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上的沈音音,抬眸看向沈辞,酸涩的喉咙里低呵出惨淡的笑声,可这笑声随即就转变成了呜咽声。
她的眼眶发红,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却如黑洞一般,空茫一片。
沈音音要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了,眼泪浮动,却始终没有沿着眼眶坠落下来。
她与那个男人相互争夺小金鱼,最终,以男人的死亡而告终?
她知道秦妄言是爱小金鱼的,为了保住小金鱼的性命,耗费大量财力,也不惜献出自己的鲜血。
她也知道,这个男人以他自己认为对的方式,在保护着她。
可她怎么能容忍,小金鱼在出生后,就与她分别后,母女两还要再分开两年!
而且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她还要为自己的女儿,随时可能夭折,而提心吊胆。
她更知道,那个男人是爱她的,她相信他们之间会有商量的余地,也许只要自己放低了姿态,将自己低微到尘埃里了,终究可以说动秦妄言,换取他对自己的怜悯。
可最终,一场大雪掩埋了一切,当那个男人再想挽回的时候,她已经对秦妄言,从失望变成了绝望!
当她重新记起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她与秦妄言竟从生离,走到了死别这一步!
“我死了之后,你对我的恨,就会消解了吧。”
是,他死了之后,所有的恩怨与爱恨情仇,都将消解!
秦妄言!我不恨你了!
你快回来吧!
沈音音极力能耐着呜咽的哭声。
沈辞透过冰凉的镜片,注视着她的发顶。
覆盖在她腿上的床单,要被她给抓破了。
沈辞忍不住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穿插进她的头发里,轻轻摩挲。
“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
男人的声音平静却低哑,“他是值得让你落泪的男人。”
沈音音轻呵出声,她捂住自己的嘴,硬生生的阻止身体里的情绪宣泄。
她不想为秦妄言哭!哭出来就代表这个男人,真的回不来了!
她弯下腰,弓起后背,胸腔里传来的阵痛,要把她的骨头都给碾碎了。
最后,她再也受不了了,伸手抓住沈辞身上的白大褂,把脑袋抵在沈辞腰上。
男人向来不喜与任何人亲近,即便是和自己的亲妹妹,也很少有肢体接触。
刚才触摸沈音音的发顶,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亲密的肢体接触了。
他微微皱眉,却感受到,自己正被沈音音需要着。
如果他不能被沈音音所依靠着,那他的妹妹,随时会从这场创伤中倒下。
沈辞将一只手搭在了沈音音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覆盖在她的后脑上。
怀中的女人像被冻伤的小猫,控制不住颤抖着。
“妈咪?”
秦般若和沈意寒守了沈音音两天,直到沈辞告诉他们,沈音音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只要他们陪着沈音音睡一觉就好,他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沈音音就会醒来了。
他们这才在小床上安心入睡,可是,在睡梦里,两小孩如心有灵犀一般,突然感觉到心脏一痛!
转瞬间,仿佛有悲怆的情绪,占据他们小小的身体。
他们不约而同的清醒过来,也正如沈辞所说的,当他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沈音音真的醒了!
可两小孩,却听到了沈音音的哭泣声。
他们连忙从小床上翻下去,他们飞奔到沈音音跟前。
“妈咪,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上哪里疼呀?”
“妈咪为什么哭了?”
两小孩爬到了沈音音的床上,两张稚嫩的小脸上充满了担忧的情绪。
沈音音听到孩子的声音,她缓缓抬起头来,面对着沈意寒和秦般若充满关切的神情。
两小孩手里拿着纸巾,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还要为她拧鼻涕。
沈音音接过他们递来的纸巾,她抬起头看向沈辞。
“你和他们说了吗?”
