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子面前,苏辛夷就觉得特别的拘谨,不知怎么回事,见到他就像是野马上了笼头。
太子殿下这样如清风明月一般的人物,总觉得大声说话对他都是一种亵渎。
苏辛夷规规矩矩坐在那里,看着大哥问道:“大哥,你找我来要问什么?”
说起这个苏翼就不高兴了,“你还说,一个姑娘家去赌坊,被祖母知道,有你好看的。”
苏辛夷:……
就算是敬畏,她还是壮着胆瞪了一眼太子。
晏君初:……
苏辛夷对付大哥那是有诀窍的,立刻倒打一耙,“我倒是想要找大哥帮忙,可谁知道大哥忙着去打史仲谦呢。我打人这么厉害,你怎么不记得叫上我帮忙啊?”
苏翼:……
找回来个伶牙俐齿的妹妹,他总算是知道养个熊孩子是个什么滋味了。
晏君初心想苏翼这么个老实人遇上这么个刁钻的妹妹是真没法子,他轻咳一声,看着苏辛夷问道:“武顺杀人案有了新的进展,六姑娘有兴趣听一听吗?”
她可是太有兴趣了!
苏辛夷立刻收回对着大哥呲牙的凶样,换了一副乖巧的面孔看着太子,“我就知道太子殿下是个明辨是非的好人,武顺是被冤枉的吧?不知道殿下查到哪里了,找我来是因为我能帮上忙吗?”
苏辛夷脑子转得快,太子这么忙,哪有时间见她这种小人物纯喝茶聊天的,肯定是有正事。
晏君初笑容一滞,这个苏辛夷怎么回事,每次见面必夸他好人,他现在听到好人两个字都觉得牙疼。
晏君初定定神,看着苏辛夷问道:“那天晚上六姑娘跟我说你曾见过武氏,不知道当初你见到武氏时,她可有什么异常?”
苏辛夷那天去东黎王府赴宴,当然是没见过武氏,她只是因为上辈子的记忆忽悠太子而已。
现在太子忽然来问她,她只能做出一副回想的样子,这才开口说道:“当时我在东黎王府做客,也只是偶遇武侍妾,与她并没有多少交谈,她只是给我指了路就走了。”
“东黎王府后院的传闻六姑娘知道些什么?”
嗯?
苏辛夷总觉得这问话的方向有点诡异,但是武氏是后院的侍妾,询问后院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
她绞尽脑汁去想上辈子关于东黎王府的八卦,最后也只能说道:“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东黎王与东黎王妃之间的感情不睦,东黎王更为宠爱安侧妃,据说武侍妾是东黎王妃为了辖制安侧妃抬起来的人。”
想到这里,苏辛夷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东黎王府那个安侧妃生的儿子,后来好像被东黎王请封世子,虽然陛下驳回,但是东黎王好像一直贼心不死。
想到这里,她轻咳一声,“那天去做客的时候,偶尔听到一点墙角,好像是听闻东黎王要为安侧妃生的儿子请封世子之位,不知道是真是假。”
太子闻言若有所思。
苏翼的脸色有点不好看,看着妹妹说道:“你不是在查秦国公府的事情吗?”
“是啊。”苏辛夷点头,但是这件事情跟东黎王府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这两件事情八竿子也打不到吧?
苏翼看着妹妹确实不知道的样子,就开口跟她说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查武顺杀人案,查到了安侧妃的头上,然后发现安侧妃的哥哥安靖奇与一名盐商往来频繁,而这名盐商有个女儿。”
苏辛夷一愣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世上的事情就这么巧?
“难道这个女儿就是要进秦国公府做贵妾的那个?”
苏翼点点头。
苏辛夷心头一跳,转头去看太子殿下。
晏君初对上苏辛夷的目光,只觉得她的目光中有些她看不懂的思绪,不知怎么就开口说道:“马汝德是广平第一大盐商,其女马巧颜生的花容月貌,史仲谦与她见过一面。”
马巧颜?
马姨娘?
苏辛夷心口直跳,是的,上辈子秦国公府是有一位马姨娘特别受宠,不过这位马姨娘很低调,就连她也很少知道这位马姨娘的消息。
正因为这位马姨娘很低调,所以她上辈子并不知道苏白薇在秦国公府的处境如何。
但是现在听着太子与苏翼的一番话,如果这位得宠的马姨娘背后有一位关系网庞大的亲爹撑腰,而且还是携带巨款进门的姨娘,秦国公府为了有钱花,也得捧着这位姨娘,更何况这位姨娘还有花容月貌,如此就能想到苏白薇的日子有多艰难。
这位马姨娘为什么这么低调?
