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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府内,曹操手中拿着一张纸,气的脸色铁青,又扫视了一遍上面的文字,随手拍在桌案上,抬首问桌案前站立的程昱道“这文章真是边让所写?”
“千真万确,”程昱脸色凝重道“自主公下令征粮,兖州各豪绅均对主公颇有微词,尤以边让为甚。”
“他们还敢有微词?”
曹操冷冷的哼了一声,鹰一样的眼神中流露出凶狠的光芒,“如非我身先士卒,以命相驳,将黄巾祸乱镇压,他们那些士绅早已在蛾贼攻击下家破人亡。
如今他们坐享太平,让其募捐几千几万石粮食,便心生怨言。
天下怎有如此不识好歹之人?”
曹操痛骂兖州豪绅,程昱也不敢插嘴。
只不过程昱心中也对这些豪绅很是不满。
此前百万黄巾军袭来,的确是曹操出生入死,保护了兖州,所以那些豪绅们坞堡、田地、家眷才能够保全。
就冲这救命之恩,让他们出点粮食也不为过。
可这一帮土财主全都是铁公鸡,如今危机解除,想让他们再出粮,就如要了他们命一般。
曹操继续道“这边让尤其可恶,竟写文章辱我曹氏先祖。
他难道以为我曹操的刀不够锋利?”
随即,曹操眼神中流露出凶光,“不杀一儆百,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派人去陈留,将这边让杖毙。
谁若阻拦者,杀无赦!”
曹操这几句话说的杀气腾腾,令人不寒而栗。
边让那几篇文章也太损了,明里暗里讽刺曹操乃宦官养孙,曹氏是靠阉人起家,为世人所不齿。
曹操岂是好脾气之人,对于这等辱及先祖及门楣的狂士,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主公,”程昱捏着胡须犹豫了片刻道“这边让非同寻常名士,他乃朝廷任命之九江太守,且与平原陶丘洪、北海孔融齐名。
主公若杀他,恐会激怒天下士人,与主公不利。”
曹操冷哼了一声道“那些所谓名士,大多都是沽名钓誉之徒,平常只会坐而论道,实无半点理政之能,激怒他们又有何惧?
这边让我非杀不可,让文烈率领一队人马前去!”
程昱见曹操已经决定痛下杀手,于是也不再阻拦,转身要去执行,刚走到门口,曹操又叫住他,“仲德,传令各郡县,哪家士绅若不主动纳粮,我将派兵前去征缴。”
“诺!”
程昱也是个狠人,不会对边让以及士绅有同情心。
他立即传曹操军令,让曹休率千余人赶赴陈留郡浚仪县。
这浚仪县边氏也是本地世家大族,占据良田千顷,家中奴婢无数。
曹休率军到达之后,立即包围了边氏坞堡,并且在门前跃马横枪,厉声喝道道“把边让叫出来!”
边氏坞堡突然被杀气腾腾的曹军包围,那些部曲们非常紧张,吓得连忙关闭堡门。
边氏奴婢也吓得噤若寒战,躲进了坞堡之内不敢出来。
过了片刻,坞堡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个峨冠博带,身形挺拔的四十多岁中年人镇定自若的走了出来,站在曹休马前挺直身躯,指着曹休义正词严道“老夫便是九江太守边让,尔等是谁?
青天白日之下,尔等兴兵包围老夫府邸,还有王法么?”
“你便是边让?”曹休坐在马上长枪一指道“给我拿下!”
立即有军兵上前去把边让五花大绑起来。
躲在坞堡内的部曲见曹军动手了,连忙一窝蜂的冲出来保护家主,可是看到披挂整齐的曹军列阵相迎,他们手里拿着刀枪等兵器面面相祛,谁也不敢上前跟曹军拼命。
边让被绑之后,对着曹休大骂道“混账!
难道你就不打听打听老夫是谁?
你敢动老夫一下,保证天下士人再没人与你曹氏为伍!”
边让当然知道这支军队是曹操派来发难的,可他自持天下顶级名士的身份,有恃无恐,量曹操也不敢杀他。
曹休冷笑着跳下马,站到边让跟前,伸手拍着对方的脸颊轻蔑的道“告诉你,我便是曹氏子弟。
你这匹夫,写诗文讥讽辱骂我曹氏门楣,难道还觉得我不敢动手?”
