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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又见赵梓牧
    赵梓牧在车里待了很久,望着二楼亮着灯的房间想起很多过往。

    灯灭时,思绪被拉回现实,赵梓牧刚想下车,却听见顾家大门传来吱呀声。

    谁出门了?

    赵梓牧迅速关掉车灯,将身体往下缩了缩,深怕被人看见。

    本以为出来的是顾父,通常他会一早出门散步,可今赵梓牧没想到是出门的竟然是顾念汐。

    幸好她没有发现他。

    这么早,她这是要去哪?

    眼看顾念汐走远,赵梓牧忍不住跳下车朝她走去。

    她走在离他三四米的距离,赵梓牧也学她的样子将两手操在口袋,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小道。

    每当顾念汐踩到落叶时,赵梓牧也跟着踩住脚下的枯叶,两道声音混在一起,根本听不出是两个人的脚步发出的声响。

    这是他们小时候自创的游戏,他们称这游戏为默契大考验。

    赵梓牧不禁笑起来,心里暗想,都这么大了,还这么顽皮。

    四周万籁俱寂,这份安静给前方柔弱的背影增添几分孤独,正当赵梓牧感到心酸时,看见顾念汐走到他曾经的家门前,并自言自语说出那番话。

    赵梓牧停下脚步,心里涌起强烈的愧疚,他冲动的想去质问她,为什么不来找他。

    可忽然一想到自己之前对她的态度,也没了质问她的底气。

    这条路,是他们从小必走的路,小学的时候,他都会先去她家门口等她,再和她一起去离家不远的小学,上了初中,每天他都会骑自行车载着她去一公里外的中学。

    这条路,满载着他们温馨的回忆,可如今再走在一起,却变成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他们成了陌生人。

    望着渐行渐远的背景,赵梓牧红了眼眶,他加快脚步继续跟上她。

    顾念汐走到菜市场,看见熟悉的强子早餐店已开门营业,她记得这家店从她记事起一直就在这,以前的老板是一位爷爷,以前只卖油条豆浆豆腐脑,后来儿子继承了早餐店,早餐花样便多了些。

    走到店门,顾念汐见老板正用铁勺翻搅着刚煮好的豆浆,浓浓的香味扑鼻而来,她默默站在一边,打算等老板忙好再买早餐,正等着,突然听见里间的老板娘抱着笼屉询问她。

    “这么早呀,姑娘想买什么呀?”

    顾念汐转头,笑着同老板娘打招呼,“李婶。”

    李婶仔细一看是顾老师的女儿,边干着活边说:“哎哟,是念念啊,李婶好久没见你了,还是这么漂亮。”

    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街坊邻里,顾念汐和他们都很熟悉,她甜甜的笑着对李婶说了声谢谢。

    “念念,你身体现在好了吧?我们听顾老师说了,真是太心疼人了,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恢复的不错。”李叔激动的说:“今天来买什么呀?叔叔请你吃。”

    “不用不用,李叔李婶,我以后会经常来买早点,你们要是不收钱,那可不成。”

    人家夫妻两不辞辛苦靠这个早点店把儿子培养进了清华,她哪好意思剥削人家劳动人民的血汗钱。

    “哎,这点钱,没啥。”李婶客气着,问顾念汐,“你来买什么?都热乎着呢。”

    顾念汐抬头看了眼菜单牌,嘴里念叨着,“我想买……两碗豆浆,还有……小笼包,还有……”顾念汐突然愣在那,她忘了来的路上说的话,她将菜单一个个看下去,也没想起刚才她想买什么来着。

    “还有什么呀?”李婶轻柔的问顾念汐。

    “是……”顾念汐脸色骤然失色,她意识到自己恐怕出了点问题,她分明刚才一路都想着的事怎么突然就忘了。

    “怎么啦?想不起来了吗?”李婶关心的问,“是不是乌饭包油条呀?”

    “是、是的。”为了掩饰自己不适,顾念汐连忙回答。

    在李婶低头包蒸饭时,顾念汐脸上浮现一抹担忧。

    她是怎么了?这已经不是一次发生突然断片的事。

    顾念汐失魂落魄的拎着早饭转身,心神不宁的也忘了付钱。

    等她走远,李婶李叔议论起来。

    “哎呀,丫头的脑子是不是被撞坏了,刚才好像都不记得自己来买什么,真可怜啊。”

    “是呀,长的漂漂亮亮的,从小就乖巧,真是可惜啊。”

    两人面上流露出同情之色,就在此时,一个男人走进早餐店。

    “麻烦买四个麻团。”

    “哦,好。”

    赵梓牧付完钱拎着麻团走人,离开时和夫妻两说:“刚才念念的早餐钱我也付了。”

    等他走完,李叔眯着眼看了看,突然想起他是谁,“这是原来巷口赵家的儿子吧,就是和念念经常来吃馄饨的。”

    “哎?对,看着眼熟,好像后来搬走了。”

    …………

    顾念汐情绪低落的往家走,到了半路才想起早餐钱没付,她连忙转身回去,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向她走过来。

