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酒足饭饱,又坐马车回去。一路上叶竹凡与牧恬淡胡乱聊着,倒是也有些正事。例如琴书院的课程要如何调整,对于不同才艺的姑娘要如何讲学,叶竹凡虽然依然一滩泥的样子和语气,但实则认真问着牧恬淡的意见。
行到琴书院,叶竹凡自个儿下车,歪着身子道了个别,就挠着脑袋进书院了。钟承止与牧恬淡继续坐着马车回风雨来。
此时天幕早已全黑,琴书院在城外,路上并未有太多人家,星光月晖下是一块块深幽的稻田,在夜色里静谧无比。
“如何?”
马车里只有些许月光偷偷洒落,暗得只能看到身旁人依稀的轮廓。牧恬淡对着钟承止问道。
“……恬淡想如何?”钟承止这一下午没说话,一时都觉得说话不自在了。
“恬淡想,承止对这些,应该都有兴趣。若是承止想见那三王爷,恬淡与竹凡说愿意借钟姑娘一用便好。”
“不,即便我想见这三王爷,也不要再穿女装了。”
“哎,那恬淡岂不是又自作多情了。”
钟承止看着牧恬淡:“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只是觉得承止应该有需要。”
“然后呢,你有何需要?”
牡恬淡沉默须臾,面上依旧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拈花微笑,稍后说道:“恬淡不过想与承止有更深一层的关系而已。”
“然后呢?”
“承止难道一定要让恬淡说出个功利来?”
“难道不是?”
“……”牡恬淡凑近略微低头,“如果一定要说出个功利来,那恬淡与承止做的便是买卖。”
“这世上很多事都可说是买卖,礼尚往来是买卖,人情冷暖是买卖,家族兴旺是买卖,天下社稷同样是买卖。若是想经营,这买卖不说赚,但起码不能亏。亏了本,不管那样都会分崩离析。”
“难道就不会有人不做买卖,只一心相送?”
钟承止笑了下:“自然是有,就如恬淡所说,这世间,最珍贵的,一是至爱之人,二是知己之人,而三,便是遇到待己任何事都不做买卖之人。排开骨肉至亲,若是能遇上,那不是挚友,便是爱人,正是恬淡所说的更深关系之人。”
“承止难道想说,我们到此为止,无法更深一步?”
“难道恬淡真是只一心相送,不想做任何买卖?”
牧恬淡再次沉默须臾,笑了笑:“……哎,承止你如何能不是恬淡的知音,恬淡如今真想与承止做一桩买卖……”
牧恬淡环上钟承止的肩膀,他那低沉悠扬的声音在这静谧而昏暗马车内响起:“你做我的人,我往后便只相送,再也不做买卖……如何?”
钟承止微微低头,此时一身女装的他便是百媚嫣然,娇柔含笑,又抬头看着搂着自己的牧恬淡说道:
“那你可得问问,当朝枢密使重绥温家的二公子,答应不答应。”
马车穿过了城门,周围立刻喧闹起来,灯光从车帘缝隙中穿透而过,在车内人身上绘着一处处游动的亮彩。
“哎。”牧恬淡叹了声气,放开钟承止,靠在后靠上,“承止对恬淡真是绝情。”
钟承止又笑了笑:“不过俞大东家不愿与恬淡做买卖,我倒是能试试。不知会不会亏得太惨。”
“恬淡不求赚,只求与承止做的是买卖,而不是对手。”
“那你不怕被我坑得太惨?。”
“若亏得血本无归,那恬淡不就是一心相送吗,只求与承止更进一步。”
“那你这买卖岂不是如何都不亏?”
两人相视一笑。此时车外越来越热闹,钟承止掀开车帘,远远朝喧杂处望去。
“应是知府与友人带着艺妓出去冶游归来了。”牡恬淡说道。
钟承止看着远处路人围着街道,中间正有一排排轿子马车穿行而过:“据说当年苏大人也时常这般。”
牧恬淡点点头:“对,如今已成了临安知府的传统。”
“有时候一样的事给不同人做便成了完全不同的事。例如当年新旧党争一开始确实是为国为民,后到蔡京手里便成了祸国殃民。”
“这天下社稷的买卖,实在不是那么好做的,无非是赚一时亏一时,最后终有一时赚的都亏完了,便要换东家了。”
钟承止放下车帘:“正是因为掌着天下社稷的人总觉得只有自己是东家,才总有人想当这大东家。也如恬淡说,如果这普天下人做的都是买卖,不是对手,那这社稷何来亏本之说,又何来换东家之说。只是若是那样,便人人都是东家了。”
“承止你想的这般可是太难了。”
钟承止摇摇头:“我可没想着要改变什么,只是凡事尽力而为,以尽人事。人生不过几十年,多少人自以为的千秋大业不过是百年残梦罢了。”
“承止这般年纪,说这般话实在是太过老成了。”
“恬淡你还未说,要如何与我做买卖。”
牧恬淡桃花眼迷离一笑:
“货到时,买卖自然来。”(83)< 更新更快 就在笔趣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