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奕推开书房大门。
想象中的灰尘并没有出现。
显然,京兆府后院内宅固然没有人居住,但还是有人时常前来打扫的。
许是考虑到京兆尹办公的需求。
这后院书房建的格外的宽敞。
许奕推开书房的窗户,放黄昏的光芒入内。
顷刻间,简陋的书房内便布满了暖黄色的光芒。
“坐。”许奕伸手指了指书桌对面的太师椅。
杨先安并不见外,微微点头,随即入座。
“今日我去城外了。”许奕坐下之后,看向杨先安说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杨先安好似并不意外一般,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我知道。”
“自告示贴出来之后,只要一有空闲我便会到京兆府打听情况。”
“今日若不是因为粮食的事情,说不定你我早就见面了。”
许奕深深地看了一眼杨先安,微微摇头道:“其实你没必要踏进这个漩涡的。”
自城外返回,看到杨先安马车的那一刻,许奕便有些明白杨先安的用心了。
提前一天争取到宣平门的十日赈灾,自掏腰包购置粮食用以赈灾。
早早的便等在了京兆府门外。
这一切许奕都看在眼里,简单交谈之后,自然也就明白了杨先安的良苦用心。
杨先安洒笑道:“什么叫没必要?”
“真当我杨先安看不出来你现在的处境?”
“现在的京兆尹就是一个坑!一个天大的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从宗正寺那个坑,跳到京兆尹这个坑里面。”
“我只知道,现在的你需要帮手!”
“你需要,所以我来了。”
自杨先安的眼神中,许奕看到了真诚与坦荡。
但越是如此,许奕便越不希望杨先安踏进这个漩涡。
“你知不知道赈灾所需要面对的敌人有多强大?”许奕微皱着眉头缓缓开口说道:“那些人不仅仅背景深厚,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你与我不同,你还有家人,真的没必要踏进这个漩涡!”
杨先安的父亲虽然战死了,但杨先安并非就此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他还有家人,还有母亲,还有兄弟姐妹!
杨先安面容一正死死地盯着许奕的双眼。
缓缓开口说道:“六子,你记住了,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你的身后有我,有我们!”
“赵家没了,我们还在!”
“只要你需要,我们杨家,还有刘家、余家、柴家、姜家。”
“我们随时都可以像父辈为大将军抛头颅洒热血那般对你!”
杨家、刘家、余家、柴家、姜家,这五家皆是当初赵青麾下最信任的外姓将领的家族。
原本这种家族有着十余个,可惜,随着赵家的分崩离析。
这些家族要么被打压的远走他乡,要么彻底改换阵营。
仅剩的杨、刘、余、柴、姜,五家,也成了空有爵位,却无任何实权的家族。
这些家族纵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依旧愿意相助于他。
这如何能让许奕不感动?
望着杨先安坚定的目光。
许奕知道这显然是五家早就商量好的结果。
许奕重重点了点头承诺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绝不会再让你们承受莫须有的伤害。”
杨先安闻言面容严肃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话音落罢。
杨先安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的严肃缓缓退却。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略带着解脱韵味的笑脸。
恰逢此时。
赵守提着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水出现在书房门口。
许奕微微招手,示意赵守入内。
片刻后。
杨先安望着眼前滚烫的茶水苦笑道:“六子,咱们这么多年没见,就喝茶水啊?”
“想喝酒?”许奕轻笑一声反问道。
“嗯。”
杨先安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喝点吧,小时候不让喝,长大后咱们还从未喝过酒呢。”
“行吧。”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起身走出书房。
果不其然。
赵守此刻正蹲在书房外时刻关注着书房内的动静。
那腰间长刀,更是一刻都未离身。
“六爷,你怎么出来了。”见许奕走出书房,赵守急忙站起身。
“那家伙想喝酒。”许奕指了指书房内,靠着太师椅整个人朝后仰的杨先安。
赵守为难道:“这后院除了一点茶叶,什么都没有,要不我去酒楼买些酒菜回来。”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些银两递给赵守吩咐道:“多买一些酒水来。”
赵守点了点头,随即看了一眼书房内的杨先安,不放心的询问道:“六爷?”
许奕轻笑一声拍了拍绑着龙齿的手臂。
一切尽在不言中。
若是杨先安真有歹心,最后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犹未可知。
见许奕并未放松警惕,赵守这才彻底放心下来答应道:“我这就去。”
“路上慢点,注意安全。”许奕轻声嘱咐两句后。
便再度折返回了书房。
二人这次并未再聊什么高深的话题。
该说的,方才已经说明白了。
小半个时辰后。
赵守提着大量的酒菜走进了后院。
“六爷,酒菜买回来了。”赵守将酒菜放在饭堂后。
便快步跑向书房,且边跑边大声吆喝。
“好,这就过来。”书房内传来许奕的答应声。
听得许奕答应之后,赵守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仿若无事闲逛一般悠闲的走在后院。
不一会的功夫。
许奕与杨先安便走进了书房。
当酒足饭饱之后,天色也已然彻底黑暗。
“赵守,为先安准备一间厢房。”望着醉眼朦胧的杨先安,许奕轻声吩咐道。
“好嘞六爷。”赵守答应一声,便快速走了出去。
那两坛酒水,大半进了杨先安的肚子,他不醉谁醉。
杨先安缓缓起身,醉眼朦胧的看向许奕。
哈哈大笑道:“六子,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六子了。”
“今夜过后,以后你我便是上下级关系了!”
杨先安话语中有着数不尽的感慨与失落。
“胡说什么呢。”许奕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你想喊什么就喊什么,咱们是朋友不是吗?”
杨先安猛地揉了揉脸郑重道:“咱们是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但现在不比小时候了,小时候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叫你六子,我爹怎么打我都没用。”
“但以后不行了,你是六皇子,是京兆尹,是赈灾总指挥。”
“更是我们五家的全部。”
“你可以不在乎,但我们不能不注意。”
“六子!六子!六子!......!”
杨先安疯狂大叫着六子,好像要把一辈子的六子叫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