大概就是因为其生父做的盐商生意有关。
苏辛夷强压下心头的巨浪滔天,却不知道自己眼中的异样被太子看了个真切。
晏君初在苏辛夷察觉之前收回自己的目光,似是不经意的随口问了一句,“六姑娘查秦国公府的事情,可知道这位马姑娘?”
苏辛夷收回自己有些杂乱的思绪,端起茶盏抿口茶压压神,这才开口说道:“我查到秦国公府的外室叫楚莺莺,而这个楚莺莺便是盐商做局送给秦国公的,如果楚莺莺背后的盐商与殿下查到的人是同一个,那么这件事情只怕背后不那么简单。”
一个柳莺莺牵起了东黎王府与秦国公府,现在的问题是柳莺莺间接等于是安侧妃的人,那么安侧妃算计秦国公府的事情东黎王知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算计秦国公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什么?
若无所图,怎么值得马汝德与安侧妃费这么大的功夫将秦国公拉下水,甚至于不惜冒着得罪齐国公府的风险,让马巧颜给史仲谦做贵妾?
必然有天大的利益让他们这么冒险。
苏辛夷不免就想起商君衍,他知不知情?
这么大的事情,商君衍在外行走,不会不知道的。
商君衍如果知情,而她却一无所知的话,若是商君衍再次辅佐容王,那太子殿下只怕是要落了下风。
“六姑娘说的有道理,正因此此事不寻常,所以现在马汝德一事也得列入案中。”晏君初看着苏辛夷说道。
苏辛夷明白,既然武顺杀人案查到了这里,马汝德必然要进入太子的视线,她这里也不能因为大姐姐和离的事情耽搁了太子的大事。
但是,她还是看着太子殿下问了一句,“那会耽误我大姐和离吗?”
苏白薇上辈子的悲剧不能重演,正如太子所说,史仲谦已经私下见过马巧颜,这次纳贵妾的事情史仲谦不拒绝,不说是马巧颜带去的百万嫁妆,只是马巧颜的长相只怕史仲谦也很心仪。
既然这样的话,如果不能和离,苏白薇回去就真的完了。
她觉得苏白薇上辈子没有和离,与自己落水嫁人的事情有很大的关系,她不能这辈子眼睁睁的看着她还在泥潭里挣扎度日。
如果这件事情影响苏白薇和离,那她就得想别的办法了。
晏君初就很奇怪,苏辛夷是才认回去的孩子,但是好像对齐国公府的感情很不一般,遇到这种事情,别人怕是都要避之不及,她却还要先护着苏白薇。
“不会。”晏君初道。
苏辛夷就笑了,“我就知道殿下是好人。”
晏君初: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好人两个字。
他就很奇怪,苏辛夷为什么就这么执着的认为他是个好人。
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那殿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是想着我大姐和离的事情还是要快刀斩乱麻,不能让秦国公府拖着。”苏辛夷直接说道。
她大哥大概是不好意思这样说的,但是她得说明白。
“我手上有秦国公欠了赌债的证据,你看可以吗?”
“那可真是太可以了!”苏辛夷惊喜不已,她还头疼怎么拿到证据呢,没想到太子就是太子,这都先到手了。
晏君初看着苏辛夷一下子变得欢快的笑容,也跟着笑了。
“让苏队长拿着证据与你一起去秦国公府走一趟,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长辈出面了。毕竟以六姑娘现在的威名,即便是打上门去,大概秦国公府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苏辛夷立刻拱拱手,“打架不过是粗俗之举上不得台面,关键是殿下的证据才是厉害。多谢殿下援手之恩……”
晏君初生怕她再来一句您真是个好人,立刻打断她的话说道:“证据只能交给你们用一用,过后还要拿回来,这一点不难做到吧?”
“当然。”苏辛夷没能夸殿下一句好人还有点意犹未尽,这点事情算什么,立刻答应下来。
苏翼就看着妹妹跟殿下聊得火热,好像完全忘了她还有个哥。
太子将证据交给了苏辛夷,苏辛夷将东西放好,立刻就起身告辞,“殿下,我这与大哥去秦国公府走一趟。”
晏君初就看着苏辛夷抓着苏翼如疾风一样跑了,后头那句借你些护卫带上咽了回去。
算了,就苏辛夷那身本事,秦国公府那些酒囊饭袋估计也打不过她。
苏翼出了大三元看着妹妹牵了马回来就要走,就对她说道:“就咱俩去?”
难过不该是回府带人去吗?
