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青媛的一声喊,顿时让室内两个女子的对峙打开了一道裂缝,刚进来的王承佑便成了那个第三人。
苏芽微微侧身,看一眼王承佑,脸上满是讽刺的神色,嗤笑了一声,便转头不看了。
王承佑被她那一声笑得尴尬,突然说道:“青媛,你真的抓了苏姑娘的娘亲?”
曹青媛气得青了脸,尖叫道:“二表哥!这些重要吗?你没看到她胆敢以下犯上?”
王承佑摇头,道:“不对,青媛,她没有能力和理由欺负你。你告诉我,是否真的抓了苏姑娘的娘亲?”
曹青媛眼中涌出泪光,王承佑却依然不为所动,要她开口确认。曹青媛拧着脖子不肯承认,可是她的姿态已经尽在不言中。
王承佑脸色严肃,转向苏芽道:“苏姑娘,无论如何,此事不应祸及令堂,我在此保证,稍后定将令堂亲自护送回去。”
“二表哥!”曹青媛跺脚。
“青媛,我的意思说的很清楚了,若你坚持不将苏夫人送回,我就亲自去找姨父,姨父若管不了你,我便写信回南京告知父亲,请他出面论理。”王承佑的态度十分坚决,话音里却仿佛当曹开河对这一切尚且不知。
曹青媛并不是个傻子,她打量着王承佑的神色坚决,果然是一身正气,可她却也同时听明白了:王承佑仍是将曹开河的牵扯给剥了出去。
她咬着嘴唇,目中似流露哀求之意,可王承佑回避了她的视线。
终于,曹青媛恨声道:“送就送!伱等着!”
说完伸手推开王承佑,这回终于顺利地冲出门去。
王承佑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追出去。
他看着苏芽,踌躇未语。
苏芽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低着头,慢慢地抬起手,在红肿热辣的脸颊上摸了摸,忽然笑了一声,将一边散乱的发丝挽在耳后,偏头问王承佑:“你在门口听很久了吧?”
“苏姑娘……”王承佑似乎在斟酌措辞。
苏芽却笑道:“看来,你对曹小姐和曹总兵的作为也不是全然不知。”
她扶着桌边缓缓坐下,叹道:“果然啊,还是要有官职权利,威胁起人来,才格外地有效力。”
“苏姑娘,”王承佑看见苏芽的半边脸已经肉眼可见地迅速红肿起来,可见曹青媛那一巴掌打得不轻,可她却不哭不闹,异常地平静,仿佛刚才那個激动的人不是她。
然而,苏芽质问曹青媛的那些话却依然在耳,甚至让王承佑有振聋发聩之感——他很清楚:无论如何,曹家设局是真。
王承佑拧着眉毛,终于有些迟疑地问道:“当日,当日你果然是受人胁迫?”
这话问得有意思,苏芽眸光一闪,脑中开始回想当日情景。
那天人群散后,她走出厢房时,似乎隔着假山上和迎春花茎,听见了曹青媛招呼王承佑快走的声音。
难道,当时此人看见了什么,自己早已露出了破绽?
苏芽飞速地回想当时情景,口中却冷漠地道:“民女不够高贵,受到的胁迫不胜枚举,王公子是问哪一件?”
王承佑此人看似温文儒雅,其实十分善于快刀斩乱麻,元宵节观灯偶遇时,他便在片刻之间做出决定,迅速地连夜将三大牢滥捕之事捅给了钱御史,更何况他生在官宦人家,从小耳濡目染,至少养就半颗玲珑心,自然不是个笨人。
只是人心总是惯性使然,他一贯地以单纯之心看待曹青媛这个表妹,即使当日撞见了曹开河与曹青媛的密谋,也一时半刻难以扭转心中的定位。
所以,在王承佑的想法中,虽然确认曹家确有所图,却同时也觉得苏芽未见得完全无辜。
仅仅两次接触中,她都身陷在麻烦困扰,对手之人随意拎出一个,都是惹不起的关系。可苏青媛却未见哭闹过或者矮身博取同情,她不屈不挠、绝地反击,又能唤起人的共情。她或许有做戏,可一言一行自有出处,愤怒或者平静都恰恰好,让王承佑揣摩不出她是以什么为标尺,去掐起其中的尺度。
王承佑应着苏芽饱含嘲讽的眼神,看着苏芽肿胀的脸,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他不说话,苏芽便也不说话,两人俱都看着房门,等着曹青媛将颜氏送过来。
过了一会儿,王承佑却弯腰捡起来地上的银簪,递给苏芽,道:“苏姑娘不如先整理一下。”
苏芽突然惊醒,自己如今这副狼狈的模样,待会儿颜氏过来,不知道要怎样担心?
她接过那支刚被连摔带踩,已经变了形的银簪子,挪步到不久之前曹青媛还对着抚弄簪花的梳妆台前,就着那福寿双全的大铜镜重新挽了头发,又仔细地看自己的脸颊。
那铜镜的镜面打磨得极好,光可鉴人,纤毫毕现,自然照出她脸上红肿的五指山。
这却无法遮掩。
她目光一闪,从镜中看见了王承佑避嫌站去门口的身影,心中微动,索性挑明了问道:“王公子,今日有你在此,曹小姐不得不有所收敛,可是她的目的没有达到,日后难免再为难我。”
王承佑果然身形一顿,回身看她,目光犀利,口中却依旧温和:“苏姑娘说的极是。”
极是,却又待如何?
苏芽心中冷笑,道:“你刚才三言两语,便将曹总兵的干系给摘了个干净,可是,你心中恐怕也是清楚:曹姑娘于我为难,醉翁之意并不在于我是谁,而在于当日在这房中还有谁。”
她把话讲得如此明白,王承佑不由地诧异,盯住她目光探究:“苏姑娘,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