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耀想过很多种所谓高级丧尸的可能,比如丧尸很强,比如丧尸有什么特殊技能,又比如丧尸有智慧会偷袭他们……
但唯独没有想到会是巨大的狂暴兽群。
怪不得高子航会觉得他一个人应付不来。
讲道理,这玩意儿除了挂逼还有谁能应付得来??
就是高子航这个挂逼也没招啊?!
看着正慌张下楼的同伴们,还有远处逐渐逼近的兽群,凌耀的情绪在那一瞬间是有一点崩溃的。
如果兽群连楼房都能冲垮,那他先前在据点的布置有个毛用啊!
凌耀不过紧紧盯着窗外的压阵态势,倒是让慌乱的队伍镇定些许。甚至本来想要脚底抹油的宋润秋,咬了咬牙,也留了下来,学着凌耀硬着头皮往外看。
兽群奔袭的路线其实并非直冲着他们所在的这栋楼而来。理论上,只要大部队舍弃据点,快速往东南方向撤退,就能避开冲击。
但目前来看,兽群并没有明确的头领,只是凭借本能寻找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到了幸存者相对分散的大学城区域时,兽群已经有了隐隐分流的趋势。
如果据点的所有人都往一个方向奔跑,很可能反而将兽群吸引过去。
但让所有人分散跑开、让大家生死有命?这肯定不是最好的结果。
凌耀心中默默念诀,再次睁开眼时,左眼瞳孔蒙上一层灰雾,而右眼则闪过一缕紫光。
灰雾之下是异能能力涌动的流向,紫光背后则是生命体悦动的痕迹。交叉对比之下,凌耀很快发现,兽群的本能追寻并不是生命体,而是异能。
无论是分散还是聚合,兽群都在沿着异能光斑群落移动的方向前行。
而人体内尚未激发的潜在异能同样是它们的目标。
而在凌耀的感知中,据点里虽然不是人人都有潜在异能,但至少占了半数。
凌耀暂时不确定这是增长的异能比例,还是高子航在末世降临前尽可能拉拢异能者的结果。
不过很显然,此刻,这些人在兽群眼中或许就是一片光点,是补充能量的最佳选择。
如果追逐的是能量而不是生命体,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睿哥?”
宋润秋不确定的声音打断了凌耀的思绪。而凌耀眨了眨眼,再看向宋润秋迟疑的脸时,眼中的异样已经退去,仿佛从来无事发生。
“你跟着他们走吧。既然你也在这里看清了兽群的方向,更应该带着他们往安全的地方跑,兽群之下,到处都很危险,别走太散了。时间紧迫。”
虽然说着“时间紧迫”,但凌耀的语气更像是拿定了某种主意。这让原本隐约察觉到凌耀使用技能时异样的宋润秋很快忘记了小小插曲,反倒心中升起了新的忧虑:
“那你呢?你不跟我们走吗?而且他们恐怕不会听我……”
凌耀当然明白宋润秋的顾虑。宋润秋虽然和其他人关系也还不错,但却并不是一个会在关键时刻被人信任的指挥者。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拽着宋润秋就往下跑:
“我跟你下去,跟何素心说。”
其实这种时候,如果他像现在这样决定留下,由高子航出面掌握全局、带其他人撤退才是最好的办法。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的动静这下,明明早就已经返程的高子航却偏偏毫无踪迹。
凌耀只能不确定并怀揣一丝恶意地想,高子航或许正潜伏在暗处,等待某个他认为最好的时机才会出现:或许是为了等待其他人感激之情的最大化,又或是为了等待便于取怪物晶核的恰当时刻。
只能说,高子航一定会出现,但什么时候出现?具体会做什么?凌耀没法指望“主角”按照自己想象的方式“登台表演”。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何素心来做临时的指挥者了。
