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就算了,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告诉他,真想见我的话,就把自家大门口的狗拴好,别什么人都乱咬。”
……
“今天晚上我们两个能够好好地在这里聊天,是因为弗洛斯特还算聪明,没有把狗牵到学院里来。”
……
“加图索家确实是个庞然大物,但还不配让我给面子。”
……
澹薄的日光照在棕黑会议桌面的的录音上,挺括西装着身的老人站在窗边,闭着眼睛双手环抱着臂膀。
藏在波涛声下面,录音悄然无息地在寂静的会议室中播放着,身侧白色的纱帘拂过他的西装衣角,被海风吹得微微飘扬,像是少女被风亲吻的裙摆。
这里是意大利东港,是没有冬天的波涛菲诺。
蓝绿蓝绿的水清澈见底,白色的海水泡沫冲击着黑色的礁石,海的那边有渡轮的轮廓驶过,轮廓后地平线上是岛屿的影子,岛屿上是山,山外又是海,海外又是山。
海绿,山绿,岸边的树也绿。
这处没有冬季的港口,一年四季绿意盎然,就连会议室中的男男女女,脸色也焦绿焦绿的。
嗯,各有各的绿法。
波涛菲诺,意大利的一处海港小镇,景色优美,尤其盛夏时最佳,不过冬季也不差,反正这里的风景四季不移,冬季少些庸庸碌碌的游客,虽然可能看不到火辣女士们白皙的肌肤和笔直的大腿,但却多了一些悠闲怡然的味道。
在60年代以前,波涛菲诺都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渔村。
直到某一天,以加图索黑帮为倚靠的电影投资人带着犀利的目光游到了这片土地,取景拍下了一部令人肝肠寸断的爱情片。
自此,这个渔村变成了度假天堂,林立起了高级的酒店和餐厅,令无数明星和拍摄爱好者流连忘返。
而为其带来经济复兴的加图索家族也拥有了这片土地绝对的话语权,每一任的镇长都会带着厚礼赶到那片庄园,坐在桌面的那头拘谨地像个还在穿短筒袜的孩子。
镇长们谨慎又唯诺地向桌面后的男人提出未来十年任期里的宏图伟业,再献上礼物和忠诚,如果能亲吻到对方的手面,那则代表着未来十年任期的无忧。
近十年来,卡塞尔学院校董会的会议都在这个拥有绝对话语权的海港小镇进行着,居民和游人们也总能在特定的时节看见一辆又一辆的顶级豪车,沐浴着夺目的日光,向着山顶上那白色的堡垒驶去。
车辆的数目也总是恒定,大部分时候是五辆,偶尔也会有第六辆。
有时甚至还能见到豪车之下的山地车,蹬着山地车的人呼哧呼哧地爬着陡坡,被一辆辆车超过,最后驶入堡垒之中再无声息。
现在的时间是2008年12月22日,严冬……虽然波涛菲诺也不会冷就是了。
很显然,这场会议并不属于一年一度的校董会议之中,而是因为某些事宜从而紧急召开。
为此,会议的召开人甚至提前两个月通知了某位一百多岁的老流氓,免得他像往日一样,假期一开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
贵客们身着正装姗姗而来,照例走进那间无论外界光线再如何明亮也依旧昏暗的房间,坐在各自摆放着铜铃的棕黑色会议桌前。
坐在主位上的,依旧是那位无论岁月流逝多快,多长,面容也依旧不变的老人。
希尔伯特·让·昂热。
延续了数千年的秘密组织,全部由混血种组成的屠龙军团,培养过无数杰出斗士和人才的“龙血秘党”,其最高阶级掌权者在现代的表现形式就是一所学院,即卡塞尔学院的校董们。
校董会等同于长老会,拥有着这一派秘党当中最为崇高的权力,昂热名义上也不过是他们共同推举出来的话事人。
除去昂热以外,房间内还有六个人。