“你……你想干什么?”边让看到曹休脸色不善,显然是动了杀机,他也感到一丝恐慌。
“来人,杖毙!”曹休摆了摆手,招过来几个手持棍棒的军兵,把边让推到在地,毫不客气的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棍棒。
边让真没想到曹氏竟然如此粗暴的对他动手。
他在地下一边灰头土脸的翻滚着,一般大声叫道“曹贼,老夫诗文中所写都是实情,你曹操难道不是曹腾养孙?
那曹腾难道不是阉人?
今日你纵兵行凶,乃是自绝于天下士人,到时必遭报应。”
“父亲!”
“夫君!”
边氏部曲固然不敢动,可是边让的夫人和两个儿子却不顾一切的冲了出来,他们试图用身躯挡住砸向边让的棍棒。
曹操这次是下了狠心,所以在曹休授意下,砸向边让家眷的棍棒丝毫没有减缓。
谁若挡在面前,那就一起砸死。
不过盏茶工夫,边氏一门四口便被杖毙于自家坞堡门前。
曹休完成任务之后,率军回归鄄城复命。
边氏族人这才敢上前收尸,同时把这件事告知亲朋故旧。
很快,这件事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陈留郡,又传遍兖州,传遍天下。
名士这个群体虽然的确大都是沽名钓誉之徒,可大汉朝靠名教来选官,这项制度已经运作了数百年,大家心里对名士还都是心存畏惧的。
曹操派人公然杖杀顶级名士,这件事实在骇人听闻,自然而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而边让曾经写诗文辱骂过曹氏,倒是没人在意了。
……
鄄城,带酒窖的宅邸内。
郭嘉斜躺在毛毡上自斟自饮,问对面的曹昂道“如今天下士人纷纷声讨主公,这等局面可是公子愿意看到的?”
“自然不愿意,”曹昂摇了摇头。
“在下此前就提醒过公子,主公要对边文礼不利,公子为何不设法阻拦?”
其实此前郭嘉看到边让写的诗文,已经预料到此人恐怕要惹祸了。
所以提前告知了曹昂。
曹操到了气头上想要杀人,恐怕也只有曹昂出面才能拦的住。
“我为什么要阻拦?”曹昂平静的道“那边让辱及我大父,辱及我父亲,又辱我家门,活该被杀。
即使父亲不杀他,我也会杀!
就算惹怒天下士人,也在所不惜。”
郭嘉闻言愣了愣神,又仔细端详了一下曹昂,这才微笑着点头道“公子身上已有了杀伐之气。
不过公子父子快意恩仇,杀人倒是痛快,可也要承担天下士人的汹汹怒火。”
“我想,我们还能承担的起,”曹昂平静的说了一句,然后大踏步离去。
回到府中,他见父亲母亲正坐在厅堂中商议着什么。
一见他回来,丁夫人连忙招了招手,怜爱的道“子脩,快过来,我与你阿父正在说你的事。”
曹昂进到厅堂跪坐下之后,笑着问道“说儿什么事?”
“当然是你的婚事,”丁夫人佯装责备道“你不着急,阿父阿母岂能不急?”
曹操心情不错,在旁边捏着胡须道“我儿是否真的就认定与无极甄氏联姻?
那甄大隐,此前为父倒是有过数面之缘,其为人嘛……忠厚有余,机变不足。
再说他无极甄氏近百年来连两千石都未曾出过,甄大隐也仅仅做过一任上蔡令而已。
我儿与这等家族联姻,就不要指望妻族能助上什么力了。”
这个时代的联姻,之所以要讲究门当户对,正是为了两个家族能互相扶持,互相帮助。
可是如今曹氏的权势,跟甄氏差距也着实大了些。
这时丁夫人接口道“期盼妻族助力,那是无能之人才有所渴求。
我儿文武双全,这般年纪已经战功赫赫,还需要他人助什么力?