“让宋润秋领路,东南方向?可以。物资我们已经简单收拾好,可以马上出发。”
面对凌耀的计划,何素心如此说道,
“但我不认为这种情况下集体行动会是最好的情况。如果兽群真的是冲着我们体内潜藏的异能而来,聚在一起只会加剧所有人的危险。”
说是这样说,但何素心还是把队伍快速组织了起来。不过以每个编号的队伍下人员组成的情况来看,她显然已经规划好让各个队伍分散开跑。
不过凌耀也有自己的想法:
“现在才开始跑,这么多人散不到哪里去。如果吸引的变异兽少,聚在一起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如果多,怎么跑法都跑不掉。当然,真遇上不对,你再见机行事。”
何素心这下没有再反驳。比起她这个非战斗人员,显然凌耀对兽群的判断要更专业一些。但就像凌耀说的,之后的具体情况谁也说不清楚,做好可能分散开的准备,也是必要的。
看着宋润秋带着先头队伍已经推着小车离开,而凌耀还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何素心其实心里已经猜到凌耀接下来要干什么。
要说担心,多少是有些的,但比起担心凌耀受伤或者殒命,倒不如说担心凌耀的行动最后失败更显得真实。
毕竟末世之下,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实在生不出太多的心思关心别人的死活。
她思前想后,只说了一句:“你自己保重。”
凌耀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也是人性使然,因此倒也没多说什么,反倒仍不忘交代着:
“我能做的也有限,还得看你们能跑多远,别给杂七杂八的事儿绊住了。”
就怕队伍里有人犯浑,一会儿他折腾出什么大动静来,还停着眼巴巴地看,把他争取来的时间白白浪费了,那才搞笑。
待何素心作为压后也跟上了队伍,凌耀也终于不必再隐藏自己的能力。
他闭上眼睛,而异能以他为中心,如潮水般向四周铺散开来,在悄无声息间,推动着那些他之前埋藏在地面和墙体之间的透明符文变换形态。
和先前的攻击、陷阱、防御等各种阵法不同,悦动的符文在变化中显现而出,并最终形成了一个全新的庞大阵法。
但这个阵法又其实如此普通,甚至有着致命的缺陷——这是一个转化能力低、逸散性强的聚灵阵。
星源中世界的规则,天地间似乎并没有所谓真气或灵气,聚灵阵自然没法自动聚集什么。
但当凌耀将体内的异能释放到阵法内时,聚灵阵便会开始运转,并将异能在整个阵法的范围内持续逸散出去。
而这个过程在阵法启动后非常之快,以至于在高子航的视角中,据点大楼忽然亮起如白昼般的光芒。
这迫使他在那一瞬间眯起眼睛,甚至让他几乎失去那些代表着正在远离据点人群的光点的踪迹。
就像在阳光下无法看见星星的踪迹一样——哪怕其实它们就在那里。
事情似乎已经超出了他的意料。
因为,在他前世的记忆里,这个时间节点的司睿,从来没有展现过这样的能力。
为什么强调“这个时间节点”呢?因为其实高子航在前世,并不是没有见过司睿表现其强大的异能,以及各种高超的技能。甚至这种外放异能的小把戏,都不值得被人拿出来作为司睿的能力谈论。
但在末世刚刚降临的时候,司睿也不过是一个刚刚获得异能的普通人,最多比普通人多一点依仗,也因此长几分胆量。
在所有人都惶恐不安、疲于奔命的时候,再就算是异能者,也不过是比普通人多一点依仗、长几分胆量,能在几个丧尸手下逃过一劫就已经是万幸。
若是有多出来的心思,最多也就是如何和其他人争抢稀有的资源,或者如何在团体中获得所谓特权……这才是人的天性。
谁都没有工夫去关注什么异能的增长、技能的修得。那些东西能换到眼前的好处吗?