苏辛夷一愣,“咱俩去就够了啊,就秦国公府那群酒囊饭袋还能王八翻身不成?”
“你一个姑娘家,说话文雅点。”苏翼头疼不已。
“哦,人间疾苦,唯有自渡。”
苏翼:……
算了。
抹把脸,跟着妹妹直接闯了秦国公府的门。
苏翼发誓,他这辈子就没见过他妹妹这么嚣张……呸,勇猛的人。
马到秦国公府门前停下,苏翼眼睛一花,就看到他妹妹从马腹下拿出一根三尺长的铁棍,哪知道她伸手一拽,“咔”的一声铁棍变长枪,枪头上红缨一晃,秦国公府守门的两个下人就被她挑到一边,一脚踹开大门,直冲进去。
知道的是来和离,不知道的以为是抄家呢。
苏翼哪知道苏辛夷这是憋了两辈子的火气,上辈子秦国公府硬是卑鄙无耻的拖着苏白薇不撒手,逼着她纳贵妾,还要给秦国公府做门面。
放了苏白薇离开,史仲谦哪里能再娶一个像是她这样家世的女子。
钱也要,人也要,面子也要,要的那么多,也不怕撑死了。
苏辛夷一路打进去,搅得秦国公府鸡飞狗跳,秦国公与史仲谦刚被打了一顿,俩人还在床上养伤呢,得了消息也顾不得卧床,拖着一身伤就出来主持大局。
秦国公夫人见到苏辛夷就怕的腿发软,见到丈夫跟儿子出来了,立刻又挺直了腰,正要开口,就看到苏辛夷往秦国公面前一站,拿出一张纸杵在他眼前。
秦国公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伸手就要去夺,苏辛夷手腕一晃,将东西收回,看着秦国公笑的特别的良善,“国公爷,这上面的画押您看清了吧?三十万两啊,您可真有钱,大手一撒,就给了赌坊。”
此言一出,秦国公夫人的脸色也变了,史仲谦的神色也不好看,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被齐国公府的人知道了。
他们一直拼命瞒着,就是不想被他们发现。
苏翼此时也上前一步,道:“写了和离书,从此后一刀两断,好说好散,不然的话,只怕国公爷亲笔画押的这张契书就要请人来看看了。”
苏翼这辈子就没说过这么狠的话,但是他妹妹交代了,一定要稳准狠,不然今日的事情不好了结。
苏辛夷听着大哥这话,心想她大哥真不是做坏人的苗子,这叫什么狠话?
这就是告诉别人,我心软,好欺负!
果然,就听着秦国公说道:“你这是什么话,念你是个小辈我不与你计较,白薇进了我家的门便是我史家的世子少夫人,一辈子尊荣体面……”
苏辛夷可真是听不下去了,手中长枪一晃,银光闪过,秦国公一抖,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苏辛夷没想着对秦国公下手,但是史仲谦她可不会客气,一脚把人踹在地上,锋锐的枪头抵着他的喉咙。
吓得秦国公夫人的尖叫声都硬生生的憋了回去生怕她一喊吓得苏辛夷手一抖,儿子喉咙上就要多个窟窿,“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先把枪收回来!”
苏辛夷嗤笑一声,“史仲谦见马巧颜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怎么跟我姐姐有话好说呢?”说到这里,苏辛夷的枪尖往下一压,“史仲谦,那马巧颜长得好看吧,迷得你松口与你家人联手逼着我姐姐让她进门。美人长得美,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命享那个美人福!”
史仲谦只觉得喉咙上一痛,被人摁在地上枪尖抵着喉咙,简直是奇耻大辱,但是他还不敢反抗,想要说一句误会,但是看着苏辛夷煞星般的脸,却不敢再信口胡言。
他有一种感觉,他要是敢说出口,指不定喉咙上真的多个窟窿。
而且,他见马巧颜的事情她怎么知道的?
史仲谦心底发毛,面色更是白中透着青。
苏辛夷看着史仲谦这幅怂货的样子,就这么个狗东西,怎么配得上她大姐!
苏辛夷看着这一家子,又看着外头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下人,太夫人这是面都不露啊,啧啧。
有点可惜。
老太太不出来,她也不好打上门去,那就显得无理取闹,心狠手辣了。
“秦国公府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就是看着我祖父祖母好说话,我大伯父人老实,大伯母疼女儿,卑鄙人干卑鄙事,想要人财两得,又想要贤妻做门面,你们想的这美,可是没长得美,老天爷没给你们开眼啊。”
苏辛夷这一番冷嘲热讽,屋里屋外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真是脸皮扒下来踩进泥里还不算,这都差不多剥皮拆骨了。
“我家人好说话,大哥人老实,但是我可不好欺负。今天史仲谦写了放妻书,将我大姐的嫁妆完完整整清点完毕,咱们好说好散,从此他们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不写也好说,那我就打到你们同意!”