所以我儿只需挑选自己喜欢的即可。
既然我儿从河北回来便认定甄氏之女,想来那女子必然容貌出众,夫君就依儿子之愿吧。”
曹操点了点头,哈哈大笑道“夫人说的是,当今天下各家小娘,谁配我儿都属高攀,也无需在意甄氏门第高地。
我这就准备下三书六礼,挑选黄道吉日,派人赴河北甄府提亲。”
“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曹操顿了顿又对曹昂道“你在鄄城尽快找寻一座府邸。
此前我为你大父写信,让他从琅琊搬来同住。
按照时日推算,如今应当快要进入泰山境内了。”
“当啷!”
曹昂额头瞬间冒出一阵冷汗,手中的茶碗掉在桌上,茶水打湿了他的蜀锦衣袍却来不及擦,“阿父什么时候给大父写的信?”
“一个月前吧,回军之后我便写了,”曹操看到儿子的举动感到有些诧异。
儿子虽然年少,但如今已经变得越来越沉稳。
经历过战场,多半也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可是没想到现在却如此失态。
“大父有危险,儿要率军前去迎接,”曹昂已经顾不得跟父亲解释,一边说着,一边慌慌张张的跑出厅堂。
【世语曰嵩在泰山华县,太祖令泰山太守应劭送家诣兖州,劭兵未至,陶谦密遣数千骑掩捕。嵩家以为劭迎,不设备。谦兵至,杀太祖弟德于门中。嵩惧,穿后垣,先出其妾,妾肥,不时得出;嵩逃于厕,与妾俱被害,阖门皆死。】
这是清清楚楚的记在曹昂脑海中的文字。
他从小是被祖父抚养长大的,所以祖孙二人感情非常深厚。
曹昂一直惦记着能阻止这场惨剧,没想到还是疏漏了。
他火速召集赵云太史慈,点齐麾下一千余骑兵,直奔泰山郡而去。
……
泰山郡,华县,处于兖州与徐州交界处,乃是徐州进入兖州第一座城池。
这日黄昏,有上百辆马车浩浩荡荡驶入城内,正是前太尉曹嵩一行的车马。
曹嵩去官之后,本已带着他的巨额财富回到谯县老家。
可是董卓入洛阳之后,大肆屠杀朝臣,又征召以前被罢官的朝臣补足,曹嵩也在被征召之列。
曹嵩自然不愿意与董卓为伍,于是主动逃到了琅琊郡避祸。
此前曹操颠沛流离,基业未稳,也未曾想着接老父亲到身前赡养。
可是如今曹氏已经坐稳了兖州,自然可以把曹氏家族所有人都接到身边照料了。
曹嵩一行的车队进入华县县城,县令赶紧忙不迭的前来迎接,并把自己的宅邸让给曹嵩一行居住。
这曹嵩身家的确丰厚,只搬运的财物就有上百车,随行的奴婢仆役更有数百人,把这县令府邸住的满满当当。
后宅内,年近六旬的曹嵩身材肥胖,皮肤白皙,身上仅穿着一件单衣,旁边有两个婢女不停的为他扇着扇子。
“终于进到兖州了,”曹嵩一边喝着冰梅汁,一边对面前的幼子曹德叹息道“一晃已经三年没见大孙,还很是想他。
不过马上也就要见到了,也不知那小子长高了多少。”
曹德年过三旬,虽然眉眼之间与兄长曹操颇为神似,但身材却比曹操高许多。
而且相对于曹操身上的杀伐之气,他身上却满满都是书卷气。
他展颜笑道“父亲已经念叨子脩一路了,顶多再有三五日便能见到,何用如此挂牵?
再说您面前也有好几个孙辈,也没见您如此关心过。”
“咱好大孙值得让人挂牵呐,”曹嵩白了儿子一眼道“你没听说过,如今子脩已经成了个大将军,率军千里追杀袁术,把那袁公路追的惶惶如丧家之犬,想想就让人高兴。”
“是!天下谁人都知道您的大孙厉害,”曹德无奈的道。
他的儿子曹安民,仅比曹昂小个一两岁。
但是看这情形,无论能力还是在祖父心中的地位,是拍马也赶不上曹昂了。
有侍从把饭菜给父子二人在房间中摆上,曹嵩笑道“如今已进入泰山郡,算是到了我儿地盘上,再无危险。
拿几壶好酒上来,喝几樽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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