但高子航是不同的。
有异空间里的物资在手,他根本不需要所谓“眼前的好处”。
他需要的,反而正是那些现在人们还没能意识到的、更加长远且有收益的东西
——建立人类新秩序的话语权。
“他们撤离了,我们跟上他们。”
高子航喊住尚对局面一无所知的陈鑫,转身记忆中向人群光点最后出现的地方奔去。
毕竟从一开始,他就在等据点受到兽群的冲击。
他需要淘汰队伍里的弱者,需要引起人群的惶恐,需要激发潜在异能者们的斗志,需要一个可以作为英雄登场的舞台。
虽然现在因为司睿的意外之举,队伍尚未出现减员的情况,但其他的条件仍然满足。
反正他并不介意出现另一个“英雄人物”,尤其当这个人是“司睿”。
即使前世的司睿实际上根本没有和他在末世初降临时就相遇,即使在这个时间点往兽群迁徙路线走的只有他和当时据点的一部分人,如司睿、何素心等人从来就没有在大学城内遇到过庞大的兽群……
可他没有去“营救”司睿的打算。
因为他知道,司睿和他是一样的人。
不……准确的来说,他就是因为见过前世的司睿,才会成为现在这样的人。
如果他选择去做一件事,哪怕看起来再危险、再疯狂,也必定是有着十足的把握,以及至少翻倍的利益驱使。
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冲向兽群、自取灭亡的。
这还要从前世末世爆发时说起。
事实上,最开始流亡的时候,高子航跟着的其实是由一个叫刘瑞定的力量型异能者带领的小队,走的就是这一世他们所走的路线,并且停留在了同样的据点休息。
但当时的他们过得自然更加狼狈,所有人都慌作一团,也因此并没有及时发现兽群的到来,在兽群之下被冲击得四散而逃、伤亡惨重。
而唯一有能力救人的刘瑞定,跑得比谁都快,甚至大有把他们留下来做肉饵的意思。
高子航侥幸逃过一劫,和三两个残存的伤员在大学城里游荡,在一个月后才终于遇到了即将启程北方基地的司睿一行人。
也许正是这件事带给他对末世人性的初印象太过深刻,在加入司睿的团队后,他始终无法理解司睿作为强大的异能者,为什么愿意拉扯一大帮子“没用”的普通人前往北方基地。
他曾以为司睿是天真而理想的引导者和救赎者,直到抵达北方基地,司睿依仗整个团队的功绩一步跃入领导阶层;而过去并肩作战的小队被打散在基地内,被无情地拆分为三六九等的居民。
司睿救的真的是“人”吗?在对方心目中,他们是否其实不过是一群足够价值的“资源”?
当然,这种“资源”应当是比刘瑞定心目中的“肉饵”要高级不少,但也绝非高子航过去所想象的那般温情。
不过高子航甚至无法生出怨愤之心——因为那个时候的司睿已经是六级异能者,而他不过是一个初初入门的三级异能者——将心比心,如果身份调转,他又怎么可能去结交、去关注、去体谅一个默默无闻、毫无所长的三级异能者?
他甚至感恩戴德地想,北方基地三级异能者的待遇,至少比流落荒野被饿死、或者被残忍异能者随时抛弃要强得多。
再后来……他在某次不合理的战斗安排中,被同伴设计,失去了一条胳膊,异能等级也因为重伤直接固定。
虽然设计自己的人最终受到了惩罚,高子航也因此拿到了一笔赔偿金…但这有如何呢?
在异能者能力不断提升的新秩序下,永久三级异能无异于残废。
他的实力越来越跟不上战斗小队,内勤方面的工作也轮不到他这样落魄的非关系户。
他的职级一降再降,只能维持在温饱线上。
为了救治实际上根本已经治不好的异能核心,高子航散尽家产,穷尽办法,在别人的介绍下找到了基地里出了名的黑医,却始终被卷走了最后的积蓄,最终流落到了鱼龙混杂的贫民窟中,成为连小混混都看不起的、任人欺凌的“猪仔”。
而司睿,此时已经成为了北方基地最年轻的部长,作为外交代言人前往其他基地进行访问,受到了最高的礼遇,享受着哪怕在末世前高子航都不敢想象的上流宴会,衣冠楚楚地和其他人谈笑风生……
而这则新闻视频,就在每一条街道的大屏幕上反复滚动播放。
直到这一刻,高子航的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懵懵懂懂的错位感。
他再不能欺骗自己,一个残废般的三级异能者,至少还有资格在基地苟延残喘,而不是曝尸荒野。
如果他们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高子航或许只会感到艳羡和怅然;但他曾经离那个屏幕上的人那么近。他们围坐在篝火前谈笑,醉酒而大放厥词,甚至一起在丧尸群和兽群中战斗,将后背托付给对方……
而这竟然已经是这么久远的记忆了,久远到记忆中的司睿和新闻上的那个司睿,任凭他如何对比都看不出是同一个人。
他忽然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搞错了。
在所有人混乱不安时,他没有信念站出来做引导者;在团队危难关头,他没有勇气冲锋在前做领头人;
在队伍需要发号施令时,他没有果断决策的魄力;在团队出现不同声音时,他心生动摇而无所作为;
在该舍弃、该处置、该杀人时,他下定不了任何决心;在决定生死存亡的抉择前,他只会茫然地听从别人的安排;