沈辞摇了摇头,“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两个孩子开口,我可以代你告诉他们,秦妄言的事。”
由沈辞来说,那必然是冷冰冰的医学用语。
沈音音摇了摇头,她更咽着喉咙道,“还是我来告诉他们吧。”
她低垂着湿漉漉的眼睫,漆黑的瞳眸里,并没有多少光彩。
她把两个孩子揽进自己怀里,沈意寒扬起小脸来就问她,“妈咪,是什么事让你这么难过呀?”
沈音音让他们坐在自己面前,她牵着他们的小手,才张开口,就感觉有冰冷的寒气,灌进自己嘴里。
仿佛有无数利刺生长而出,刺破她的喉咙,让她的喉咙里,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般若,寒崽,你们的爹地,你们的爹地他……用自己的性命,救了妈咪和小金鱼,从今以后,你们再也没法见到活生生的他了。”
沈音音说话的声音在抖,她已经没办法很好的组织自己的语言了。
滚烫的热泪,一颗一颗的从沈音音脸上滑落下来。她低呜出声,垂下眼睫的时候,再也无法控制的重复低喃道: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让他去国,我要是没有让他受伤,他又怎么可能会……”
她以为他强大到无人能敌。
一直以来,秦妄言都以强者的形象示人,这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在去往国之前,他却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沈音音至今都无法相信,这个男人真的死了!他对她有那么深的执念,又如何能容忍,她单独活在一个没有秦妄言的世界上了。
“妈咪,你在说什么呀?大魔王他去哪里了?为什么我们,再也没办法见到他了呀?”
沈意寒还不明白死亡的意义,他一脸茫然的抓着自己的后脑勺。
而秦般若,则听懂了沈音音的话。
“爹地……死了?”
他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
因为他也曾多次,处在垂死的边缘。
每一回都是爹地,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只要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都会看到爹地守在自己身旁。
“……妈咪,为什么爹地会死?救了你和小金鱼,爹地就不能活下来吗?爹地现在在什么地方?”
秦般若吐出声来的时候,眼泪也跟着掉落下来,他的声音越说越颤,到了后半句的时候,他几乎泣不成声。
沈意寒瞪圆了眼睛,他在理解了秦般若的话后,恐惧的情绪爬上心头。
沈意寒脑子一团乱,它不知所措的,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死亡这件事,他无法理解,可对自己未知的事物,他又感到无比的恐惧。
他哭嚎出声,秦般若也跟着哭的更大声了。
沈音音只将他们两搂进自己怀里,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
晚风浮动,被层层阴云覆盖的天空,仿佛伸手就能触及。
沈音音牵着秦般若和沈意寒的手,站在秦宅大门口。
她按下门禁按键,对里面的人说,“我是沈音音,我带两个孩子过来,能让我们,祭奠秦妄言吗?”
门禁里传来漠然的回应,“请稍等,我要去请示老爷。”
沈音音和两个孩子在门外站着,她低头问自己的孩子,“冷吗?”
沈意寒和秦般若同时摇头,沈意寒跺着脚喊道:
“快让我们进去!我要见爹地!”
秦般若皱起眉头,透过大门栏杆的空隙,注视着秦家大宅。
如果秦家的人不让他们进去,他就要带着自家妈咪和寒崽硬闯进去了!
内宅的一扇窗户后面,倒映出了夏晚晴的面容。
她冷眼注视着大门的方向,便吩咐佣人:
“让他们母子三人,在外面多站一会吧。”
佣人应了一声“是”,便转身去吩咐门卫。
然而没过一会,佣人又慌慌张张的跑来,向夏晚晴汇报:
“二夫人,沈音音和那两个孩子,直接翻墙进来了!”
夏晚晴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那还不快派人去拦着他们!”
佣人感到为难,“老爷和云清夫人都在大宅内,他们的意思是不要拦着两位小少爷。”
听到这话,夏晚晴冷笑起来,“老爷和云清夫人的心思,还在那两个野种身上呢?小宝才是名正言顺的秦家小少爷!”