“你……你简直就是个女土匪!”秦国公夫人又怕又恨,气的几欲晕过去。
“比起们来还远远不如,我尚且要好好学习。”苏辛夷笑。
秦国公府自己的干的什么事儿自己不知道吗?
不挨打,要和离还嫁妆!
挨打,也要和离还嫁妆!
结果都一样,为什么还要挨一顿打?
秦国公知道自己干的事儿不地道,真要是传出去,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铁青着脸立刻说道:“好,这样的儿媳妇我们家也要不起,写,这就写!不过,之前的契书你得给我!”
“您还真是白日做梦想得美,证据到你手里,好等我们走后,你咸鱼翻身四处败坏我大姐的清誉?我虽然性子爆,但是说话一个字一个坑,可不像有些东西面白心黑不做人。只要写了放妻书,欠赌债的事情,我们苏家绝对不往外说一个字。”
苏辛夷就是不给,秦国公能怎么办?
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除了答应也没别的办法了。
就在这个时候,秦国公夫人忽然说道:“筠姐儿是我们史家的种得送回来,不然这放妻书不写。”
苏辛夷惊奇的看着秦国公夫人,“我还以为您是个疼儿子的,原来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嘴里说这话,苏辛夷手里的长枪又往下一压,史仲谦只觉得脖子痛的更厉害,立刻喊道:“写,我写,孩子给你们!”
一个女娃而已。
苏翼青着脸将史仲谦从地上提起来,咬着牙,“写!现在就写!”
虽然他们不会把筠姐儿给他们,但是史仲谦这样的软骨头就这么松了口,就能想到筠姐儿人若是留下能过什么日子!
苏翼虽然是个老实人,但是这一刻也是气的脸色有些狰狞,他觉得自己以前有些眼瞎,一直认为这个妹夫是个人。
苏辛夷盯着史仲谦写了放妻书,看着他亲自盖印落字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又看着秦国公夫人笑着说道:“夫人,我大姐的嫁妆现在可以清点了,你们秦国公府的东西我们一根线都不要,但是我大姐的嫁妆一根毛你们也不能少。”
这意思就是那些吃了的吐出来,别逼着我让你吐出来,挨一顿打还是得拿出来,不是白挨揍吗?
苏辛夷是不会打秦国公夫人的,这不是还有史仲谦在吗?
苏白薇是齐国公府的嫡长女,当初出嫁的时候嫁妆很是丰厚,嫁人这几年,苏辛夷虽然不知道实情,但是上次她姐姐可是说了,这秦国公府可是没少挪用大姐的嫁妆。
秦国公夫人手抖了又抖,恨不能立刻一闭眼就晕过去,又听着苏辛夷说道:“说起来你们府上马上就有个嫁妆百万的贵妾进门,总不会还在乎这点银子吧?夫人,花钱消灾啊。”
秦国公这会儿坐在那里板着脸,听着这话看着妻子,“让他们抬走,赶紧滚!”
秦国公夫人青着脸,咬着牙又带着几分讥讽的说道:“你大姐的嫁妆钥匙在她自己手里,我哪里有。”
“这好说,不就一道锁吗?劈了就是!”苏辛夷抬脚就走,“库房在哪儿啊?不劳您动手,我亲自劈。”
或许是亲自劈这三字太过于沉重,秦国公夫人这次没再说什么,指了自己身边的管事妈妈领路,她是一眼也不想看到苏辛夷了。
当日走的时候,跟着苏白薇回府的是身边的两个大丫头,其他陪嫁都还在,苏辛夷去走了一圈,就从大姐身边最信任的陪嫁管事妈妈那里拿到了陪嫁单子,于是一群人开始开库房对单子。
这些年出库的东西,单子上都有标注,出了什么东西,经得谁的手,做了什么用途一清二楚。
苏辛夷对这些身外之物不是很看重,但是瞧着上面一笔笔秦国公府拿走的东西,额角还是跳得厉害。
大约是威胁很有分量,秦国公夫人生怕苏辛夷还要闹,能送回来的都送回来了,已经拿去花用的也用银子补上了。
回齐国公府的路上,苏翼还有些恍惚。
六妹妹说,秦国公府的人会像是孙子一样把嫁妆送回去的,他一直认为是个玩笑话。
但是,现在他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