坐在昂热两侧的除去弗罗斯特·加图索还有另外一个老到几乎辨认不出年龄的男人,深红色的手帕塞在上衣口袋里,一言不发地目视前方,手里的紫檀佛珠不停转动,好像任何东西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另外剩下的就是一男两女了。
一个最多不过三四十岁的男人身穿明黄色的运动衣,同样颜色的自行车头盔刚刚摘下来搁放在右手边,让人觉得他是来参加一次自行车竞速比赛而非一场严肃的会议,显然那辆停放在停车场里的橘黄色山地自行车就属于他。
男人的右侧是个欧洲贵妇样的少女,明明是二十多岁的明媚样貌却画了三十岁的妆,端庄的不像话,昂贵的布料制成的云一样的柔滑衣服套在她的身上尤其合适。
尹丽莎白·洛朗。
接替了她死于空难父亲的校董位置,她的家族是欧洲最大的辛迪加之一。
尹丽莎白·洛朗的对面端坐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面色严肃的脸颊带点婴儿肥,站在她身后的管家昂首挺胸。
除去那位管家,算上昂热,房间中这六位秘党的大人物组成了卡塞尔的校董会。
不过实际上,卡塞尔的校董席位有七个。
在卡塞尔成立之处,便顺承秘党曾经的长老会制度,定下了七位校董的制度,这是为了避免在投票表决时,出现票数相同而无法下决定的情况。
不过这一任的校董会里,有一位特殊存在,一直没有出席过任何会议,只负责提供维持卡塞尔运转的巨额资金。
活像是个钱多到没处花的……理想主义者。
嗯,就是大傻子。
校董会的会议,实际上很少谈论什么太过于严肃的事情。
如果是往常,老人首先会进行一次长短适宜的致辞,总结往昔秘党们为屠龙事业做出的伟大贡献,混血种们向着终结龙族时代的终极目标又昂首挺进了多少步,然后是照例的寒暄,吹捧,最后再在一杯马天尼的碰杯中开始讨论真正的“大事情”——更接近于某种交流感情的茶话会。
可今天的会议没有这些冗杂、繁琐的过程,甚至没有助兴庆功的那杯马天尼,有的只是一支黑色的长方形录音笔,静静地放在会议桌的中心。
里面播放的是某天夜里,某个秘党家族的高级秘书和某个卡塞尔普通学员的对话。
不过帕西并没有那么愚蠢,又或者说是因为顾北的话让他有了什么小心思,至少他在上交录音的时候,将其中顾北招揽的部分剪了出去。
但饶是如此,剩余的内容也足够让这群校董会的上位者们眉头微皱。
当然,录音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段录音出自谁的口中。
而有关这一点,弗洛斯特还贴心地让帕西为其他的校董准备好了书面的资料。
资料中详细讲解了顾北的身份,以及体内没有血统存在的体检报告,还有一系列证明顾北并非混血种的证据。
“昂热,或许你能够解释一下,为什么一个并非血裔普通人,不仅被你招收进了卡塞尔,还定级为了s。”
弗罗斯特轻轻拿起面前的那个黄铜小铃晃了晃,这是校董会议当中发言说话的传统。
昂热一边在心里暗骂某个小混蛋消停不下来,一边打着哈哈:“或许是检测仪器出问题了吧,顾北的实力可是有目共睹的,这种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这就纯属口胡了。
虽然在弗洛斯特的暗示下,帕西提供的资料中并没有提及顾北与异人和异术之间的关系,但是在场的各位谁还没有点自己的路子,大家都知道,这个没有血统的混血种,实际上的身份是一位异人,而且还公开在卡塞尔教学异术。
不过昂热拿顾北的实力当借口也不是没理由的。
毕竟,在场的众人,就算知道了顾北是异人又能怎么样?