夏晚晴的面容扭曲,不平的恨意爬上她妆容精致的脸。
佣人低着头,没敢说话,毕竟现在,夏晚晴虽然正式和秦知衍领证了,成了名正言顺的秦家二夫人,可如今的秦家,还是由秦老爷秦震霆说的算。
沈音音背着秦般若,从高墙上跳下来。
她转过身,对跨在墙上的沈意寒道:
“寒崽,跳下来。”
沈意寒一跃而下,沈音音稳稳的将他接住。
她带着这两孩子,往秦宅内部走去,空旷的大宅,安静的好像没有人似的。
秦妄言突然身亡的消息,轰动全国,在昨天,秦家已经为他举办了祭奠仪式。
秦妄言的灵柩,会在秦家停留七日再送去火化。
沈音音牵着两小孩的手,步入灵堂。
她站在门口,映入眼帘的就是巨大的黑白遗像。
看到那张熟悉的俊脸,沈音音整个人晃了一下。
她被盯在原地,注视着秦妄言的遗像,沈音音自己的身体,被好几股强劲的力道撕裂。
沈意寒和秦般若望着那张照片,纷纷低呼出声,“爹地!”
沈音音跨过门槛,一步一步的走进去,漆黑的灵柩出现在她面前。
棺椁已经合闭,她伸手触及冰冷的棺木。
而秦般若和沈意寒,并不清楚棺木内装着是什么。
“爹地呢?”
两小孩还在四处寻找秦妄言的身影。
沈音音的声音沙哑,“你们的爹地,在这里面。”
两小孩踮起脚尖,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大魔王在里面,他不会觉得闷吗?”
童稚的声音响起,沈音音却无法回答沈意寒的话。
“沈小姐。”
有人唤了她一声,沈音音抬起头,看到秦朝走了进来。
秦朝的脑袋上包着纱布,因有伤在身,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沈音音就对他道,“我想给秦妄言烧点纸。”
秦朝命人拿来火盆,还提来了元宝形状的烫金纸。
沈音音蹲下身,将一张张金纸投入火盆中。
“妈咪,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沈意寒轻声问她。
沈音音将一叠金纸递给他们,“这些是给你们的爹地烧的。”
两小孩似懂非懂,但也跟着沈音音,把金纸投入火盆内。
火盆里跳跃的火焰,倒映在沈音音的瞳眸上,秦朝的声音,在沈音音耳边响起:
“三爷来临走前,还办了一件事。”
沈音音抬起头,看向秦朝。
“三爷走之前,跟我说,如果他没回来,就让我把你曾经留在秦家的东西,都还给你。”
沈音音怔了一下,喉咙像被纸团卡住,一个音节都没法发出来。
秦朝将手里的纸箱递给她。
沈音音伸手,接过沉甸甸的纸箱,她打开,看到里面都是自己以前在秦家,穿过的衣服和用过的东西。
她从中取出发黄的笔记本,第一页有两种不同的字迹。
为了教她写字,秦妄言在笔记本上,写下“秦妄言”,“秦念晚”这六个字,她拿着笔,一笔一划的,描摹着秦妄言的笔记。
后面的每一页,都是她在练习两个人的名字。
到了笔记本的中间页面,她学会了其他字。
“秦念晚喜欢秦妄言”。
每一页都是,“秦念晚喜欢秦妄言”。
眼泪掉落在发黄的纸张上,沈音音咬着嘴唇,把手中的笔记本,丢进火盆里。
“沈小姐!”秦朝皱起眉头,“三爷当初以为你不在了,都没把这些东西烧掉……”
沈音音更咽的嗤笑出声来,“秦念晚已经死了!就让她随着秦妄言,一起去吧。”
她把整个纸箱都丢进火盆里,看到纸箱里头的东西,都烧成了灰烬,沈音音起身,抹去遮挡视线的眼泪。
她吩咐秦朝,“把般若和寒崽先带下去吧,我想单独和秦妄言待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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