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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柳暗花明(1)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怎么还不走?”

    ——从苏芽醒来,总共没说几句话,三句都在赶人。

    沈淮的脸色黑得彻底,却深吸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道:“我路过你家,见曹青媛在那里。”

    说到这个,苏芽就有点儿开心了,眉眼弯弯地道:“对呀,我让她跟去钓鱼了。”

    她似是已真正摆脱了梦魇的影响,沈淮便也眉目舒展,问道:“你想怎么个钓法?”

    “她似乎是不知道她爹密谋害你的行动,所以我就跟她说,打死徐明的,就是劫走刘叔的人,她信了,准备顺藤摸瓜,给徐明报仇。”

    苏芽手捉着被子,仰头看着沈淮,眼睛里星光闪闪,“你说,让两边互相消耗,是不是个好主意?”

    烛火摇曳,在沈淮的脸上投出深色的光影,他看着她,眼中有些什么情绪在荡漾,一波接一波地,温柔又不可阻挡。

    苏芽的声音渐渐变小,渐渐收住。

    突然一粒灯花爆掉了,光影吞吐,将细小的声音一圈一圈地扩至满屋,惊动了两个年轻人,沈淮才低声笑道:“好。”

    他慢吞吞地又赞道:“果然是个妙计。”

    苏芽的耳朵有些发热,这厮今日为何要这样讲话?

    她藏起无措,仓促地转换话题,问道:“今日理刑衙门的事情可还顺利?可查到新的线索了?”

    “嗯……”沈淮想了想,道:“不太顺利,曹开河把跟着徐明的那几个漕兵都换掉了。”

    “啊?”苏芽惊讶,心思被牵引过去,皱眉问道:“那岂不是没有人证了?曹开河的手向来伸的很长,可是刘云总该知道安排得力的人去看守人证吧?还是,理刑的看守那样不济吗?”

    “他自是知道要安排的,却没防着曹开河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沈淮想到胡兴在理刑衙门口的一番表演,唇边升起一丝讥笑,“胡兴带着一群漕兵过来,趁着他们强抢徐明尸体混乱,将人给换了,只留着徐明的尸体没动……恐怕刘云只顾着攀附权贵的时候,早就被曹开河挖了墙角。”

    “厉害啊!”苏芽遥想当时景象,简直想为曹开河击掌赞叹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如此说来,曹开河要死人是假,偷活人才是真?”

    “嗯,”沈淮瞟了一眼锦被中露出的兴奋小脸,忍俊不禁,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被敌军折服了?”

    “怎么会,”苏芽小小地白了他一眼,道:“我自是要为友军摇旗呐喊的,你既然都看破了他们的阴谋,那自然是有盘算的,不用我担心……难道,你竟是事后诸葛亮?”

    沈淮但笑不语。

    苏芽的手在被子的掩护下,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被心跳震得手一抽,赶紧又按住——不得了,这运筹帷幄、尽在掌控的样子真是太过引人了……

    不若,不若就此贪心数月,趁着青春正茂,欢喜一场?

    这念头才上心头,立刻疯狂蔓延,她赶紧收住,又狠狠地将杂念揉成一团,使劲按下去了……少年才俊如此动人,何必害他白蹉跎?

    苏芽虽是情场白丁,却是个话本老手,里那么多的郎才女貌、爱恨情仇都研究过,讲得夫人小姐们神魂颠倒,怎会不知道那些情爱之事?

    而且,沈淮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她又怎会没察觉?

    他赠她那把匕首之时,苏芽就知道他的心意足真,那匕首是他随身携带的、于绝境中护身的利器,看他在快淹死了的时候也依旧将它收得稳妥,便知那大概不是可以随手拿来赠人的东西。

    惟因真心,故不忍耽误。

    这么想着,苏芽的目光又分外柔软几分。

    沈淮心中警铃大作,本能地转换话题,“有件事情,必须让你知道。”

    苏芽顿时紧张起来,他不会要吐露真心了吧?

    “不急,我不知道也行,”她立刻拒绝道:“太晚了,你们赶紧走吧。”

    沈淮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竟然拒绝得如此干脆?分明是个不辞辛苦、夜夜游荡听壁角的人。

    不过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局势复杂,她又有所图谋,还是应该尽快知道的好。

    沈淮向孙婆走了一步,又停步,刚准备将身上衣服解下,眼睛余光瞄到肩头殷殷血色,便又停手,四顾一圈,最终还是捡起地上的衣裳,放在床上,“先穿上。”

    然后,他就把床帐又放下,将里头遮得严严实实的,一丝风都不漏。

    苏芽一头雾水,但是衣裳总是比棉被好的,先穿再说。

    沈淮便趁此时掀开孙婆头上的锦被。

    孙婆睁开闭着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意外地淡定。

    “你的真名。”沈淮低声道。

    “要杀就杀,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做出这骨气有什么用?”沈淮忽然低声笑道:“若现下便死了,你还得穿着钗裙安葬。”

    “呵,随你。”孙婆重又把眼睛闭上,果然似是什么都放的下。

    油盐不进?

    沈淮沉吟,“一半,或者全部,你自己选。”

    男人,或者公公,说多少,你自己选。

    一丝冷笑自孙婆嘴角泛起,他掀起眼皮,轻蔑地看着沈淮,“你觉得这是个筹码?小看爷了——我从不为自己的身份屈辱,也没谁有资格帮我屈辱。”

    “你起开!”他道,“我自己跟苏芽说。”

    沈淮深深地审视孙婆,孙婆冷冷地迎上,四道目光于无声中又战一回合。

    沈淮突然伸手,竟把孙婆的穴道和腿上的捆绑都解了,又将他扶坐在椅子上,甚至还把他乱了的衣裳整了整。

    孙婆被他捆得过紧,乍一松绑,腿还有些发麻,被这一番动作弄得发懵,不由地将眼睛眯起,防备道:“沈淮,你又想做什么?”

    “人贵自重,不拘形制流俗,你不是我以为的那种人,先前是我小看你了,”沈淮很自然地说:“我改正。”

    孙婆已到嘴边的咒骂瞬间吐不出去了。

    “不过,”谁知道沈淮又补了一句:“刚才我说的话依旧算数——你若敢动她,我还是要将你剥光了示众。”

    “……”孙婆深恨自己脑中书文少,当着苏芽的面,竟一时无词可骂——这厮做事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一时冷厉,一时宽松,随心所欲,狡诈奸猾,比狐狸还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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