    她止步,那人也止步,等她看清那人的脸,才认出是赵梓牧。

    这是顾念汐第一次见二十九岁赵梓牧的样子,比起七年前的他,成熟许多。

    两人望着彼此,一片静默。

    “嗨。”顾念汐打破尴尬的僵局,虽然很努力的克制内心的激动,也无法控制颤抖的声音。

    赵梓牧一步步走到顾念汐面前,上下打量她,眼前的女人根本不像曾经那个活泼动人的女孩,她即便再努力的笑,也掩盖不了身上的阴郁,她的头发只留到肩膀,在他的印象中,她从没留过这么短的头发。

    “你留长发更好看些。”赵梓牧硬挤出一丝笑,他以为自己装成以前的口气,会让两人之间更快暖场,谁知顾念汐听完他的话神情一滞,眼中闪过一抹哀伤。

    他不经意间……伤害了她。

    顾念汐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之前做手术,头发剃光了,这是新长的头发,确实有点慢。”

    她的回答和笑容,想耳光打在赵梓牧脸上,他怔怔望着她,鼻尖一酸,眼眶顿时湿润,他仰面看向天空,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

    “对不起。”

    “没关系,这样说话才是你嘛。”顾念汐笑容爽朗,可她是装的,她对眼前的男人已经找不到曾经的熟悉感,隔阂像一道鸿沟横在他们中间。

    见她左手拎着东西,赵梓牧连忙接过,“给我拿吧。”

    “谢谢。”

    两人肩并肩往家走,一路无声,顾念汐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主动开口和他说话。

    “今天怎么会回来?来看看老房子吗?”

    赵梓牧喃喃回,“不是,一朵让我给你送个东西。”

    “是吗?”

    顾念汐以为赵梓牧是专门来看她的,听他这样说,略显失落,不过今天能看见他,她已经很开心了。

    “听说你谈恋爱了,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

    听见她亲口说,赵梓牧这才放心,他侧过头看了顾念汐一眼,只见她一直紧锁着眉头,他以为她有什么烦心事,可观察一段路后,他才发现这是她的习惯表情。

    她一定有很多烦恼吧……

    “听说你辞职了?”

    “嗯,我打算重操旧业。”

    “当心理医生?”

    “嗯,最近在恶补学过的知识,已经差不多了,月底去一家诊所面试。”

    “你一直很聪明。”赵梓牧鼓励她,“你是跳级到我们班的学生。”

    “谢谢。”

    顾念汐将近况简单告诉赵梓牧,两人聊着到了家门前。

    “你等我一下,我去车上拿东西。”赵梓牧起脚刚准备走,顾念汐叫住他。

    “早饭我先拿进去吧。”

    “哦,好,你在门口等我一下。”赵梓牧反应过来,连忙将早饭递给她,他转身往车子走,听见身后顾念汐对她喊了句。

    “我进屋等你。”

    等他回头,顾念汐已进了家门。

    赵梓牧拎着纸袋站在顾念汐家门前,他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也不敢踏进院门,看着虚掩的门缝,他最终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一进门,赵梓牧和正在院子里练太极的顾父打了照面,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中除了意外更多的是惶恐。

    顾父站直了身子,神情窘迫的看着赵梓牧,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

    这么些年,顾远之再也没见过赵家人,此时赵梓牧突然出现,他以为是来找麻烦的。

    “顾叔叔。”

    赵梓牧窘迫的和顾远之打招呼,顾远之错愕的点点头,同他说了声,“来了啊。”

    这句来了啊,让赵梓牧仿佛回到从前,顾父在他印象中一直是个温文儒雅的大人,顾念汐的性格就像顾父,为人处世总是平和以对。

    赵梓牧最后一次见顾父,是在医院,他亲眼看见顾父卑微的和他爸道歉,俨然失去了文人的姿态。

    “进去吧。”

    顾父打断赵梓牧的思绪,他点点头,朝主屋走去。

    进了大门,赵梓牧环顾四周,他以为顾念汐在客厅,便径直走进去,突然,前方的供桌让他止步,他怔怔看着顾母的遗像,整个人像被抽去灵魂般动弹不得。

    林一朵和他说过顾母离世的事,可亲眼看见顾母的遗像,还是让他很难接受。

    “我妈妈是为了照顾我才累死的。”

    身后飘来轻盈的声音,赵梓牧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看见顾念汐伤心的样子。

    “如果那天我没开快车,就不会失去我妈,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听说我还撞死一个人,因为我,又让另一个家庭支离破碎。”

    顾念汐用极轻的语气说出这番话,她绕过赵梓牧走到顾母遗像前,上了三炷香。

    “你以后开车,一定不要学我。”

    她回头,冲赵梓牧笑了笑,那眼里含着泪水,笑容装满苦涩。

    赵梓牧难过的无法言喻,他走到遗像前,点燃三支香。

    他什么也没说,真诚的鞠了三个躬。

    “林一朵给你的东西。”赵梓牧将地上的纸袋递给顾念汐,说了句,“我先走了。”

    仓皇而逃。

    走出家门,顾父已不在院子里,赵梓牧跑到院门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梓牧!”

    赵梓牧回头,顾念汐已跑到眼前,她在他手里塞了东西,叮嘱他。

    “把它吃掉。”

    赵梓牧没有回答她,转身离去。

    上车后,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才发现是两个麻团。

    所有的逞强在一瞬间被摧毁,赵梓牧撕心裂肺的痛哭出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打在麻团上。

    他将混着泪水的麻团狼吞虎咽的塞进口中。

    “呜呜……”

    赵梓牧仰面痛哭,嘴里的麻团让他尝到世上最苦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