在该谨小慎微时,他鲁莽而不曾防备他人;在该攀炎附势时,他又挺着自以为的傲骨不肯低头……
事实上,如果是末世前的世界,这些所谓“错误”的选择不过是让他成为一个平凡普通的人。
但在残酷的新秩序下,平凡普通就意味着淘汰,意味着不如意,甚至意味着危险,意味着死亡。
其实这一切早有预兆:真正“平凡普通”的人,在丧尸病毒爆发的第一天,就已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了。
高子航其实在异能上很有天赋。司睿过去向所有人分享的那些异能技巧,他总是第一个学会的人。
但他真的只是把这样的学习当成了战斗技巧的学习。他从来没有想过在集会中凭借学习交流的机会和司睿拉近关系,也没有想过拿自己的经验去教会别人从而换取各种资源。
此后种种,不过是如此选择的一个缩影。他被循规蹈矩的、无用的道德感所束缚,生生把自己活得越来越平庸,越来越狼狈。
而司睿,则是那个做对了选择的人。所以他才能稳稳握住新秩序建立时的话语权,争取到属于自己的最大利益,走上世界舞台的中心,成为人人仰望的人。
他爬起身来,回到家中,整理了自己身上所有的武器和物资,趁着悄然夜色,摸索到贫民窟第二号情报贩子的家,暗杀了这个曾经勾连黑医欺骗自己的共犯。
而后他没有停留,搜刮了对方所有物资之后,又以同样的办法,杀死了那个藏匿了半年之久的黑医。
两个四级的异能者,一夜之间死在高子航手下。
也就在这一夜,高子航忽然明悟了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体会到了末世混乱中的快乐。
他只要足够狠绝,足够无情,早点筹谋,早点动手,明明就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
复仇似乎成为了开启恶魔之路的钥匙。他开始利用自己的能力,在贫民窟中伏击暗杀各种各样的人,也收买各种各样的人。
他的战斗技巧,他的谈吐作风,他的御下手腕,他的心理战术,无一不来自那个已经越来越遥远的大人物——现在已经是北方基地二把手的司睿。
他逐渐占据了这个异能者最高五级的贫民窟,像阴影和噩梦一样盘踞在北方基地的一隅。
或者说,小小的贫民窟真的能成为整个基地的阴影和噩梦吗?越往上爬,高子航越明白,贫民窟不过是北方基地立起来的一个标靶。真正的腐烂出现在内部,出现在高层。现在的北方基地,本身就是人类的阴影和噩梦。
但这已经不是他所能改变得了。
故事这里,似乎也可以作一个句点。
但事实上,对高子航而言,当他收到那条带着异空间的项链时,他的传奇之路似乎才刚刚开始。
他带着他的记忆回到了过去。或者说,来到了现在,末世初临之日。
他竟然有机会重新开始那段充满错误的人生之旅,去一点点的改变那些错误的选择。
他不再需要在贫民窟狗苟蝇营、争权夺势,而是可以完全复刻司睿当初走过的路,成为一个和对方并肩的大英雄、大人物。
他甚至可以从根子上捣毁北方基地的黑暗,带着其他人组建一个真正的、充满希望的人类新秩序社会。
而作为对他学习模仿对象的感激和报答,他甚至可以在这个新秩序中给予司睿比北方基地能够给予的更高的权力和地位。
在重生的这一天,他搜刮了时间范围内所有能够带走的物资,并且想尽办法从一开始就混到了司睿的身边,确保末日爆发时能够和司睿同行。
而后他站了出来,宣称自己刚刚觉醒了异能,并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领导者,带领团队走上了过去走过的道路。
他平息众人的躁动,让司睿有机会平稳而成功地觉醒异能。
他收下陈鑫作为小弟,这也是他过去在贫民窟中的心腹。
他特意离开七天,在继续大量搜刮物资的同时,给人们造成了足够的恐慌,并布置了今天的这个舞台。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他现在要去做回队伍的主心骨。
零星的狂兽对整个队伍而言,也是致命的危险。正如“司睿”对何素心所说的那般,这时候拆散队伍,反而更没有胜算。
因此高子航很快赶上了他们,并且带着所有人一边抵抗,一边撤离。
他看到人群的惶恐逐渐平息,人们的脸上多出了坚定和勇气,还有感激和敬仰。
“呼……呼……好像,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狂兽了……”
“这里是不是安全了?我看兽群引起的烟尘已经很远了……”
“可以休息了吗?我们死里逃生了吗?”
“还好航哥及时赶回来了!救了我们所有人!”
这种表情和过去他和其他人看向司睿的表情如出一辙。
高子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轻快的笑容。
至于兽群和司睿如何对峙,结果如何……
重要,但也不重要。反正只有一个结果。
而结果就是——
“你们看,有个影子过来了!那是不是睿哥!!”
“是司睿吗?他活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