻,清瘦的脸,柳叶眉,高鼻梁。虽然大体上还是蒙古人种,但还是有点法国人的血统(作家的母亲是一个法国人),很耐看。
“胖次...白色”作家无意地一瞥,细声呢喃。
“何か(什么)”把裙子按下去,把腿收回来。她的好感度,减两百。
事实上,除了金老这个邻居,他根本就没有别的朋友,保释...可能得找上帝。
作家撇撇嘴,“明明就很兴奋”。
“”
作家摇了摇头。
川源狠狠地说道,“正如你说的那样,社会的本质是利益共同体,没有交换的价值,就没有生存的权力,”这一句话,出现在作家的一片论文里,川源这次将他用到了作家的身上。
“我...”作家睁开眼睛,“没有别的选择吗”
长椅上坐着一个典型的亚洲女性,长发黧黑,面颊带了点腮红,俏皮的眼睛迷离地看着作家,里面都是奸诈。
“这不公平,你所提供的...”
“现在是卖方市场,你没有选择”川源将手机收起来,咯咯咯一笑。只不过在这笑声会给作家带来心理阴影。“我开价,你却不能还价。”
“奸商!”作家咬牙切齿,算是同意了。
“嘛嘛嘛”川源满不在乎,将那盒寿司递过来。
“不要。”然而作家的肚子,咕咕咕地叫了。他饿了。
作家舔了舔嘴唇,看着那盒寿司,它是那么的诱人,那么的凉...
不严谨了。
许久之后,撕开塑料盒,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三块刀工极细致的肉食和米团。作家咀嚼着寿司,眼睛斜斜地看着川源,“你想得到什么”
“...”川源觉得自己似乎给他留下了极其不佳的印象,“吃完再说”。
没吃过,作家好奇地打量着这种有似于工艺品的食物。以前他一个人住,自己做的唯一菜式,就是乱炖,毫无美感。
张嘴,整个丢进去。两腮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变形,它太大了。
“呜啊呃”不说口味如何,咀嚼的获得感让他很满足。
作家认为这是一个阴谋。
川源笑了,她第一次见这样囫囵的食用方式,就像是一个野人。
作家:她又想干什么
川源此刻一种潜藏在心底的母性温柔,缓缓地显现出来。
“你有女朋友吗”
“噗,”作家喷饭了。“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
轮椅颤动。
川源菜菜子:...我差吗你给我说清楚。
盯着作家的目光狠毒了两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500通用币!!”
两人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