弗洛斯特不也知道,却选择了闭上眼睛,装成不知道的样子,提供给别人的资料中也没有提及这件事。
对于异术,在场的人各有各的心思,但总归是想不到一块去的。
异人这种新生的力量体系,不是血统这种一脉相传的类型,而是可以开枝散叶的宝贝。
打个比方来说。
血统的传承就属于是一根竹子,一节一节长,偶尔长出两节来,但也不会太多。
异术和异人的传承就是一串葡萄,一串藤上能结出一大堆果子。
作为家族势力而言,他们很难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就像是天朝的五大世家一样。
所以,他们不会主动揭开这层纱。
在场几位皆是心怀鬼胎,却硬是装出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
不过,昂热的意思也很明白。
要么,大家都装作没有异人这回事,顾北实力强,那他就是混血种。
要么,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过你们心里那点小九九就别琢磨了。
“异人……”
这两个字就好像是什么禁忌一样,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让人没有想到,选择揭开这道面纱的,居然是和昂热向来交好的尹丽莎白。
连昂热自己也没有想到。
校董会的内部从来都不是和气一团,大家该抱团的抱团,该站队的站队,尹丽莎白向来都是和昂热站一队的,可是现在她带头戳破了这异人存在的事情,意思也很明显了:我们大家可以分蛋糕,但是不能让某人吃独食。
不过这种结果也是可以料想的,毕竟异人的存在过于特殊,昂热也没有向尹丽莎白说过顾北的事情……或者说他就是有意隐瞒。
这番作为确实有背弃同盟的嫌疑。
只是也算不上吃独食,但是一旦校董会真就这么被昂热湖弄过去了,那大家各凭手段的时候,洛朗家族的势力或许真的连油水都舔不着。
所以还不如直接戳破,开始排排坐,分果果。
“异人……这确实是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捻着佛珠的老人终于说话了,他的目光重新有了焦距,就像是灵魂出游“朝游北海暮栖梧”的仙人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躯壳当中。
“虽然是全新的力量,但已经具备的成熟的体系,还有相当大的势力,该如何处理与异人之间的关系,是我们需要好好考虑的。”
被尹丽莎白戳破,在场的人也收起了自己心里的算盘,至少,现在还不能摆在明面上。
弗洛斯特点了点头:“昂热,你应该知道顾北的身份,把他交出来,这是为了秘党。”
狗屁才相信是为了秘党!
昂热靠在椅子上:“这我可做不了主,顾北是一个拥有独立意志的存在,我总不能把他绑过来吧。”
“可你是卡塞尔的校长!”弗洛斯特把黄铜铃铛按得乱响,“你总有开除学生的权利吧!”
“不好意思,顾北已经通过的3e测试,诺玛判的试卷。”
“这才是最荒谬的!一个没有龙血的人获得了s级的3e考试成绩,你要说你什么都没做那我就把这个铃铛吃下去!”
“别激动我的老朋友。”
“我很冷静。”
弗洛斯特缓缓说道:“昂热,卡塞尔学院不属于你,你只是我们推举出来的代表,更像是一个职业经理人,无论你做了什么,是向那个普通人漏题还是对诺玛做手脚,你都要清楚,你能有现在的位置有一部分要依赖于我们,但是你现在正在试图把我们推开,然后霸占更多的东西。”
现场的氛围随着弗罗斯特这句话出口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图穷匕见!
这位弗罗斯特·加图索召开紧急校董会议的目的终于出现了。
第一目的是为了攫取异人顾北身上可能存在的利益,不过这一点无论能否成功都无所谓,更重要的是第二点。
召集所有人向昂热发难!
捻着佛珠的老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再保持神游物外的神色,十六七岁洋娃娃一样精致可爱的少女回头跟正好看来的管家对视一眼,小脸绷得僵硬。
长桌上的气氛瞬间凝滞,就连一直盯着自己明黄色自行车头盔的沉默中年人都伸手摸向了自己面前的黄铜小铃铛。
但是打破沉默的,却不是长桌上的任何一个人,而是来自房间的角落。
“原来秘党最擅长的其实是内斗吗?”
众人惊觉,齐刷刷的从位置上蹦了起来,七对金黄色的童孔看向会议室的角落里。
在那里,少年翘着二郎腿,丝毫没有在意自己闯进的其实是一个防守严密的,一整个连队都拿不下来的军事堡垒。
房间内的元素开始紊乱,强大的言灵彼此作用,居然诞生了小范围的元素乱流。
被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一批混血种用黄金童死死盯着,少年不慌不忙,合上手中已经读了三分之一的《秘党秘闻》。
看样子,少年从会议开始的时候就坐在那里了。
什么时候?怎么做到的?
没有人知道。
但是少年的身份,在场所有人都呼之欲出。
“上午好,各位家主,自我介绍一下……好像并没有什么好介绍的,貌似我的名字各位已经知道了……那我就再重复一遍吧……”
“鄙人,顾北。”
“是名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